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霸道总裁,假装若无其事,背后却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衣服整个贴在身上,有种窒息的感觉。
他还是带着那种轻松淡然、就好像什么都在掌握之中的表情,这让我更加紧张了。
信封在给我之前没拆开过,他不会看到信的内容,也就不会知道陈辉表面上的介绍信实际上是在提醒我。不,如果在封进信封之前,他就看了这封信呢?就算是那样,他也不太可能看得出藏头句,毕竟他不知道陈辉会管我叫二世祖。
我心里乱七糟的想着,脸上可能就不太对劲了,他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猛摇头,想伸手擦把脸上的汗,又怕他起疑,只能干笑着说道:“天真热哈。”说着,我把信按照原来的折痕叠起来,又放回信封里,努力思考着接下来要怎么办。
“今天挺凉快的。”
“你不懂,我是那种怕热体质。”
“哦?我来的时候你还在晒太阳。”
我心说他妈的,你要我怎么接?
情急之下我只想街道对面:“我是冲着那帮小姑娘跳舞去的。”
不得不说那帮小姑娘的舞蹈真是一点吸引力都没有。我的手指还没收回来,一辆电瓶车慢慢地闯进我的视线,停在了店门口,骑电瓶车的是一个穿着外卖服装的小青年。
我一下子来了主意,放下信封:“你稍等一下,我外卖到了。”
怎么这么慢才到?
怕他看出我有逃跑的征兆,我故意扭着屁股慢吞吞地走出店,顶着如芒刺背的视线,也不敢回头去看,这时我终于意识到了,这天真他妈热。
“老板,你的外卖。”小青年把外卖拿出来递给我,我伸手接住,看了眼他的电瓶车。
“你电瓶车多少钱?”
“啊?”
“我说,你电瓶车多少钱?”我偷偷摸摸地掏出钱包,顾不上给小青年反应的时间,把里面的钱都掏出来,“三千够了吧。”
“老板,你这……”
“够了就赶紧下车!”我把钱塞给他,用眼神示意他赶紧滚蛋,他犹豫了一下下了车,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又掏出店面钥匙,用最小的动作塞进他的衣服兜里:“等会儿帮我锁上店门,钥匙你先拿着。记得别偷东西啊,我这可有你电话。”
到现在霸道总裁还没有察觉到。
“老板你先等一下!”
小青年还以为我跟他开玩笑,见时机成熟,我一步跨上电瓶车,回头看向店里,霸道总裁注意到了,站起身来。我潇洒地把外卖往后备箱里一扔,反手拧开钥匙启动、启动……
“老板你听我说啊,我电瓶车电瓶被人偷了,得蹬!”
你跟我开什么玩笑?
“滚!”
我强忍着大骂一通的冲动一脚蹬开小青年,踩着脚蹬子就开溜。这时候,我心里已经有点绝望了,这蜗牛一样的速度,霸道总裁要追的话肯定追的上我。
可是他没有。
只见他摊开公文夹,不慌不忙地把照片和信封收起来,这才走出店门,我已经蹬着电瓶车跑出去一段距离了。
他站在店门口,默默地注视着我,又笑了起来。那奇怪的眼神又让我起了一身白毛汗。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从我见到他开始,他就只会用那一种表情,就像是个披着人皮的某种毫无生命的东西。
我隔着半条街朝他竖起中指,猛踩脚蹬子扬长而去。
保险起见,我没敢回家,家里是不能呆了,霸道总裁能找到我的渔具店,就一定能找到我的家。但是,我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一个奇怪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还好我老爸带着老妈出国旅游为二胎备战,短时间内不会回家,我通知他们小心一点,同时告诉他们最近会和他们切断联系,这样一来,霸道总裁就不可能找我父母的事儿了。
我给警局的一个朋友打了个电话,这个人是我通过陈辉认识的,与其说是我的朋友,不如说是我朋友的朋友。不过我没有报案,也没有告诉他发生的事,只是拜托他查一下档案,两年前被抓捕的偷猎者现在在哪。
过不久我接到电话,得到了偷猎者的消息。原来,他两年前就被送进了医院,身体没有检查出问题,但精神却出了问题。
据说人傻了。
警方最后查出了他的真实身份,把他送回了家。因为人已经痴呆,无法查出他的同伙,于是这件事就到这里中断了。
只要有心调查,线索就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我面前,可是这两年我却从来没有尝试过寻找陈辉,一想到这,我的心情就格外沉重。
给我写那封警告信,显然他不想把标本交出去,他现在的处境一定很不妙。
但他却没有提供给我任何能找到他的信息,想要找到他,我只能从他失踪前下手。
我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偷猎者被送去医院前一晚的事,警方的档案里只提及到他的头发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正巧那天晚上牢房的监控摄像头损坏,也就是说,偷猎者“蜕皮”这一恐怖事件并没有被拍摄到。
一定是陈辉故意隐瞒了下来,只有他有这个条件。
偷猎者的户籍在石家庄。
我决定去找他,但在这之前,我得先把标本拿回来。
我征用了老爸的汽车去取我埋进林子里的保险箱,为了防止被人跟踪,我特意在城里饶了几圈,到了晚上才出城。
我拿着手电,在一个山丘上找到了埋密码箱的树,当初埋保险箱的痕迹早已不见。我把手电筒挂在树上,鬼鬼祟祟的挥动起铲子,感觉自己就像个贼一样。
很快,我就挖到了保险箱,因为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保险箱被延伸的树根缠住了,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树根铲断,拿出保险箱。
静谧的森林里空无一人,我坐在树下,小心翼翼地打开保险箱,把里面的容器抽出来。
那个恐怖的标本还在容器里安静地漂浮着。
我拿着手电仔细瞅了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觉得它没有那么恐怖了……不对,是因为我埋它的时候,它的整个躯体是张开的,能看到血红的皮下生长的牙齿,可现在再看它却是蜷缩起来的,犹如冬眠的狗熊,只能看到黑色的头发来回飘荡。
是不是在福尔马林里浸泡时间太长了导致的?
