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清风城最赚钱的六大活计，钱庄、赌场、勾栏、酒肆、油铺、米庄，朱家一个都未曾染指，却依旧富得流油，朱家财路很是诡异，小书童幼学觉得这些离他很远，所以从不去思考这些问题。

绿珠姑娘贵为西楚公主，公子朱由贵从未出过清风城，本该是分马牛不相及的两人，却积怨颇深，也很没有道理，由贵公子从未说过，书童也从未问过，甚至从未去打探过。

昨夜，千珏道长去了孙家铁铺，显然是与铁匠阿爹有过些许交流，让孙幼学惊掉下巴不至于，只觉得有些奇了怪。

昨夜，似乎被绿珠公主吓破了胆的公子也连夜搬出了琅琊小院外，还与账房先生朱大飳一起前往太子街牡丹亭消遣，难不成绿珠公主与公子冰释前嫌了？

今日，丫头绿豆一大早便通知孙幼学来琅琊小院外等候差遣，说是有天大的好事等着他。

少年心里太多太多的不可思议和疑问，却唯独没有半点好事来临的侥幸心理。

一轮红日缓缓爬升，天边尽染金黄，少年站在琅琊小院外，等候差遣。

日上三竿，依旧无人前来召唤。

少年百无聊赖，闭眼对着院外那棵荔枝树，陷入沉思，往日种种，走马观花的在脑子里上演，少年一一复盘，按自己的方式抽丝剥茧，结果一无所获，索性甩了甩脑壳，懒得去想。

从小便是豁达恬静个性的少年，断然没有一直钻牛角尖的道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它那么多作甚。再存两年银子，自己去南海郡城大观书院求学就有了保障。

其实，十二岁的少年最羡慕的不是富贵人家锦衣玉食的生活，也不是官宦人家行事的那种气势和骨子里的理所当然，而是私塾里芸芸学子的朗朗读书声和私塾先生站在阳光下，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浩然正气。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西楚开国皇帝文治武功，虽未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可如今西楚重臣成出自儒家学院，这种重文轻武的风气自然将民间的读书心声，推演到了极致。

西楚王朝几乎做到了一城一书院，儒家七十二书院，西楚占了三分之一还多。

求知若渴的读书人如此妖孽，少年哪能例外。

感觉到肩膀被人拍了下，孙幼学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张脸，那张找不到太多瑕疵的脸，少年有些无奈，依旧作揖，轻声问好:

“幼学见过千珏道长。”

年轻道人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少年不要拘谨，轻笑道:“昨夜帮朱三公子解决了小小麻烦，小道正好又少了个素手研磨的书童，丫头们娇气，小道使唤不来。所以，换你入琅琊小院两年。当然，小道向来童叟无欺，你例钱即日起翻三倍，每月三两银子。”

少年再次躬身道谢。

接着，年轻道士又认真说了下琅琊小院的规矩。

琅琊小院的规矩，那就是没有规矩，在琅琊小院可以畅所欲言没有主仆之嫌，在琅琊小院更可以随心所欲没有辈分差异。

最后，年轻道人调侃道，在琅琊小院还可以胡说道，因为老天爷也听不见。

少年不置可否，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对。

皮囊绝佳的年轻道人看着少年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笑着告诉少年，在琅琊小院有两件事可以做，一件事做不得。

少年幼学，洗耳恭听，生怕错过那些细节。

年轻道人哈哈大笑。

三件事。

其一:如果你打得过那个手无缚鸡的书生，那就去打，往死里打，打赢了好处多多银子多多。输了也不打紧，那小道帮你上最上乘的金疮药，身子骨绝对屁事么有。

其二:如果你骂得过那个从不打架的匹夫，那便敞开喉咙骂，往大了处骂，嗓子哑了，小道糖水蜂蜜伺候，骂赢一次给三两银子，不限次数，多多益善。

至于另外一个秃驴，那最好是敬而远之，那头上没毛，又管不住嘴的家伙能把牛吹死。

孙幼学听得瞠目结舌，对于年轻道人信誓旦旦的话，他不信，也不敢信，权当做是道人对他不知深浅的一种调侃。

年轻道人似乎看穿了少年的心思，也不说破，给少年放了半天假，让他回家去聚聚。

少年欣然领命，告辞而去。

孙幼学走后，年轻道人对着院外高大荔枝树招了招手，一只喜鹊欢喜前来，停在道人的左手手腕处，道人伸出右手摊开手掌，手掌心凭空出现一只紫色签筒，道人笑着对喜鹊道:

“签筒一共一百零一支签，上上签七支，下下签支，再加上一支空白签，余下的十五支悉数都是中运签，无甚意思。

所以，你抽出一支上上签，本座给你一粒最上乘的龙虎山紫金鼎炼制的龙虎丹，包你开窍、引灵、化形、结单，一跃枝头化凤凰。”

年轻道人眯眼看着手腕处跃跃欲试的喜鹊，继续说道:

“如果是中运签，本座得降低点奖励，只能给你三粒武当山龟鸵峰的小还丹，至于你是吃了还丹开了灵窍对于化青鸾有了些模糊念想，还是当糖豆吃了屁都没放一个，本座管不了。全看造化！”

道人手腕上的喜鹊似乎停止了跃跃欲试的模样，却依旧欣喜若狂。

年轻道人叹了口气，道:“如果是下下签……，那本座便将你炖了吃肉。

还有一支空白签，你若抽到，本座许你跟随三十年，本座授道你可在，本座斗法你可在。

当然……你想想清楚。

你若不抽，本座放任你离开，就当缘分时机差了些。

本座向来看重公平二字，平生从未做过强按牛头去喝水的勾当，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妖鬼不骗！”

千珏道长左手手腕处的喜鹊，似乎陷入了沉思，大概六七个呼吸后，它突然从签筒里啄出一支签。

道人定睛一看，瞬间捂脸，下下签呀……

刹那间道人左手手腕处的喜鹊，瞬间气绝，落地。

年轻道人摊开左手，手字如糖豆涌出，瞬间排列。

第三签，下下签，位于子宫。

董永遇仙

签文曰:临风冒雨去还乡，正是其身似燕儿。衔得坭来欲作垒，到头垒坏复须坭。

诗意：此卦燕子衔坭之象。凡事劳心费力也。

解曰：千般用计。晨昏不停。谁知此事。到底劳心。

千珏道人长吁短叹道:“机关算尽，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给他人作了嫁衣。命里长尺，莫向外求啊，莫向外求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