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祖祠当中，白家的几个孩童此时也不再哭泣，这些孩童皆不过五六岁的年龄，六岁的白富贵已经是孩子中最大的了。

祖祠里香气袅袅，庄严肃穆。

白家几代牌位之上，那块御赐的金匾似乎沾染了香灰，灰扑扑的不再是那般金澄。

忠义世家，这四个字，是多么厚重。

白家先祖有灵，也不知对这后世子孙们，为了这四个字，抛头颅洒热血，一家子人死得干干净净，做何感想。

如今，白家就剩下这几个孩童，和一个远嫁上京城的女儿。

一个小男孩奶声奶气的提议：

“娘亲让我们在这里藏好，等了这么久也不见回来，不如我们出去找娘亲去吧！”

另一个小姑娘提醒道：

“赢哥哥，孙婶婶不让我们出去的。”

“贞儿姐姐，我肚子好饿。”

一个三岁的小童，捂着肚子叫嚷着。

“这里阴森森的，我看咱们还是去外面花园里等吧！”

又是一个孩童出声提议，这孩子是个男童，倒是跟那小女孩长得差不多，二人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四个孩子将目光看向了白富贵，白富贵是白家嫡系，又是孩子堆里年龄最大的，他是孩子中的老大。

那最先发话的白赢道：

“富贵哥，你给个主意吧。”

嚷叫肚子饿的小童白赈也附和道：

“老大！老大！我好饿！”

小女孩白贞儿和那最后一个孩童白义贼，二人没有说话，巴巴的瞧着白富贵。

白富贵小大人一般的背着手，在祖祠中的砖地上垛着步子来回转圈，小脑袋里考虑着。

“出去？可是娘之前严厉警告过不准我们出去的。”

白富贵问道：“小清，你真的饿了？”

小白赈使劲点道：“老大，我真的好饿！”

白富贵指着供桌上的几盘子贡品：

“喏，那里不是有吃的吗，吃那个。”

小白赈看着供桌上的盘子里摞的老高的瓜果点心，暗自吞咽口水，有些意动。

就听白义贼吓唬道：“那是给死人吃的贡品，小赈你吃了晚上会做噩梦的！”

这句话吓得这三岁小童不敢去动那贡品，白日清又央求白富贵：

“老大！咱们还是出去找点吃的吧！”

白义贼也接茬向白富贵求情：

“富贵哥，依我看咱们还是先出去的为妙，不然……”

白赢嘲笑道：

“白义贼，我看你是怕了吧！胆子这么小，没羞没羞！”

白义贼抻着脖子反驳道：

“你也不是想找你娘，你也没羞！”

说着，白义贼又招呼白贞儿：

“姐姐，你给评评理……”

眼见一帮孩子争吵不下，白富贵发话道：

“行了，咱们出去找吃的，然后还回这里等娘亲她们。”

白义贼道：“就在花园里等好不好。”

白赢大肆嘲笑道：

“没羞！没羞！”

……

白富贵领着四个孩童出了祖祠，只觉家中万籁俱寂，就连花园里的草木，也似冷冷清清的，没有丝毫生机。

白义贼躲在姐姐身后，小声道：

“这外面怎么也这么恐怖……”

白赢故作镇定，问三岁的小童白日清，道：“小赈，你怕吗？”

小白赈拉着白贞儿的手，回道：

“赢哥，我饿。”

白富贵走在最前头，领着弟弟妹妹们在园中穿行，几个孩童结伴向前厅走去。

前厅中，时常有待客的瓜果点心，几个孩童就是奔着那东西去的。

未从后门进入前厅，就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个孩童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孩童们不知这刺鼻的味道是从何而来，依旧迈步进了前厅。

前厅中，满地的尸首，满地的鲜血。

还有一个鬼鬼祟祟，正在行窃的癞皮狗。

一时间，哭声撕心裂肺。

……

雁阳关被攻破，守军将领赵振奎战死，忠义世家白家仅剩下了几个不及车轮高的孩童，还有一个重伤晕厥的天道高手武威风。

雁阳关内，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雁阳关外，尸山血海，恶臭难闻。

呼戈多下令全军，在雁阳关中大索三日。

血云旗护着昏过去的云慕白，出了雁阳关，一路向南，火急传信云霄海的那十二万大军。

……

且说云霄海这边，之前得了斥候报信，便一路加快行军速度，大军向北走了十余里地，就见官道上，远处狂奔而来血云旗仅剩的十人，还有失魂落魄被架着的云慕白。

“报！大帅，雁阳关有变！”

“快快传来！”

待血云旗残旗与云慕白近前，云霄海大惊失色，连忙问道：

“云二，怎么回事？”

云二跪地，痛哭流涕。

“将军，雁阳关被破，草原大军已经彻底进了城，总兵赵将军战死，白家的人也……”

云慕白也跪在其父马前，不言不语。

云霄海急问：“雁阳关怎会如此轻易被草原人破城？”

云二回道：“城外有无数草原人留下的死尸，三日未焚，生了尸瘴，大同守军皆中了瘟疫，草原攻城如同虚设。”

“只你几人杀出重围？”

云霄海问的有些不忍，白家与云家相交莫逆，白家家主便是云霄海的丈人，问话间，云霄海虎目中也有些发红。

云二点头，悲戚的将当时城墙上的情况详细说来。

云霄海听了老泰山，竟是为自己这小儿安全，才死在了万军之中，白家众人也尽数跟着白老头一块赴死。

再看跪在马前，失魂落魄的云慕白，云霄海心中狂怒，手里的马鞭直抽在云慕白脸上。

云慕白的脸被抽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但他依旧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云霄海怒发冲冠，大骂道：

“逆子！逆子！我杀了你这逆子！”

说着，云霄海就要拔出腰间的佩剑，就要下马砍杀跪地的云慕白。

云霄海身边的众多副将死命拦住他，血云旗的人也替云慕白求情：

云二跪地道：“公子被白老点昏，全是卑职自作主张，大帅要杀就杀我吧！”

其它的九位血云浮屠也纷纷跪下，拦在云霄海身前。本在金玉旗下的陆鹏，也站出来跟袍泽们一同请罚。

众人劝解住了云霄海，云霄海大喝道：

“大敌当前，血云旗背敌逃命，小旗云慕白同全旗十一人贬入罪兵营，死战恕罪！”

罪兵营，皆是刺配从军的罪户，根本不当大同军士看待，每战冲杀在最前，死伤率极高。

“喏！”

十一位血云浮屠，叩首谢恩。

云慕白也叩首接令，此时他失魂落魄的脸上，才见了表情，冰冷似铁，杀意决然。

云霄海骑在马上，举剑高喝道：“传我军令！大军火速行军，夺回雁阳关！”

“金玉浮屠！”

“战！战！战！”

十二万人齐声喝，一片肃杀，军威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