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雨停了，天还未开，灰蒙蒙中夹杂一片绯红，很诡异。在通天碑剐青苔的罗师傅也回到了阿狸酒铺。

与孙幼学先前猜测的有些不一样，兵家武夫罗送居然是那个两鬓斑白，四人中最像读书人的古稀老人。

老人罗送回来后，与孙幼学仅仅打了个照面，寒暄了几句便将孙幼学丢给大师姐商赶鴯，说是教些能教的。

鼻如玉桂，挺拔秀丽，让人赏心悦目的少女商赶鴯有些不悦，跺脚沮丧道：“师傅，那教些女红行不行？老三拳脚第一，老三不教他，师傅让我教就是偏袒人！况且我的‘龙虎九劲’本就源自中州龙虎山，孙师弟与龙虎山宋圣人关系不一般，我这甭管教不教得好，都是东施效颦、邯郸学步的勾当！吃力不讨好，哼！师傅偏心！”

几天不见，似乎又老了一分的罗送，破天荒不再板着脸，微微扯了扯嘴角，小眼睛里有了些笑意，老人敲了少女商赶鴯一个板栗，促狭道：“老三去学堂讲道理去了，你去顶替他？”

少女商赶鴯瞬间泄气。

在阿狸酒铺这三天，孙幼学其实对五个师兄弟姐妹，略有了解。

龙虎山宋圣人嘴里，打架还凑合的兵家武夫罗送，五个徒弟各有千秋。

大师姐商赶鴯气象最大，修的是“龙虎九劲”，走大开大合、气冲斗牛的路子，拳架重攻势，虎走龙行，出拳便没有回头路。

数次以伤换命的厮杀后，不打拳就绣花的漂亮少女斩获打架第一、女红第一的美称，还是没有丁点水分的美称。

二师兄左竖，境界最低，天赋最低，打架也不成，唯一还入罗师傅眼的大概是勤快，阿狸酒铺大小粗活，臂大膀粗的左二，几乎全包了。

老三李杀，境界最高，两年前已是武夫一品宗师境，触摸到了兵家七魄的门槛坎上。李杀读书人出生，在南瞻部洲朱雀王朝有功名及官职在身，学问极佳，极力推崇道家‘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的德政。

朱雀王朝是南瞻部洲两个最大的王朝之一，与西楚王朝那种‘罢拙百家独尊儒术’的理念背道而驰，追求以杀止杀的兵家至理。李杀自然被人穿了个‘秀才纸上谈兵’的小鞋，一怒之下，弃文从武，境界攀升如饮水吃酒。

按照李杀的话来说，自己还是个读书人，得讲道理。能用道理解决的绝不动手，道理说不通的再用拳头教他们听道理。

今晨李杀刚回来，便去了龟驼岛学堂讲道理去了，也不知为何。

老四老五是对双生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罗师傅为了区分二人，只能在两人脑壳上下功夫，老四赵今雨头上留了青丝扎了道暨，老五赵去危头顶寸草不生。

老四老五两人都是含着夔牛珠出生，天生便有擒龙掷象的气力，而且大道亲水，是百年一遇的武筋道骨。

天赋极高极好的两人偏偏不爱拳脚、术法，唯独对厨艺情有独钟。

罗师傅也不管，任由二人在伙房里折腾。

暴殄天物。

……

阿狸酒铺后院有块硕大的校武场。

少女商赶鴯站在校武场上，立如山岳，背脊挺拔似枪，眼神冰冷的看着身子骨本就单薄的少年，冷声道：“孙幼学，听说你得了龙虎山张真人一句‘千劲旅走熊罴，曾断金人十万师’的谶语在前，又喝了宋圣人一杯价值连城的落魄酒强行贯通全身十二正筋，半数窍穴在后。福源际遇都极端不俗。

这很好！

只可惜，兵家武夫，武筋、武骨、武魂，这些凤毛麟角的三大绝佳根骨，你一个没有不说，在你喝下落魄酒之前，就连寻常武夫的体魄也没有。

但，这也不坏！”

孙幼学连连点头，却也不知道少女商赶鴯这个不坏是什么。

“好，是好在宋圣人那杯落魄酒点亮了你，武夫梦寐以求的七魄之地。不坏，是不坏在你商师姐给你制定了一套半年计划。

武夫九品，采用一品中正制。下九品练体叫武士，中六品煅神可称作武师。

上三品借势，一品入宗师境。宗师境上，才是兵家修士。兵家修士又有七境。

师姐目前处在上三品，离宗师境还有数步之遥，境界算不得高，教你练体，却也足够。这半年，你将在师姐调教下练体。一刻都不得停歇的练体。”

“今天，师姐将传授你龙虎山的‘龙虎九劲’。”

“传闻，‘龙虎九劲’是龙虎山第二代天师张芝山在天师府洗龙潭、黑虎峰，观摩雷龙走潭、黑虎过山时，一时心境大开所创。‘龙虎九劲’分为九步走桩和九个拳架。

九步走桩师姐学全了，九个拳架却只学了两个。一个腾龙走天，一个钝虎盘羊。这些，师姐会的都能传你。日后你能上得了龙虎山，继续把另外七个拳架学完整，自然是你的造化。”

“孙幼学，简而言之：脊柱如大龙，腰胯似猛虎。这便是‘龙虎九劲’的精髓所在。”

“劲在脊椎，曰龙劲，取‘龙形搜骨’之意，抖劲，劲在腰胯，曰虎劲，取虎腰胯之功。”

“武夫，脊为背之主宰，脊能弹，则一身能弹！武夫常说的身备五弓，脊柱便是最难练的一弓！最强的就是脊椎和腰胯。

孙幼学，你想想武夫身上有龙虎之能，胆色怎能不大。

所以，练拳得抓住核心，抓住骨盆、脊椎来练，不要管手脚，天长日久，脊椎敏感了，就明白什么叫‘全身是一条大龙了’，也知道什么叫背后敏感了，对敌才能放开后背一往直前。孙幼学，等日后你到了武夫上三品借势，便知道武夫一往直前那股气势是何等的重要。”

单瘦少年洗耳恭听，唯恐错过一丝一毫。

光说不练嘴把式。

少女商赶鴯，放慢动作，九步走桩。

走了三遍之后，孙幼学依样画葫芦，形不似神也不似。

少女商赶鴯也不脑，逐字逐句，逐个动作和要领，一一解析。

二十遍后，孙幼学九步走桩略有起色。

两百遍后，有其形而无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