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我没有猜错,他这两年还真的去当偷猎者了。
我心里是又急又气:“你一个人民公仆,干啥不好去偷猎?”
陈辉侧着脸不答话,完全没有反驳的欲望。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又道:“说说吧,为什么去偷猎?”
“你还记得我跟你提到的笔记吗?”
“记得。”我点了点头:“我猜你能找到这,就是因为这那本笔记,你现在顶替了罗玉堂的位置。”
“不应该说顶替,而是继承。”
陈辉从怀里拿出一个装着东西的黑色塑料袋,扔到我面前的草地上,我捡起来,摸着像是一本书,拆开一看,才注意到这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这张纸叠得很厚,纸张又很薄,跟一般的书纸差不多,想来不会太小。我一边摊开,一边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纸张里画着……应该说是打印上去的全是奇怪绘图,看起来真的像是抽象画,上面的线条一环套着一环,而且这不是一整张纸,我刚摊开一层,就发现它是用一张张A4纸拼接起来,然后用透明胶带粘在一起的,顺着粘贴胶带的地方一折,就很整齐地叠了起来。
本来我还以为陈辉会把他那本浸血的笔记扔给我,却没想到是这玩意。看纸张的新旧程度,显然是最近才做出来的,但我看不懂,它到底有什么用。
“那本笔记的复制品。”陈辉立刻回答了我:“把那本笔记还原之后,我按照上面的内容复制了一份并打印下来,贴在了一起。”
“复印件?”我还没有彻底把它摊开,却已经占了很大的地方。由于这附近到处都是树和灌木,我坐着的地方就横了两棵树,想彻底摊开一张拼接得这么大的纸很困难,所以我摊开一半之后就停了手,“那是一本笔记吧?你为什么要这么排?”
陈辉道:“因为,那本笔记是一个地形图。笔记的每一页,都是地形图的一部分,一页页翻的话,根本看不懂是什么东西,但把它们全部拆开,像拼图一样拼接在一起,就能够看得懂了。”
站在旁边的于福海一拍脑袋:“我他妈说怎么这么抽象呢!罗玉堂当时不介意我们偷看,原来是已经做了保险了!”
陈辉抬起头看向于福海,拍着保险箱问道:“你当初把这东西从脑袋上扒下来之后,我进了牢房的事,还有印象吗?”
于福海一瞪眼睛,像是遭到了质疑似得,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陈辉愣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你忘了我。”他收回目光,又道:“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真可怕。我把那段监控录像掐了,又带走它,是因为当时我并不知道趴在于福海脑袋上的是一只生物,只以为是他蜕下了一层活生生的头皮,怕引起恐慌,才隐瞒了在于福海身上发生的事情。”
“妈的。”于福海的脸有点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闷的:“你就想说救我只是顺带呗?”
根据于福海的说法,如果当时陈辉没有及时出现,他八成就得死在那只诡异的生物手上。
“你是个偷猎者,于福海,我当时还是警察。”
看到陈辉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就想笑,估计是在脸上表现出来了,陈辉杀气腾腾地瞪着我,我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心里忍不住想,承认救了于福海就这么难吗?
我道:“继续。”
陈辉又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于福海一眼,道:“把这只诡异的生物带走之后,我弄了些福尔马林,把它泡鱼缸里,就开始观察它,但怎么看也看不出门道来,而且,它似乎一直都没死。保险起见,我弄了个保险箱把它装进去,就是这个。”
他又拍了下保险箱:“为了搞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我开始着手调查那些偷猎者的身份和目的,偷走了档案室里的笔记……”
“你不是警察吗?”没等陈辉说完,于福海就不识趣地揶揄道。
陈辉跟没听见似得,继续说道:“我尝试还原笔记上那些图案,一页页进行对比,才发现它是一张被拆开的地形图。之后我找来这片山脉的地形图和它进行对比,发现有很多相似之处,但是,还是有明显的不同,总之非常的怪异。”
我指着摊开一半的地形图,问道:“这又是相似又是不同的,到底怎么个说法?那本笔记记载的不是这片山脉的地形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陈辉道:“当时我搞不清楚。”
说到这,他抬起头,透过树冠的空隙看着天空,眯着眼睛露出一副感慨的表情:“本来我已经要放弃了,直到那天下了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雨。”他缓缓地把抬起的视线收回来,转到我的脸上:“二世祖,直到现在,我脑子里还都是暴雨倾泻的声音。”
“你是说你失踪那天晚上的雨吗?”
