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了餐点回教师宿舍,那四个人还在睡着。
莫知便趁着这个机会,去帮陈不离搬了一次“家”。
陈不离住的地方是教职工宿舍,也就是老的教师宿舍。树林掩盖当中,躲在教师宿舍后面。壁灰裂痕斑斑,墙上趴满了爬山虎。
她家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据说她的父亲现在在上京参加各种会议无法脱身,而母亲早在她年幼的时候就去世了。
陈不离和她父亲之间关系不睦,所以现在选择“分家”。
东西她差不多都收拾好了,莫知只用帮她把行李箱扛到女生宿舍去就好了。
扛起行李箱的时候,莫知笑道:“找遍全华国,少有我这样的好老师了。”
陈不离递给他一块蛋糕:“行,全华国就你好老师,我同意。”
“你同意管什么用?”
当两人来到陈不离的寝室时,一打开门就都被吓了一跳。
只见寝室内一地水渍,地上还丢了一件外套。
陈不离踮脚走进去,看到严谨抱着腿,坐在没有铺垫的床上发呆。当她注意到陈不离的时候,没有神采的眼睛就看了过来。
就算是陈不离,也被她的目光吓得后退了一步。
墙角挡住视线,莫知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还以为有什么危险。
他把行李箱放在地上,走进去后终于看到了严谨。
“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
应该不是吵架闹矛盾了。
但李云依应该不会轻易放她离开呀。
莫知觉得很奇怪。
莫知又问:“你是趁小李老师睡觉的时候偷偷跑出来的吗?”
严谨点点头,眼神有些羞愧。
莫知觉得,严谨同学的问题有点大,可能大到需要心理医生的程度。
这让他感觉十分棘手,因为他并不擅长安慰别人。更不擅长揣摩年轻女孩的心思。
莫知问:“早饭吃了吗?”
严谨摇摇头,回答道:“我不饿。”
鉴于严谨是一个文学少女,莫知决定用文艺一点的方式跟她讲道理。
“严谨同学,如果你想要吃点什么,你得说你饿了。如果你说,‘我不饿’,那我只能回一个‘哦’。”
文学少女听懂了莫知话里的意思,她陷入了沉默中。神色带着一些犹豫。
莫知转头对陈不离说:“麻烦你回寝室拿点吃的过来。”
要是别人的话,陈不离这时肯定不会听话。但是莫知让她帮忙,她只能很不情愿的转身走了,顺带贴心的关上了门。
莫知坐在一旁,安静的等待着。
直到严谨终于吐露心声:“老师,我是不是已经没用了?”
莫知心道‘果然如此’,严谨果然心里头有个疙瘩。
而且她愿意说出口,那事情就好办了很多。就怕她藏着掖着,不愿意放开自己的心防。
莫知也没有装作亲切、温柔、随和,而是腿一翘,大大咧咧的问:
“谁说你没用的?”
严谨头也不抬,反而蜷缩的更紧了一些:“老师、校长、爸爸妈妈、邻居、舅舅……好多人,他们以前都夸我,都夸我是好孩子。但是那之后,他们都说我没用了,他们都说我废掉了。”
说着说着,严谨的声音里就有了哭腔。
虽说眼泪一滴没落下来,但这哀怨的声音就让人心碎。
就如同示范班其他同学一样,严谨也一度是别人家的孩子中的典范。也和其他同学一样,成绩出现很大问题,甚至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从高峰跌落到谷底,心态肯定会失衡,也必然伴随着曾经羡慕嫉妒者的风言风语。
在这种情况下,像严谨这样出现心理问题,甚至自暴自弃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示范班其他同学的淡然自若才叫不正常呢。
“严谨,你是一个很聪明,很博学,也很有文采的姑娘。那么我现在想问一下,你是需要一些大道理来照亮前路,还是仅仅需要一些心理上的支撑呢?”
