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阑珊被我……”于福海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一摆手示意我们跟他走:“咱们换个地方说。”
他话音刚落,忽然趴了下去,就像踩到冰面上滑了一跤似得,我刚想过去扶他,却见他趴着的身体竟然开始往山崖处移动,同一时间,于福海抬起头来,吼道:“快走!”
我吓了一大跳,脑子里的神经像是要蹦出来似得,搅得我脑浆子都在疼。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黑咕隆咚的地面,这才发现在于福海脚下,有一个正在移动的阴影,还没等看清是什么,那个阴影忽然往后一耸,连带着于福海整个人拽下山崖。
“于福海!”我炸着头皮扑过去,却没有拽住于福海,眼睁睁地看着于福海被拖进山崖下面,随着一声强烈的惨叫,于福海就消失在黑暗中了,紧接着,山崖下的山涧里传来一声“噗通”的落水声,显然他被拖进了山涧里。
联想起刚刚于福海骂娘的举动,我几乎立刻就确定了,刚刚看到的阴影就是罗玉堂,他从山涧下面爬上来,把于福海拽了下去。
“快追!”王汉喊道,我也跌跌撞撞地爬起,跟王汉从另一边的缓坡跑下山崖,向山涧下游追去。
刚来到河边,山涧里就有一个阴影爬了出来,这里正是我和于福海发现第一张人皮的地方,旁边的树上还吊死过一个女人。
我吓得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在王汉身上,只见从山涧里爬出来的阴影慢慢地站起来,然后开始弯着腰大口的咳嗽,听这动静我才稍微缓过来些,不确定地问道:“秃子?”
“老子头发浓密的时候你还吃奶呢!”那个阴影一边咳嗽一边朝我谩骂,骂完就跪了下去,继续大口的咳嗽。王汉冲向上游,估计是想找罗玉堂,我实在没什么力气这么折腾,见王汉去了,就走向于福海,准备把他扶起来。
我把手伸过去,他也同时把手伸过来,可就在这时,又一阵咳嗽声从山涧上游传了过来。
“那是罗玉堂!”咳嗽声落下,山涧上游就传来清晰无比的喊话,在山涧上幽幽地回荡。我一听就听出来了,那声音明显是于福海的。
眼前这个“于福海”的手搭在了我的手上。一瞬间,我就起了一层白毛汗,原本还昏昏胀胀的脑袋立时清醒了,我敢肯定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来。
“罗玉……”
我刚喊出两个字,伪装成于福海的罗玉堂就用力把我往前一拉,我没法保持平衡,一头扎进了山涧里。
湍急的水流冲击着我的身体,幸亏这条山涧涨水后也没有形成山洪,但冲击力还是非常强大。我在水里翻滚了一圈就被冲出去好几米远,迫于压力,我根本没时间去看罗玉堂的位置,为了尽可能离他远一点,就手脚并用往对面的岸上爬,还没等爬上去,又听到了于福海再次喊道:“罗玉堂又蜕皮了!我他妈真是眼里长毒针了我!”
他亲眼看见了。
怪不得刚刚那个人影也是一个大光头,原来刚刚蜕过皮,头发还没来得及长出来。我在吃惊的同时也越来越觉得可怕,没想到罗玉堂时隔一天,就能再次进行蜕皮。他到底是用什么来补充体力的?
我慌慌张张地爬到对岸,这才抖着身体回头望去,罗玉堂不见了踪影,王汉也不见了踪影——应该说,天太黑了我看不到,尤其是在对面有山崖的情况下,河对岸简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让我有一种在白天看黑夜的感觉。
但我能看到山涧,还能看到跟着我屁股后面从山涧里爬出来的阴影。
“在我这!”我摸起脚下的一块石头就砸了过去,只听“哎呦”一声,这个刚从山涧爬出来的阴影又把脖子缩了回去,吼道:“我是你干爹于福海!”
我一下子就懵了,呆愣愣的不知所措,这个说自己是于福海的阴影再一次爬出山涧,吼道:“你他妈好好看清楚!”
我蹬蹬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心里想着于福海会这么快就从上游游到下游吗?他是于福海的话,那罗玉堂在哪呢?
