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四十七 坦白(1 / 1)跳跃的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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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坐在咨询室,他比预约时间迟到了15分钟左右。

他匆匆地走进咨询室,坐下来之后,脸色泛红,额头上还微微冒着细汗。

喘息稍定,他说:

“今天迟出来了一会儿,路上遇到堵车。”

从心理咨询来看,迟到有时候是有意义的,反映出来访者内心的波动,不想来或害怕来咨询都可能导致迟到或爽约,这在精神分析中称之为阻抗的表现之一。

“确实在这个时间点路上会有些堵,但今天是你第一次迟到。”

吴医生提醒S注意,他以前从来没有迟到过,这是他的第一次。

“是的。”S看上去不想继续解释这件事情,他想跳开这个话题,“是的,就是因为堵车。”

虽然吴医生知道原因肯定不仅仅是堵车,但是否必须当时就探讨这种阻抗心理,则要看情况而定。他没有再面质下去,而是等待合适的机会再去分析这一点。

不过,S迟到的这15分钟,吴医生也会计算到咨询时间里去的,也就是说,今天对S的咨询时间只有45分钟,他会准时在预定的时间结束。

“吴医生,今天,我想说说我真正的问题,我一直有深深的罪恶感,我真是一个杀人犯,”S转眼看着吴医生,“我想今天在这里坦白了。”

吴医生看着S的眼神,感觉到一种真诚,发自内心的真诚,但又有一丝怪异,一种莫名的怪异。他心里一惊,难道是真有其事,所以也不得不郑重起来。

“你要考虑清楚,如果你真的犯了罪,你现在对我说,我就不能再承诺保守你的秘密,必须配合司法调查时,我可能不得不说。”

“我知道。”

“如果真的犯罪,可能更恰当的方式是去向警察自首。”

“那天醉酒后,我曾经去自首过,我说,我是杀人犯,但是,后来我又收回了这话。你可以说我是太软弱,但是,我想最大的惩罚不是在监狱,而是在内心,我已经受尽了这种惩罚。”

“你杀了谁?”

“我杀了我的母亲。”

听到这里,吴医生松了一口气。

S的母亲死于车祸,而当时是S开车,母亲因为没有绑安全带,在调整公路撞上护栏上飞了出去,当场身亡。

S是司机,发生事故他当然有责任,所以,感到自责和内疚是理所当然的。从这个意义上讲,他杀了母亲也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何况,在重大事故中幸存者总是或多或少有自责和内疚感,觉得亲人死了,而自己独自活了下来,觉得内心不安。

这种创伤后应激障碍是常见的心理危机,吴医生对此深有经验,他参加了汶川地震时的心理救援,也是红十字会心理救援队的督导,见过很多灾后和重大事故后的心理创伤者。

“我该死......”

“当时怎么死的不是我呢?”

“是我害/杀死了他她”

......

吴医生不止一次地听到类似的悔恨和自责。

当听到S如此说时,他认为这又是一起创伤后的反应,只不过S的哀伤和自责延续了较长的时间,就像警长的妻子沙丽丽一样,一直没有走出来而已。他今天似乎决定要一吐为快,把压在心头的这块石头搬开,吴医生做好了心理干预的准备。

S似乎看穿了吴医生的心思,嘴角微微笑了一下,带着一丝苦笑,但又有那么一点诡异,但马上收了起来。

“吴医生,我说的是现实中的杀人,直接故意或间接故意的杀人。不过,你不用紧张,也不需要为要不要保密感到为难。

你就当我的是说一个假设,一个假如发生的事情,或者一个白日梦,如果而已。

我花了很大的勇气来说这件事,我想我需要说出来,总不能一直拖着,这是我内心的节结,不说出来,我的咨询也没有什么意义。

但我并不想被关进牢里去,不想面对警察,我懂得法律,也为别人做过刑事辩护,我不想再玩那样的游戏。

我想走出来,从心里走出来,重新做人。

你把它当作是我的一个恶梦,带着罪恶感的恶梦。

梦是这样一的:

那是一个下雨天,雨下得很大,我开着车,雨刮器在刷刷地刮着。

母亲坐在副驾驶位上,她一上车就扣安全带的,从来如此,她一直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

汽车在奔驰,在高速公路上溅起雨花,没有减速,没有刹车,而是加速撞向了护栏。

就在加速的同时,我的右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按到了副驾驶安全带的锁扣,安全带刚一弹出,我们的车就撞了上去。

砰,砰,砰,我感到车在翻滚,我的头好像受到一记重击,然后就没有意识了。

过了不知多久,我觉得有人在抬着我,我模糊听到警笛和人声的嘈杂,它们像是很远,又像是在耳边。

这时我感觉自己想说话,想喊,但又喊不出来,不能动弹。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父亲站在我的身边,没有说话,我什么话也没有说。

直到第二天,父亲对我说,你的母亲没了,飞出了前挡风玻璃,脸朝下趴在路边的水沟里......”

吴医生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这个“梦”叙述得太逼真,他听过无数来访者形形色色的故事和梦,但是,这一个梦,让他震惊,就像一个被吓到的孩子一样呆呆地坐在那里。

“吴医生,”S轻声地唤着他,“你不用纠结是不是要劝我自首,或者你要不要自己报警。我暂时不想去坐牢,我想走出来,这几年的时间已经让我像坐牢一样,我痛苦,彷徨,离婚,自杀,到非洲去等等,现在我想振作起来重新生活。”

S说着,双手撑着额头,头低了下去。

“我想,即使母亲在天有灵,她肯定也希望她的儿子过得好,而不是过得坏,她本来就一直这样希望,希望儿子让她骄傲,而不是做一个罪犯。

我变好,就是我对她最好的告慰。你说呢?难道不是吗?

所以,我想要得到你的帮助,这也是我一直坚持来咨询的原因,就是从这个恶梦里面醒过来。

再说,即使我去自首,或者你去报警,也早已经没有任何的证据,现场没有了,那辆车也早报废了。

你就当是了解一个故事,一个我的梦而已,我想你把我从梦中唤醒过来。”

吴医生感到自己从未在咨询中如此失态,他简直无法共情,也无法去分析,他觉得自己需要暂停一下。

“我想上一下洗手间。”

“吴医生,我后面还有病人吗?”

“没有了。”

“我想,今天就咨询到这里,我已经说出来了,接下来的时间我想单独坐一下,到结束时我自己出来。”

“可以。”

吴医生说着起身,就要离开咨询室,这时,他真的感觉到自己要上一个洗手间,膀胱里面有便意。

“吴医生,麻烦你帮我把灯关了吧。”

吴医生按掉灯的开关,本来已经拉上窗帘的咨询室阴暗了下来。他努力保持镇定,慢慢地走了出去,轻轻地把门关上。

王助理看到医生出来,感到有些诧异,因为除非非常特殊的情况,吴医生在咨询当中一般是不出来的。

吴医生在卫生间方便后,对着镜子,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抹了抹脸,然后看着镜子中满脸水渍的自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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