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靠着树,听到陈辉的话下意识地抬起头,树叶遮蔽了天空。
我走出树叶的阴影,视线脱离树冠的遮挡,看到晴朗天空万里无云,落山的太阳将碧蓝的天空染出一团昏黄的颜色。
要变天?变什么天?
我和于福海来的时候特意看过天气预报,最近一个星期这片山脉附近都没有雨。别说是雨,连多云天气都很少。
小矮子也抬头看了看天空,虽然脸上写满了不相信,但没有直截了当地表达,而是问陈辉道:“准吗?”
看来,他就算觉得不会变天,也不能够确信自己的判断。
“准。”陈辉拎起保险箱,没有再看任何人,而是闷着头顺小矮子来的方向走去,略显嘶哑的声音阴沉地响起:“今晚八点,暴雨,红色预警。”
红色预警,是指三小时内降雨量达到一百毫米以上。
小矮子感慨道:“灾害级别的天气啊。”
通常暴雨出现红色预警,落在哪里,哪里就是灾难,比如种田区洪涝灾害和严重的水土流失,市区的积水成灾,山区的山体滑坡、泥石流,这些都是暴雨会造成的直接结果。
我看了下表,现在是六点半,还有一个半小时。老实说,我有点心慌。
我并不觉得陈辉是瞎胡扯,在罗玉堂当带路人的时候,就经历了一场天气预报没有预报到的暴雨,今天陈辉带着这批偷猎者到达这里,又会有一场暴雨降临,这绝不是巧合。
我跟上陈辉,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会下暴雨的?”
我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他自然知道另一个人指的是谁。但是,陈辉就像没听见一样,一直低着头沉默地往前走,看起来已经不准备回答我的问题了。
我气得鼻孔都冒烟,恨不得踹他两脚,可有外人在,我又不好追问,毕竟我们和这些偷猎者不是一路人,况且问的多了,被这个小矮子觉察到了什么,就要难处理了。
“我也想知道。”没成想,小矮子突然冒出了这句话。他把冷峻的眼神投向我和于福海,问道:“你们是带路人找来的帮手,也不知道这家伙脑子里装的啥么?”
我愣了一下,心说你们和他呆了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我才见他没几个小时,知道个屁,可这话也不好说白了,于是我回道:“说是帮手,也只是听他的命令办事儿,我们俩就跟跑堂的差不多。”
“嗯,对,跑堂的。”于福海走着走着顺便踢了一脚陈辉的屁股,“要不是欠他情,我才懒得过来。”
陈辉对此毫无反应,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在店里见到罗玉堂,我逃跑时他站在门口僵硬的笑脸,心里就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可到底为什么会联想到罗玉堂,我自己也说不清。
于福海又凑到小矮子旁边,用肩膀碰了一下小矮子肩膀,笑嘻嘻地问道:“小哥,贵姓?”
小矮子斜着眼睛看了于福海一眼,“王汉。”
“好名字啊,真是个好名字。”于福海又拍起了马屁,不过这次似乎没什么用,小矮子根本没搭理他。
这时,迎面又窜过来一个人,一路小跑着靠近,我定睛一看,原来是那批偷猎者中的壮汉。他看见我们后,就停下来,朝我们招手,等我们走进了,小矮子就问道:“你来干什么?”
壮汉伸手摸了摸小矮子的脑袋,感觉就像拍自己家孩子似得:“看你们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我过来看看情况嘛。”
小矮子把壮汉的大手打开,那人手贱又伸过去另一只手摸,小矮子杀气腾腾的警告他:“我捅死你啊!”
“哈哈!”壮汉又大笑着拍了两下小矮子后背,随后搂住他的肩膀,两人并肩往回走去。
“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我小声嘀咕了两句,结果还被于福海听到,这家伙“噗嗤”一声呛出两串大鼻涕,又用手捂住,憋着笑看我。我发现他的脸更红了,就小声问他:“至于吗?”
于福海把大鼻涕随手蹭在树干上,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又顺便把那只手抹在壮汉的后背:“没头……小哥,贵姓?”
“别小哥小哥的,咱姓杨,你叫我老杨就好了!”没头脑用另一只手搭上于福海的肩膀,非常豪迈地说道。
“杨?好姓,这个姓真好!”
