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帽男弯下腰,看起来没怎么用力就把黑熊的身体翻了过来,露出黑熊的肚子。
由于之前这只黑熊跌进水里,肚子上的毛湿乎乎的贴在皮肤上,他用手摸到黑熊腹部,扒开粘在一起的熊毛,我就看到,黑熊的肚子被豁开了一道口子,到现在还在向外渗血。
我和于福海面面相觑,“你捅的?”于福海疑惑地问道。
草帽男摇了摇头:“不是我。”
“那是谁?”
“不知道。我遇见这只熊的时候,它的腹部就在滴血,我猜可能是受伤了,行动才这么迟缓。直到遇见你们,这只熊突然间狂性大发,回光返照,我才发觉它快要死了。”
这人能单独处理掉这只黑熊,但是他却没有在第一时间下树,是一直在树上观察这只熊的状态吗?
他放在黑熊腹部的手向下按了按,随后又道:“被取走了胆囊。”
我心里一惊,道:“难道是偷猎者干的?”
“你家偷猎者会这么善良吗?”于福海立刻否认了我的才猜测:“如果是偷猎者,那肯定是先杀了熊再取胆囊,不可能让它还活着。”
“这不是善良,是残忍才对吧。”我叹了口气,在野外被取走胆囊的熊,无论怎么想都是死路一条,区别只不过是直接被杀死还是挣扎到死而已。
于福海道:“不提善良和残忍的问题,偷猎者想要取熊的胆囊,也只有杀死熊这一种方法,否则怎么取?在一只熊活着的时候捅进它的腹部取胆囊,你当是武林高手呢?”
“说不定是被麻醉了再取的呢?”
听我这么一说,于福海就盯着熊的尸体转了两圈,“也没有麻醉针啊。”
“说不定蹭掉了呢?”
于福海拉下了脸:“你非要跟我抬杠是不是?”
我说道:“不是,我只是想弄清楚它是怎么被取走胆囊的。”
也亏得这只熊被取走胆囊还能活这么长时间,我不得不佩服它的生命力真够强悍。
这时,草帽男又开口了:“不是偷猎者。”
“你怎么知道?”我和于福海几乎同时问出了口。
草帽男又把手伸到黑熊的头顶,扒开湿漉漉的毛,我这才看见,他的头部已经血肉模糊了,因为之前这家伙的脑袋栽进水里浸湿了毛发,根本看不出脑袋受过伤。
显然是被钝器打成这样的。
“沉积石。”他顺着黑熊沾血的头部摸了两下,摸出来几粒碎沙子:“河里的石头。偷猎者不会用石头去砸黑熊,除非突然遭遇了黑熊而手里没有武器,但偷猎者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猛然间,我想起河边的那堆血迹。血迹里除了人类的手脚印之外,还有另一个大型动物的脚印。我立刻翻开熊掌看了一下,虽然已经看不到血迹了,但是从熊掌却能看出来,跟河边留下的脚印极其相似。
难道是罗玉堂?
他不是被动物吃掉了,而是在蜕皮的时候遭遇了黑熊,用石头打晕它取走了胆囊?
我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问眼前这个草帽男:“你看见过其他人没有?”
他默默地摇了摇头。看来,他进山的路线和我们不是一条。
“我说老哥。”于福海笑嘻嘻地搓着手:“听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老哥贵姓?”
我心说你不也不是本地人。
“张。”草帽男回道:“张庸。”
“张庸……好名字,哎呀真是好名字。”于福海贱兮兮的凑过去:“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老哥不是一般人!”
“别拍马屁了!”我骂道:“你他妈都快当人家叔叔了,还一口一个老哥,害不害臊?”
于福海瞪了我一眼,我没搭理他,又转向这个叫张庸的草帽男,道:“这荒山野岭可不是随便能见着人,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张庸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看起来竟有种狡诈的味道:“我是个探险家。”
“探险家?”我不可思议地重复道,接着于福海又拍起了马屁:“哎呦探险家啊!年纪轻轻就是‘家’了,真了不起啊小哥!”
“没什么了不起的。”张庸的笑意更浓了:“说是探险家也只是体面点的称呼,实际上就是探险爱好者,到处旅旅行,拍一些风景奇观照片或者写一写游记,卖到杂志社赚点钱维持生计。”
于福海一脸的吃惊:“还有这么潇洒的职业?”
我比于福海还要吃惊:“你这个、你不会是说我吧?”
