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么去想,那么罗玉堂召集一批偷猎者,并要把那只异形生物带回来的目的就明确了。吴阑珊身在这片迷雾森林中跟异形生物共同生活了两年,就变得神经兮兮,如果我们不来的话,她早晚会崩溃。反过来讲,当罗玉堂意识到他在人类中同样是异类,是否也会和吴阑珊一样感到孤独呢?
寻常生物恐怕不会体会到什么是孤独,但罗玉堂拥有人类的思维,在他觉察到自己和其他人类不是同一物种后,绝不可能泰然处之。
或者,还有更严重的——罗玉堂想要把异形生物带出这条河流和这片迷雾森林。
异形生物拟态成其他物种后,尚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变异,但这是有可能的,身为异形生物演变成的罗玉堂,就会像节肢动物一样蜕下一条完整的皮肤,而不是像真正的人类一样,皮肤表层细胞会随着新陈代谢一点点剥离身体。
就算不去理会这一点,他只要光是把河里异形生物带出去,一旦在外面繁衍下来,就可能是一场灾难性的物种入侵。
越是往深处去想,我越觉得冷汗淋漓,像是被扔进了寒冬腊月里的冰天雪地似得。见罗玉堂还没有出现,我盯着那几个人,攥了攥出汗的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就站起来,从大树后面走出去,准备冒着危险去横插一脚。
王汉、老杨以及冯老鬼的注意力都被地上躺着的蒋兴川给吸引了,我大大方方地走出来,也没有故意掩盖自己的声音,他们却都没听见。或许,他们的脑子里只剩下身旁的河流的流水声了。
“嘿!”
我喊了一声,围坐在蒋兴川边的三个人同时回过头来,这三张面孔上全是冷汗,头发上都是水珠,衣服也湿漉漉的挂着水滴,明显是刚从水里爬出来不久,却如同被自身冒出的汗水浸湿的。
我露出个笑容:“你们终于来了。”随即我把笑容收敛,假装才看到蒋兴川,皱着眉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三个人见到我,几乎是同时伸手拿起了他们脚边的猎枪,满脸的戒备,我一看果然如此,陈辉的面目还是被他们发现了,但事已至此,我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去看他们的脸色,就盯着蒋兴川。
只见他胸口一大摊血正在渗出,嘴角手臂上也全都是,而脸色已经极度苍白,眼睛紧闭,表情痛苦,显然是昏厥过去了。
没有看到异形生物在他身上的踪迹。
我问道:“他中枪了?”
冯老鬼把枪口对准我骂道:“你这个反间贼,还他妈有脸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吓得后退了一步,道:“搞什么玩意?你是不是疯了?我是秦向阳,带路人的伙计,看准了!”说着我又左右看了看,假装才发现:“陈辉呢?他在哪?”
“陈辉?被我给杀了!”
冯老鬼这一嗓子吼得我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满是不可置信:“杀了?”
王汉也说道:“带路人心怀鬼胎,被山体滑坡埋了的那个,就是他害死的。”
连王汉也没有否认,我一下子就有点绝望,又道:“那不就是个意外吗?”
“不是意外。”
王汉正说着,冯老鬼不耐烦,把枪上了膛,喊道:“你不是带路人的伙计吗,那就下去给他做个伴吧!”说着就要开枪,我刚想喊停,老杨忽然站了起来,把手放在冯老鬼举起的枪杆子上,压下枪口,这个动作我他妈都见了多少次了。
“冯老鬼,先别动。”老杨看着我,道:“王汉检查了那根断掉的绳子,发现有一缺口明显被割过,带路人拉我们时绳子没断,拉那个患病的秃子时,绳子就断了。那明显是故意割开个口子,就等绳子断掉,绳子一断,就会有人被冲进山洪,基本上不可能活下来。绳子是陈辉的,也是他在岸上拉咱们,绳子就是他割出来害人的。”
没等我说话,他又转向冯老鬼:“他跟那个秃子明显不知道,否则秃子也不可能用那条绳子反被冲下去,这家伙也跟着秃子跳进山洪里救他,你先别开枪,咱们现在需要帮手。”
冯老鬼啐了口唾沫,放下了枪,王汉又问我:“你和带路的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眯着眼睛看着冯老鬼,他反瞪了我一眼,我道:“就跟你们和他的关系差不多。”
王汉又问道:“秃子呢?死了吗?”
“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我回道,没再多说一句话,我还没从陈辉的死中缓过神来。
真想弄死这个冯老鬼。
给陈辉报仇,这并不是一个正当的理由,因为陈辉的确有杀死他们的心且付诸行动了。可这也不能说陈辉是自作自受,他们是偷猎者,陈辉直到现在,还从骨子里觉得自己是个警察。
我只觉得脚步有点漂浮,身子也跟着打晃,勉强站稳身子,我低着头看蒋兴川,尽量不让自己去想陈辉的事情:“他被水里的生物袭击了么?”