这种问题我也搞不懂,但肯定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把容器装回保险箱,锁上之后,就扔进了车子的后备箱里,直接动身去找那个偷猎者。
当晚,我买了机票,飞了半个中国,顺着偷猎者的户籍找到了他家,被他家人告知两年前就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于是,我又屁颠屁颠地跑到了精神病院,在活动室见到了他。
我首先注意到的是他光秃秃的脑袋。那脑袋和一般的光头不一样,而是坑坑洼洼的,就像青春痘都长在脑袋上留下的坑。
此刻,他正坐在轮椅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周围的患者有的在下棋,有的在聊天,还有一群老年人手拉着手跳舞,就他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显得格格不入。
我走到他身边,弯下腰问道:“是于福海吗?”
他没吱声,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他的视线聚焦在我的手上后又问道:“你是不是叫于福海?”
他的瞳孔又散开,无视了我的手继续望着窗外。
“嗨,回我一句行吗?老哥!”我晃着他的肩膀,他也完全没有反应,反而被我晃得流出了口水。
我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一个人就算是傻了也还是可以记住些事情的,可现在一看,他这哪里是傻了,分明是丢了魂儿。想要从一个行尸走肉嘴里问出什么来根本不可能,我算是白来一趟。
我叹了口气,用纸巾替他擦了下口水,临走时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还是有点不甘心。
跑了半个中国,竟然一句话都没听到,我到底为什么要来呢?
看着手里拎着的沉甸甸的保险箱,我准备做最后的挣扎,或许这个标本能刺激到他呢?
想着我一咬牙,回头冲进了活动室。
“你看我装的像不像?咱不是吹!就凭这一手绝活,我老妈子来了也认不出……”意气风发的于福海踩着刚才坐着的椅子跟旁边玩积木的老头炫耀。
看到我去而复返,这死秃子跟画里的人物似得定格了,瞪着贼兮兮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当我默默地把后腿迈进来,他也默默地收回视线,又坐回刚才的轮椅。
我第二次走到他身边,“于福海?”
他还是呆呆地看着窗外,就好像我刚才看到的是幻觉一样。
我气得一脚踹翻了轮椅,指着跳起来的于福海:“死秃子,你就是这么逃避坐牢的?”
周围的精神病患者像看精神病似得看着我,但是我没心情顾忌精神病的目光,在来之前,我根本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你他妈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说你装疯!”
“别介啊!”他一下子慌了神,扶起轮椅低三下四地朝我说道:“您坐,您坐,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好好说。”
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我的气也消了大半,其实主要的原因还是我这一趟没有白跑。
我向后拉了一下轮椅坐下,他就在我旁边点头哈腰:“小哥,您是……您不是来复查我的吧?”
“就你这种装法,真要来复查的你不得立马回牢里蹲着去?”
“我这不是松懈了嘛。”他贼兮兮地说道:“我又不是杀人犯,都已经过去了两年,谁还闲的没事儿来找我麻烦,是不是?”
我懒得回答,把保险箱往窗台上一放,他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问我:“这是什么东西?”
周围的患者们兴趣很快就转移了,我也看了眼窗外,医院偌大的院子里空荡荡的。
“陈辉。这个名字你记得吗?”
于福海立刻摇头,想都没想就否认:“我不认识。”
我又说道:“我是他朋友。”
“朋友?我说了我不认识啊。小哥,你找我干什么尽管直说,都是大老爷们儿咱就堂堂正正的,别扯上别人!”
听他这么回答,我就能确定他一定认识陈辉。于是,我指着保险箱对他说道:“这是他交给我的。”
于福海不再说话,他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我又说道:“里面装的是你蜕下的头皮。”
真的,我完全搞不懂自己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听到“头皮”两个字,于福海的脸就扭曲了一下,他做贼心虚一样警惕着周围,见没有人关注我们,再一次把视线移向保险箱,用干涩的声音回道:“给我看看。”
“找个没人的地方吧。”
于福海把我带到了他的病房,反手关上门,我才打开保险箱,从里面抽出容器。
我本来还在想,这件标本把身体蜷缩起来,只能看得到头发,这于福海是不是还得要求我把容器打开看一看啊?可一拿出保险箱里面的容器,我心里就知道没这个必要了。容器里原本蜷缩起来的标本,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开了,又露出了猩红的皮肤和倒钩一样的牙齿,整个吸附在了容器的内壁上。
我的手有点抖,头皮也开始发麻,小心翼翼地把容器放在窗台上,心里不由得想,这东西不会还是活着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