梅子计划得很完美，阿爷能够浪子回头那家里的生活就会蒸蒸日上；西京这么大，开元盛世不会让一个苦心工作的人得不幸福生活的。

然而，现实却是那般残酷，不知为何，阿爷的工作却是一直定不下来，不是店家嫌弃阿爷没力气，就是阿爷觉得吃不了这个苦头。

一圈折腾，渐渐的梅子找遍了所有相熟的店肆，可是没有一个能够谈得容，收留阿爷的。

“梅子，要不，阿爷在和你去东市瞧瞧？”

阿爷小心建议着，可是梅子却是失落得很，完全提不起希望来。

东市靠着三大内，圣人站在宫楼上就能直接看遍东市的繁华热闹，这样的地段，都是富商权势削尖脑袋要去的地方，那里容得阿爷这样一无背景二无人脉的人做事。

“算了，”低着头，梅子轻轻叹了口气，想到阿爷这些年的经历也觉得太过为难了，反而安慰道，“阿爷，不一定非要在西京，我们可以去周边县，虽然分不到地但可以做散活，春天帮人播种，秋天去做麦客，我和你一起，能过得好的。”

梅子已经决定了，西京长安实在是个不省心的地方，大唐的开元盛世却是填不了肚子，倒不如出城去，舍了天子脚下的荣耀，去老老实实的在田地里求生活。

阿爷愣了，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十岁出头的儿子竟然说出这般成熟的话来，好似他才是当家做主的人一般。

张了张嘴，阿爷没说出话，梅子低着头要走，要回家却是被阿爷下意识的扯住了衣袖。

“嗯？”

梅子转首，瞧着阿爷，可看到的却是一副熟悉的表情。

这表情许久不见了，那还是父子两个第一次动手之前，每逢阿爷在赌坊输了钱回来，想要在梅子这里拿钱时，总会是这一副愧疚却又厚着脸想拿钱的模样。

“梅，梅子，阿爷再陪你转转吧，别，别那么早回去。”

“什么？”

忽然心头一紧，梅子察觉到了一丝不好的预感，狠狠的咽了口唾沫，有些不敢去相信心中的猜测。

“梅子，走吧，去东市再瞧瞧……”

扯着衣袖，阿爷想带着梅子走，但这动作却是加深了梅子心中的裂痕。

扯，扯不动，阿爷面容变得有些哀求和愤怒，可这幅模样却是真真的打破了梅子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梅子！！！”

阿爷疾呼，而梅子转身就跑，这一次，他没让身后这个男人再次撵上。

跑啊，跑啊，西京整齐的坊间在身边一间间甩过，跌倒了就连忙爬起，撞到了，趁人未反应及时就直接溜走。

近了，近了，那个破败的小院，那个干净的小屋，就近在咫尺。

‘砰’狠狠的推开了门，梅子心中已是一凉，这屋没上门闩。

“丫头！！！”

呼唤着，可是这一眼就看清的小屋里，却是空空荡荡。

气喘吁吁，阿爷跟在身后赶来了，扶着门框看着梅子的背影快喘不过气来。

收起呆滞的眼，转身而来一把拽住阿爷的衣襟，梅子浑身都在颤抖。

“人呢，人呢！！！”

“梅，梅子……你，你听阿爷说……”

‘嘭’

阿爷辩解的话还没有说完，可是梅子拳头已经砸在了他的眼眶。

拳头，沾了血，还是握得死死的，在颤抖。

男人挨了一拳，眼眶都裂了还被拽着衣襟，先是不敢相信，可是等痛感袭来之后，除了疼痛的哀嚎，更多的是转之而来的愤怒。

“你敢打你阿爷！你敢打你阿爷！好啊，真的好啊，你个良心狗肺的畜生，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嘭’

又是一拳，狠狠的揍在了阿爷的胸口上。

瞧着吃痛的阿爷，梅子没有其他的话，只有两个字。

“人呢！人呢！！人呢！！！”

“呵呵……你个逆子，”似乎是破罐子破摔了，阿爷不再伪装，大声骂着，“他娘的，老子是你阿爷，你却为那个臭丫头打我！

怎么了，反正她迟早都会死，早死晚死还不如拿去卖些钱，还些债；你知不知道，那些人，要砍你阿爷的手脚！老子可是你阿爷，你阿爷！！！”

撕心裂肺的嚎叫着，坊里都连忙闭紧了门窗；可是梅子瞧着阿爷这持理的模样却是被打破了最后一丝幻想。

闭着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梅子的眼神，彻底冷了。

“告诉，人被卖哪里去了，不然，我带你一起投井去见阿娘。”

似乎是被自己儿子的模样可吓住了，又或者阿爷就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总之他交代了。

“在，在万年县，通济坊，过了一个剃头铺子不远就是。”

松开了阿爷，梅子转手便跑。

万年县在朱雀大街的东边，而梅子身处长安县在朱雀大街的西边，要跑去，想要时间，而梅子缺的就是时间。

想着孱弱的丫头被人贩强行带走，一路的挣扎一路的担心受怕，这梅子的心就揪起来了。

跑，使劲的跑，不知为何反应过来的阿爷也跟在身后追。

不知过了多久，朱雀大街过了，慈恩寺过了，通济坊的剃头铺子也瞧见了。

铺子的店家快收摊了，差了半边的门板，长凳坐在门口正小心磨着他那些剃刀。

转过，看了丫头，真被强制的往一个马车上塞。

“梅子哥，梅子哥！梅子……”

丫头叫着，小小的身子被大汉强硬推着，很快就被塞进了车里。

梅子想去救，却被挡住了身影，一个大汉抱手堵在了身前，眼神不善。

想了想，梅子连忙转过头去了，冲到了剃头铺子，一声不吭直接拿一把感觉最利的刀。

店家还没反应过了，阿爷已经赶了上来。

梅子折了回去，举着刀，一路嘶吼着直直的向前冲去。

大汉却是错了脚让开了身子，梅子甩到在地，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马车越走越远。

“梅子，梅子……”

阿爷气喘吁吁的赶来了，天上却是落起了雨，大汉似乎相熟，冷冷丢下了句话。

“别惹事，小心你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