他点头表示肯定:“就是那场雨。我忽然发现,地形图对不上的原因,说不定是因为它的关系。笔记上所记载的,是山里发大水之后山水大涨和洪流冲刷所造成的地形。”
于福海抱着膀子靠在一棵树上,梗着脖子自语道:“没到时候……没到时候……难道罗玉堂真的是在等晚上那场雨?”
我心里也是一惊,罗玉堂恐怕真的是在等那场雨,而不是为了隐瞒路线,才在晚上带领他们进山的。
“可是……”我想了想,问道:“山洪爆发真的能改变地形吗?就算改变了,也是不可逆的吧?”
于福海问道:“这和不可逆有什么关系?”
“你傻啊。”我斥道:“地形改变是不可逆的,笔记上的地形图就没有存在的道理。画地形图的人总不可能预测到什么地方被冲垮了什么地方堆出一座山来,再给画出来吧?而且,降水量也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谁能保证某个地方一定会下多大的雨,在哪里爆发出多大的山洪?”
陈辉接着道:“二世祖,你没有用常态时的地形图和笔记上的地形图进行过对比,不知道它们之间的区别到底在哪里,但我一直在看,我觉得它们的区别就是河流的区别,而不是被河流冲垮的或者堆积起来的地形。我对这方面并不了解,说来也算是异想天开,但当时,我认为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就是为了验证这一点,我才冒着大雨连夜离开。”
我皱起眉头问道:“可你为什么把保险箱交给我?”
“前车之鉴。”陈辉回道:“七个偷猎者死了五个,我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回来,但保险箱里的东西必须有人看管。”
想起我在接到保险箱之后就立刻把它埋了起来,就有点心虚地别开视线,陈辉又道:“可惜的是,那场暴雨的中心区域是在城市里,这片山脉只是被殃及到,降水量并不多。我冒着暴雨来到这附近之后,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不过,我还是有所发现。”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暴雨还是造成了一些山流。这些山流,基本上都能跟笔记上的地形图对应上,但因为山流太小,地形几乎没有任何改变。我在笔记的地形图上找到好几条用较粗的线条描绘的路线,它们都聚集在一处,而这里,就处在其中一条路线上。我本想根据这些路线找到汇聚成一点的地方,但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在山里待久了,有时候你看着漫山遍野望不到尽头的森林,会产生一种令人窒息的迷茫。所以,我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地方。”
我问道:“你待了多长时间?”
“差不多有两个月,这期间我一次都没有出过山。”
于福海也震惊了:“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片山脉物产丰富,只要有一定野外生存经验的人,在持有武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就可以一直存活下去。”陈辉道:“我有枪。”
他好像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自己,他是一个警察,让我忍不住产生一种怪异的违和感。
他没有利用警察的身份申请救援,而是独自一人调查这片山脉,我倒是能够理解,之前他也说过,怕那只怪物引起恐慌。可是,为了调查这件事,他竟然一个人在这片山脉待了两个月,我还是不能理解他的执着。
“之后呢?”我问道。
“我离开之后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当时,我已经没有心情回去了。在看守于福海的时候,由于我弄坏了摄像头删除监控录像,当时我辩解是睡着了没有发现,就因为玩忽职守遭到了一些处分。之后我又连招呼都没打就失踪了。本来,我期待能发现什么,至少找回失踪的那两个偷猎者,可这两样我一样都没干成,于是索性就隐姓埋名,去当了偷猎者。这件事是偷猎者引起的,我觉得,混入偷猎者之中或许能调查出些什么。因为偷猎是违法行为,我就没敢跟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行踪。”
他一直用一种缓慢而深沉的语调来讲述自己的经历:“两年来我混进偷猎者的圈子里东奔西走,总算调查出了罗玉堂这一行人的身份,这期间,我发现在偷猎者中存在着一个更大的秘密。”
我忍不住向前探了探身子:“更大的秘密?”
“有些偷猎者不是为了偷猎而加入,在他们之中存在一些人,他们在试图寻找这个世界背后存在的另一种生命形态,而罗玉堂,就在他们之中。”
我很明显的观察到陈辉屏住了呼吸,隔了一段时间后,他才张开口:“这些人,被那些偷猎者称为调查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