“我也觉得好!对了,你们遇到什么动物没?张汉刚刚是听到动物的叫声,见你们还没回来才过来找的。”
“没有,动物的叫声我真的没听见。”
见于福海这么轻松的打入敌人内部,我倒是放心不少,就一个人跟在陈辉后面,不一会儿,我们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天已经开始黑了。
陈辉将八点会下暴雨的事情告诉了其他人,随后,浓厚的黑云犹如吞噬天空的巨兽,从北方缓缓地蔓延过来,风渐渐地开始呼啸。
队伍里充斥着一股不安。罗玉堂还没到,而暴雨先到了,这和他们的计划肯定不一样。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一场变故,而对陈辉来说,这是早就计划好的。
偷猎者中还有人希望罗玉堂会在下暴雨之前赶过来,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他们不知道罗玉堂钻进了伏流。可就算想要点燃狼烟,也是不可能的了,雨未到风先至,而且越来越强烈,周围的树木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了,这时候点火根本就看不到烟。
这帮偷猎者没有携带帐篷之类的东西,因为他们进山时根本就没有购买物资的时间,这对我们来说,就变成了一个比较大的问题。
随着时间的推移,夜空越发的黑暗,狂风在呼啸声中逐渐成长,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一定程度上,这是因为气压低的关系,但我还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紧张。
王汉拎着一个手电筒到处巡视,已经走了好几圈了,于福海劝他坐下来歇会儿,但王汉没搭理他。老杨又解释说是之前听到了奇怪的动物叫声,怕有危险,王汉才一直巡视,还在周围不远处布了两个夹子。
我们都知道声音是保险箱里传来的,也就没敢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扯下去,眼见着快要八点了,一股股劲风更加强大,待在这块大石头上容易被掀下去,于是我就准备去陈辉旁边的树下待着。
于福海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说话了,低着头好像睡着了一样,我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陈辉的位置,示意他跟我走。
于福海这才站起来,可刚走了一步,忽然一个踉跄,差点跌下去,幸亏我即使扶住他的肩膀。
一会儿没注意,他的脸更红了,这是时我才惊觉,用手心贴在他的额头上。
烫得吓人。
“没事,小老弟。”于福海笑眯眯的打开我的手,道:“就是坐久了有点晕。”
“放屁!”想起之前于福海不寻常的脸色,我竟然没有察觉到,一时间有种给自己两巴掌的冲动,就是没舍得下手。
“谁有药?”我害怕于福海是被蝙蝠咬得传染了什么疾病,立刻冲偷猎者们喊道:“你们有没有带药?”
听到我的声音,王汉拿着手电从远处走来:“怎么了?”
“发烧了。”我道:“有可能是被蝙蝠咬的。”
王汉依旧皱着眉头,伸手摸着于福海的额头,又冲壮汉老杨喊道:“把药拿来!”
老杨挨个兜翻找,最后翻出来两瓶药盒和一片皱巴巴的装药的塑料硬板,“只有感冒药和消炎药。”
王汉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喊道:“都拿来!”
老杨把药扔过来,我立刻掏了几片塞进于福海嘴里,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这家伙就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没事儿,就是有点头晕。”
“趁早回家吧。”王汉指了指阴云密布的天空:“会死人的。”
我想也是,无论于福海是被蝙蝠咬了导致生病,又或者是在溶洞的暗湖里游了一阵子着凉了,一旦淋上一场特大暴雨,不死也得掉半条命,尽管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很不甘心,但我还是只能先保住于福海这条小命了。
“叫你说得这么严重……”
“你闭嘴!”王汉指着于福海的鼻子,尽管是好心提醒,但看起来却像是一言不合就要揍他。
“咱下山。”
我扶着于福海就准备下山,可就在这时,从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声空旷凄惨的连续鸣叫,跟僵尸片里的背景音乐一样恐怖。我下意识地看向陈辉,他正捂着自己的脖子,朝我默默地摇着头,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不要管。
叫声不是保险箱里的东西,更像是某种鸟鸣。
王汉咬了咬指甲,锐利的目光掠过我们看向山林远处:“又来了。”
之前他们听到的,原来不是保险箱里的生物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