严谨并不是一个无脑的女孩,也没有艾艾那么不懂人情世故。莫知清楚,随口灌鸡汤,讲一些大道理是不一定有用的。
何况她已经从精神病院出来了,那就代表她的问题其实没那么严重。
严谨说:“我不知道。”
莫知站起来,活动活动四肢。
然后想了想,问道:“你之前是不是说,你想当班长?”
严谨没有回答,但却松开了抱着双腿的手,她侧坐在床上,认真点了点头。
莫知笑着道:“我不是说了吗,当班长要全班公投。走吧,咱们现在拉票去。”
这跳跃性的思维,让严谨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莫知这才补充道:“要是班上同学都觉得你很有用,拥戴你当班长,那么你还会自闭吗?”
严谨听了,摇了摇头。但是还有一些迟疑。
她轻声问道:“我,可以吗?”
莫知笑了:“你可不可以,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他在口袋里摸了摸,没有找到适合的东西。
陈不离的行礼里倒是有便签纸,但不问自取不是老师该做的事情。
莫知拍着手补充道:“这样,我们现在就开始班长选举。候选人包括全班同学,投票人也是全班同学。严谨,我会带着你一个一个认识他们,然后从他们手里获取选票。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严谨没有信心。
她甚至没有点头,只是坐在床上,呆呆出神。
没过多久,陈不离回来了,带回来两个包子。
刚回来就嫌弃的问道:“怎么还没把地面拖干净?”
莫知上前抢过包子,递给严谨。
然后对陈不离说到:“我们的班长选举开始了。”
陈不离听不懂,用嫌弃的目光看着莫知。
莫知继续说道:“严谨同学想要问一下,你要怎样才愿意支持她当班长。”
聪明的脑袋一转,陈不离就听出了莫知的意思。当即心里有点不那么开心了。
她往床上一坐:“既然这样,帮我把东西收拾一下,床铺一下,还有地上的水渍打扫干净。我就考虑考虑。”
她说完后,没等莫知再说话。严谨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到阳台找到拖把,就开始拖地。
莫知见了,往床上一坐,神色得意的点点头。
这不就解决了嘛。
多轻松。
他原本以为自己不擅长这种事情,没想到很轻易就解决。以至于他有点膨胀。
严谨拖地十分用力,用力到麻花辫一甩一甩。
莫知赶紧说道:“要不先吃点东西吧。”
她没有回复,但是拖了一会儿之后,忽然站起身来。
她看向莫知,眸子里微光闪动。
“老师,你这么乐于助人,应该要帮我拖地。”
“呃——”莫知不清楚她为什么突然要拖自己下水。
但是严谨伸手掏了掏,忽然从衣服里掏出一封信来。
白色信封有些皱巴巴的,开口处封上火漆,信身上写着“致莫知老师青川附高王桃李校长”的字样。
莫知目瞪口呆。
推荐信!
吴教授的推荐信!
在严谨的手上!
明明之前问她的时候,她还装出一脸无知说不知道。
这个女孩,果然不是那种柔弱的好姑娘。和李云依一样,肚子里蔫儿坏蔫儿坏的。
严谨说:“吴教授让我考验你一下。等觉得你能胜任班主任的时候再给你。”
莫知追问道:“那你昨晚,还有刚才那个,不会都是考验吧。”
严谨眸子里的微光闪烁了一下,她摇摇头:“是,也不是。”
“哦。”
拖着地上的水渍,莫知将前因后果想明白了。
严谨确实有心理问题。家中的纷争,旁人的蜚语,让她无法忍受,最终冲出家门。
在外面时她也许感到迷茫,躺在草坪上的时候她说不定也想过轻寻解脱。
但是!
推荐信的任务,和莫知的电话成为了她的心理依托。
于是昨天晚上,她有了一系列的诡异行为。
陈不离说她不知道她图个什么,她的目的其实很单纯,甚至有些渺小卑微——
她想要有人在乎她、需要她。
“原来如此。”想通了一切原委的莫知感叹出声。
而且……
这也恰好解释了吴教授为什么会写另一封推荐信,并把原来那一封给毁掉。
不仅是为了莫知,也是为了严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