冯老鬼阴恻恻的盯着我:“你怎么知道?”
我又问道:“是不是钻进头皮里去了?”
他不说话,我接着问道:“枪是不是你开的?”
冯老鬼别过头,腮帮鼓动着,显然在嘴里用力咬着牙。大概情况,我一下就明白了。这蒋兴川被那只生物袭击,钻进了头皮里,蒋兴川大概由于恐慌做出了些过激的行为,或者单纯是因为冯老鬼受到了惊吓,差点结果了蒋兴川。
如果在外面蒋兴川还有的救,只要及时送到医院,可在这儿,他根本就活不长。
我走过去,蹲在蒋兴川前边,伸手扒开他湿漉漉的头发,见他的头皮和一般人的头皮没什么两样,只是看起来有些浮肿,就知道异形生物开始进行演变了,但这个过程会持续多长时间,我并不清楚。于福海被袭击之后,持续了估摸着有半个月的时间,还没有完成,最后被于福海给揭下来了,而异形生物袭击那只犀牛后,演变成犀牛只用了两天的时间。
是因为人类的身体结构、或者某些方面更加复杂吗?比如大脑。
王汉道:“救不过来了。”他大概以为我是来看能不能救活他的。
我道:“得找些柴火,蒋兴川死后,火化了他的尸体。”
我冒险出现在这几个偷猎者面前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防止更严重的事情发生。不知道在异形生物未完成拟态时宿主死亡会变成什么样,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把尸体和异形生物一起烧死。
王汉道:“看你知道的不少,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回道:“就是你们罗老大想要你们狩猎的东西。你们有听说过调查员吗?”
“异形生物调查员?”老杨道:“我以为那些调查员都是天真的疯子,异形生物真的存在?”
“罗玉堂就是一个调查员。”我本想告诉他们“罗玉堂就是异形生物”这一真相,但一来没有亲眼见过的人根本就不会相信,二来,我跟陈辉关系密切,要说得过于离奇,就会有诋毁罗玉堂、离间他们这些偷猎者的嫌疑,所以就准备到此为止。
“你也是?”
“我不是,但带路人是。”我说着,又忍不住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老杨无奈地笑了一声,“一枪。”他道:“一枪打在了肚子上,掉进山洪里被冲走了,估计尸体已经泡烂了。”
我吃了一惊:“就在我跟秃子被冲走之后?”
“没错。”
“那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一想起来我就想骂人。”老杨呲着牙,道:“我们当时都站在山洪边,修整了一番准备爬回去,走到一半又遇见狼群,把我们逼回洪流边了,那时候真的是无路可走,我们几个就把绳子往身上一栓防止落单,踢下个折断的枯树全都跳进了山洪里,漂流到山体内腹之后,也寻不见出路,就一直往里走,就找来了。”
我忽然觉得这几个偷猎者也是够可怜的,就这么阴差阳错误入了阴曹地府。
“说来也怪。”老杨叹了口气,又道:“我们被山洪冲进山体内腹,逃不出去,就往里走,遇见个暗湖,本来我们都以为走不出去了,却在暗湖边找到个旅行包,是你和秃子背的那种。”
我忽然想起了于福海包里装着的人皮,心虚地问道:“里面都有什么?”
“绳子,铲子之类的东西。”他没有提人皮,里面肯定就是没有,否则的话他不可能什么都不说。那个旅行包,应该是我的。
“我估摸着,你们可能也冲进了这里,游过了暗湖,我们仨为了活命就跟着下水了,可没想到,这个暗湖它里面有个漩涡,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漩涡?”我掉进去之后就失去了意识,连是暗湖都不知道,更别提什么漩涡。
“是啊。”老杨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们直接被漩涡搅了进去,从漩涡中心沉到湖底,我就寻思着这次算是嗝屁了,结果他妈的,那个漏斗似得暗湖下面,造成漩涡的水洞还不小,我们一个个被冲进去后,又得见天日。原来那个暗湖下面还是一条地下暗河,我们就顺着暗河,走出山体,就到这来了。”
忽然间,我猛地打了个冷战,急问道:“多长的暗河?”
“得有十来里,水流又急又深,那暗河空间非常狭窄,能冒出个头就算是万幸了。如果是刚下完暴雨的时候,恐怕连露头给我们呼吸的位置都没有。”
刚下完雨的时候,那不就是我和于福海被冲进来的时候吗?如果像老杨所说的那么严峻,我们两个昏厥的人想要生存下来,根本就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