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茶功夫，一条百丈雷龙钻出云海，周身银蛇乱舞撕裂天际，天雷滚滚如众神擂鼓，毁天灭地的气势席卷天地。

龙虎山宋稚扶摇直上九天，幻化百丈金身法相遥遥与之对峙，百丈金身金光熠熠，如天神下凡，年轻道人单手一挥，一道金光如同琉璃，将铁甲舰罩得密不透风。

一龙一道遥遥对峙。

不论卖相，若讲气势，秋色平分。

一个压制在中三境变婴巅峰，一个上三境虚念中期。

站在铁甲舰甲板上的单瘦少年和六七岁丫头，心思各异。

着实是天空那条百丈雷龙气势在视觉盛宴上更甚几筹，孙幼学起先有些担心年轻道人，却因为雷龙魏朕一句话打消疑虑。

“宋稚，老子撑三个呼吸就是赢了，一想想我蛟龙洞有个半步大长生的龙虎山异姓大天师可供驱使两甲子，做梦都要笑醒。”雷龙魏朕遥遥喊话，底气全无。

年轻道人也不回应，百丈金身法相就像个被刺破的气球般急剧缩水，直至缩小成一个挂在天边的黑点才肯罢休。

孙幼学若目力跟得上，不难发现，挂在天边成了一个小黑点的年轻道人双腿弯曲，全身弓成一个半月，就像一张拉至满月的弓。

眨眼间，弓身如半月的年轻道人身形如一道流星，划破苍穹。

还来不及吐出一口龙息的百丈雷龙魏朕被撞翻在半空中，魏朕缠绕在身边化作结界的闪电，被这一撞，弄得忽明忽暗，结界几欲奔溃。

雷龙魏朕，怒吼声振聋发聩，翻滚黑云瞬间被声波震散，孙幼学只感觉铁甲舰上那层金色琉璃罩摇摇欲坠。

宋稚一击建功，不进反退，飞退数百丈，身形一分为二，诡异的消失在魏朕视野感知范围里。

百丈雷龙，舜吐龙息，儿臂粗闪电几乎无差别笼罩在她周身百丈方圆，若论防御，当得上泼墨不进。

她只要撑过三个呼吸，便算赢了。

三个呼吸有多久？不久，也久。

三个呼吸有多快？快到天边突然出现两尊百丈金身法相，才印入雷龙魏朕瞳孔时，魏朕才惊讶的发现自己连同周身闪电结界，已被其中一尊金身法相施展道家‘内缚印’束缚在原地。

三个呼吸有多久，久到另一尊金身法相左手掐诀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右手抽丝剥茧般将雷龙魏朕凝聚在周身的闪电结界，数千根闪电一根根拔出后，三个呼吸还未过完。

三个呼吸，胜负已分。

龙虎山宋稚手执三千天雷从天而降，再回铁甲舰。

少女魏朕立在半空，单手一挥，天边依旧翻滚的黑云消散，滔天巨浪平歇，大海归于平静。

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她不悲不喜，白衫上那朵梅花却欣然怒放，众芳摇落之时，凌岁寒而独开！风骨越高，注定越发扎眼，她还是魏朕，还是那个天地间独一份的魏朕。

将三千天雷揉成一抹光团的年轻道人看着小青蛇青三餮，笑道：“小青蛇，你若不快些跻身蛟龙之属，背着这柄‘砍蛇’，就真让人笑掉大牙了。

‘砍蛇、砍蛇’，哪有自个儿拿剑朝自己身上招呼的，那不就是个憨憨么！”

六七岁小丫头皱着极好看的眉头，撇了撇嘴，没有回应。

年轻道人招了招手，小青蛇青三餮发髻上那枚碧绿玉衩脱离发髻，化作一柄碧玉长剑一飞冲天。同时，道人抖了抖衣袖，一柄出鞘的赤红长剑钻出衣袖，破空而去。

一红一绿两道飞剑，瞬间双剑合璧在天地间飞驰数个呼吸，最后悬浮在年轻道人跟前，像两个孩子一样嬉笑打闹没个停歇。

一柄砍蛇，一柄照龟，天外陨石锻造的雌雄二剑都不是凡品，灵窍已开，若以后化身半仙兵，自会孕育剑灵。

年轻道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嫌弃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回了娘家，就不懂得矜持一点？没个正行！”

龙虎山宋稚将手中三千道天雷，二一添作五，分成两份，融入红绿二剑，灵智早开的砍蛇照龟，如获至宝，欢呼雀跃。

年轻道人左手掐诀再掐诀，右手以指作笔将道家铭文篆刻在剑身上。宋稚手影翻飞，繁复至极，道家铭文，以天雷填充，不敢说天地间第一份，注定也不多见。

真有内行站在那里，定当竖起大拇指，还得轻叹一声。

稀罕！

……

三丈高铁甲舰破浪乘风，徐徐前行。

蛟龙洞渐行渐远。

接连十日，海上再无大风浪，孙幼学也落得清闲，白天练拳站桩走桩，晚上便学字练字。

拳还是在朱家护院那边剽窃而来的下乘把式，单瘦少年在甲板上打拳，一拳一脚一丝不苟。年轻道人坐在符船阁楼上喝酒，看得精精有味，单瘦少年打拳气象不俗，可动作来来回回就那些粗鄙把式，很僵硬，宋稚也不知咋的，就乐此不疲的看着。

少年晚上练字的范本，却不俗，相当不俗。

一人独揽风骚，一人挑起一个朝代书法大梁的书法大家赵孟頫先生的《妙颜寺楷书真迹。

赵大家善长，篆、隶、真、行、草书，尤以楷、行书著称于世。赵先生书风遒媚、秀逸，结体严整、笔法圆熟，没有铁画银钩却力透纸背的楷体，更是遗世独孤独树一帜。

孙幼学听人说，清风城仕子街杜家私塾外走马灯笼上刻有字，便是临摹赵先生的楷体。

君子不堕，真人不怠。

字字中正平和，锋芒不再，却如一壶老酒，温婉绵长。

……

遮天蔽日的翻滚铅云，数十丈滔天巨浪。

如同牛皮纸被利刃切开一样的大海，年轻道人那如同银河倒泄的一拳。

拥三千天雷入怀的百丈雷龙，如天神下凡般的百丈金身法相，加上壮观如潮汐一般涌来的武运紫气。

蛟龙洞种种。

注定是单瘦少年这十二年来，见过、经历过，最最震撼绚丽的画面。

……

蛟龙洞十六年的香火情，年轻道人说还就还了。

临别时，少女魏朕对年轻道人感伤道：“别说死就死了，老子还等着你龙虎山宋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

年轻道人笑道：“小道要死也是被张师叔骂死的。”

少女魏朕突然就哭了，梨花带雨，还骂了一句“蠢样。”

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受。

临别时，年轻道人猫着腰，俯下身子，小青蛇青三餮踮起脚尖抓着宋稚的耳朵，说了几句悄悄话。

宋天师一愣。随后哈哈大笑道：“当浮一大白啊！当浮一大白。”

孙幼学知道，关于先前农夫那个问题，六七岁小丫头给出了宋天师最想听到的答案。

至于是什么答案，单瘦少年不去问，年轻道人却时常在耳边唠叨，却又不说到点子上。

胃口吊足的说了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别惹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