“噗通”一声,上游有人跳入了山涧,但离得并不远,也因此我听得到。可是,我完全搞不懂到底谁是谁了,如果站在我面前的是于福海,跳水的人是王汉还是罗玉堂?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靠近他们,于是又后退了好几步,道:“你站起来给我看看。”
河边的人影站了起来,可由于我退得太远了,又不知道这里距离河岸的高度差有多少,完全看不出这个人影的身高,也就无从确认是于福海,在我惊疑不定的时候,河岸上游又有人喊了一声:“我才是于福海!”
听声音那个声音离得没有那么近,于福海根本就没有游下来。
刚刚有个人跳进山涧,那么跳进山涧的人就是王汉,我眼前这个人是罗玉堂……我咽了口唾沫,惊恐地吼道:“罗玉堂能控制于福海!”
吼出声的同时,我就见河里又猛然窜出个人影,一下子撞在了罗玉堂身上,是王汉袭击了他。刚刚听到入水声却听不到王汉的声音,我就知道他会趁乱袭击罗玉堂,可是,一想到于福海有可能被操控,就连我也开始不确定了,我面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刚刚的确袭击了我,可是,这如果不是他的本意呢?他被罗玉堂控制了,从而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做出的没有自我意识的举动,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袭击他的王汉猛地踹了一脚,随后就拉开距离,我在心惊胆战中听到了王汉不可思议的声音:“他到底是不是秃子?”
我道:“真正的罗玉堂比死秃子高!”
王汉回道:“我他妈看他俩都可高可高的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矮”不光会影响自己,还会连累别人。
“你先过来。”我朝王汉招手,他默默地向我走来,被王汉踹倒的人影也站了起来,指着王汉骂道:“等我出去了就站你头上撒尿!”
我停下来听了一会儿,上游的“于福海”没了声音,而我们三个在下游僵持着,也一并没了声音。直到这时,我才有点确信眼前这个人就是于福海了,如果真正的于福海还在上游,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但我还是不敢放心,于是问道:“秃子,你告诉我,你身上最臭的地方是哪?”
这人影突然不说话了,我就又开始蹲下来到处摸石头,过了好几秒,王汉不确定地说道:“嘴?”
我摸到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我他妈真想把脚塞你嘴里熏死你丫的。”
听到这人影的话,我又默默地把石头放下。
王汉不确定地说道:“脚?”
“他是于福海。”我道:“罗玉堂把他从山崖上拖下来,掉进河里的不是罗玉堂。”是于福海冲到了下游,第一时间被我们找到了,而真正的罗玉堂没有下来。
王汉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把你拖进河里了?”
于福海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王汉又道:“你自己干的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被控制了。”我紧张地看着周围,“被罗玉堂控制了。”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被罗玉堂控制,我第一时间的感觉竟然不是恐怖,而是恶心。
“老子真想……”
“别吵。”我打断于福海的话,罗玉堂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动静了,“他在接近我们。”
我们三个终于有了点默契,默默地会合到一起,背靠背看着三个方向提防着罗玉堂的袭击。
王汉问道:“那女的呢?”
“被我放走了。”于福海的声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坦然:“这么多人保她的命,不能砸我手里,是不是?”
怪不得他在山崖上大喊大叫的,原来是为了吸引罗玉堂的注意力,那种举动对他来说几乎没有活路。我头一回发现,贪生怕死的于福海在绝境中竟然比我们都要豁达。
王汉嘿嘿地笑了两声,声音听起来格外狰狞:“秃子,咱们要是活着,以后跟我混。”
“别吵!”我恨得压根儿都痒痒,都到了这种时候,他们怎么还有心情想以后的事?“小心罗玉堂。”
“走到头了,小老弟。”于福海道:“咱们活不成了。”
“还不是时候!”我小声喊道,就在这时,天空忽然亮了起来,像是太阳突兀地升起。我猛一抬头,就发现东南方向的夜空升起一团红色的烟花,那半边夜空都被照亮了。
“信号弹?”王汉嘟囔了一声。
还没等来得及窃喜,就在这仿佛转瞬即逝的烟花中,我看到旁边的一棵树杈上,长得有几分类似于福海的人正在那蹲着,低着头默默地看着我们,也不知道注视了多长时间。
“在这!”
我吼出声的同时,罗玉堂猛地曲起腿,跳了下来,一瞬间就冲到了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