我在开渔具店之前的工作,跟这个混蛋描述得一模一样。
“啥?说你?”
于福海没反应过来,我已经冒出一身冷汗了。就在我心里产生了各种各样的疑问时,张庸又道:“看来我没认错,你就是秦向阳。”
于福海愣住了,我脑子也嗡嗡作响:“你到底是谁!”
他终于暴露了真实目的:“是陈辉托我来找你的。”
我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绝对不可能被人记得这么详细,所以在他说出陈辉这个名字之前,就已经有预感了,可我想不到,我来这里的消息根本没有办法通知陈辉,他却能猜得出来。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张庸收起脸上浅浅的笑意,道:“他觉得你会来,所以让我过来接应你,还拜托我……要保证你的安全。”
不是猜出来的。想想警告信上的内容,我更觉得陈辉这狗娘养的是故意勾引我过来的。
我下意识地问道:“你不会也有个介绍信吧?”
“介绍信?”
“没有就好了。”
我松了口气,张庸问道:“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不过你说要保证我的安全,我倒是有点不太相信。”说着,我站起身来,冲山涧的方向走去。
河水的声音清脆而明亮,我走到河边,踩着木筏被黑熊踏散架后的一根木头跳到对岸,把地上的保险箱捡起来。
是这东西。
我本身并没有值得保护的地方,虽然不想这么说,但秦向阳这个人毫无价值。如果不是这只诡异的生物,我根本就不会碰上这些事儿。
有价值的是它。
回过头,于福海和张庸已经跟上来了,我拎起保险箱,问道:“你也是为它来的吗?”
张庸平缓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说的它是什么。”
他的声音很独特,就像是山谷风口上生长的古松,是一种空洞的苍老韵味,这令我感到难以适应。
我有点不敢相信,又重复了一句:“你真的不是为了它来的?”
张庸走上一根木头,身体轻飘飘的像个幽灵一样,河里的木头只是轻微晃动了一下就稳住了。他低下头,看着我手里的保险箱,随后收回目光。
“我只负责保证你的安全。”
别说是知不知道了,他根本就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换做任何一个人,看我这么重视这个保险箱,也会想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吧?
于福海愣愣的看着我,我叹了口气,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就指着张庸脚下的木头问道:“你之前说,它是用来穿越伏流的?”
于福海问道:“伏流是啥?”
“埋在地下的河。”
于福海吐槽我:“你直接说地下暗河不就完了么。”
“地下暗河和伏流不一样,伏流有明显的进出口,经常会从溶洞或者地窟里钻出来,但地下暗河不一样,暗河里的水往往是以喷泉的形式从地下回到地表的。有些伏流,是可以载着船从地下穿梭的。”
“哦,原来是这样。”于福海这才恍然大悟:“那岂不是说这条山涧上游有一段伏流?!喂,小哥,你怎么知道它是用来穿越伏流的?”
“因为这条山涧上游是一段伏流。”
于福海回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道:“可是看这排木筏,明显有些时间了,是什么人要用它来穿越伏流呢?”
用来做木筏的木头是刀砍下来的,显然制作者缺乏工具,而且,穿越伏流是极度危险的行为,谁也不知道哪段伏流有可以容得下人穿过的空间,更不知道哪段伏流会狭窄到无法穿越,更何况伏流还有激流段,转折处,想要用一排木筏载人穿越,几乎是必死的结局。
就算是被困在山里,迷失方向,也不会有人制作木筏去穿越伏流,除非,穿越伏流是唯一离开的办法。
再联想到于福海是在这条山涧上游被发现的,而警方的报告里并没有提及找到了木筏,我心里就有诞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会不会是在于福海所描述的地方?
如果,制作木筏的人是为了渡河,而不知道这条河下游会钻入地下形成伏流,那么就有理由做木筏了。不过这个设想如果成立,用过这排木筏的人,肯定是活不成了。
我问张庸:“陈辉呢?他们在什么位置?”
张庸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我怎么知道?”
“啊?”我奇了怪了:“你不是跟他一起进山的?你不是偷猎者吗?”
“我跟偷猎者没有关系。”张庸回道:“我收到他的消息是在一个星期前,之后就一次没有联系过。”
原来,张庸是陈辉请来的外援?他这两年到底在干什么,怎么会认识这么奇怪的人呢?
“所以,你也不可能带我们找到陈辉咯?”
张庸道:“他会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