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收拾起尘封的记忆,抖落掉三十多年的伤心碎片,从缥缈的思绪中重新走回到无奈的现实。
三桃呀三桃,你没看对人家,你可以说,咱们也能退婚的,你这跟上别人走了,这算怎回事嘛,这个不省心的货,从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一个女孩儿家打架是家常便饭,还下手狠,拿起石头敢往人家脑袋上砸,这是跟了谁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好不好路都是她自己走下的,只是那家来了我可怎么对付呢?
梅香放下手里的活,骑上自行车回到李家村,三桃的媒人是她嫂子的哥哥,她必须得通知到男方,也想让嫂子帮忙说几句好话,尽量的少算些钱。
就这事儿做的,一大早的上门少不了被哥哥嫂子一顿臭骂,骂归骂,事儿还是得管的。梅香只有哭,默默的承受着嫂子的冷言冷语,甚至一度只看见嫂子的嘴在不停开开合合,耳朵里已经听不到她究竟在说些什么,梅香的脑袋嗡,嗡的不停的响着,她艰难的站起来,说了声:我回了。
就在她刚迈出门的一瞬间,身后传来‘哐’的一声关门声,梅香的心像被一只有力的大手向下猛拽了一下,生疼,且一个劲儿的哆嗦。眼泪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她仰起头努力的咽了回去,暗暗的告诫自己,这个家非死不能回了。
她颤抖着推着她破旧的自行车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哥哥家的院门。
末秋的风吹到脸上,嗖嗖的冷,梅香望着灰蒙蒙的天,泪眼模糊成灰暗的一片,恰如她灰色的心情,迷茫的不知所措。
随他去吧,该来的想逃也逃不过。
果然,几天后,三桃的婆家来了七八个五大三粗的恶煞般的男人。
三桃的婆婆可也不是个善茬儿,那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快嘴毒舌,一进院门,那高八度的嗓音便开始了:“这家里头小的跟上人跑了,老的莫非也跟上人跑了,院里连个鬼也没有。”身后一起来的跟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起哄,七八个人说几句,就哄堂大笑一阵。
这时,朱贵从家里走出来,照常穿着一件皱巴巴的外套,和前来的人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自己走进柴房,提溜着个拾粪的框子自顾自的走了。
诧异的人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若无其事的朱贵罗圈着腿趿拉趿拉的走了。这时梅香急匆匆的从屋里赶出来,“哎呀,没看见你们进来,快进家来。”
一行人陆续进屋,三桃婆婆满脸不高兴的说:“这三桃她爸,甚意思了,没看见我们这么多人来了,他怎好像没事人一样走了,今天这事谁解决呀,这家当家的莫非另有高人。”婆婆故意的拉长了声音好像又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似的说:“噢,想起来了,果然是个活死龟。”说完故意用手拍了一下梅香的肩,屋里又是一阵哄笑间或夹杂着几声切切的讥笑,梅香的脸火辣辣的不知该往哪里寄放,只好继续陪着笑脸,唯唯诺诺的应承着。
媒人将梅香叫出屋外,说:“这事不好解决,你一个人不行,快找几个男人过来帮忙哇,人多点儿,不至于太吃亏,婚是肯定退了,咱们少赔点钱就行,现在人家一口咬住就不退婚,就要人,逼你们多掏钱,你一个女人家浑身是嘴你也说不过这么多人,我在这先应承的,你赶快找人去。”
“哥,我找谁呢?这可怎么办呢?你也看见了,朱贵好像这家里没他的事儿似的。”梅香说着委屈的哭了起来。
“把你们村干部叫来,好歹也给你壮壮胆儿。”
“只有这样了。”梅香说完正要往出走,郭占金已经带着四五个人过来了。
其实村子本不大,但凡有一点事儿,三分钟不到全村人就都知道了,三桃的婆婆又是从一进村就开始一路招摇的骂上了,郭占金一听到消息就马上找了几个人一起来到梅香家,正好看见梅香急的在哭,郭占金走到梅香的身边低声的说:有我呢。
“三桃妈真是好人缘呀,一会儿就来了这么多帮忙的,这人们常说了,看了他妈的脚后跟,知道她女子的八二分,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倒贴也不找你们这种死龟人家的女子,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咱们有事儿说事儿,问题既然出了,该怎解决就怎解决,骂人也不管用是不是。”郭占金见对方话说的不太好听,怕梅香脸上挂不住,只好边笑边和三桃的婆婆搭话。
“他叔叔,你和这家啥关系了。”婆婆说完,故意嘴角向外一撇,望望郭占金,又盯着梅香早已经羞红了的脸,梅香只好说:“这是我们村的郭书记。”
“噢,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郭书记,这十里八村的谁没听说过郭书记的大名,就是没见过本人,今天算是开了眼了,也多亏三桃了,不是因为三桃跟上野男人跑了,咱们哪能见上人家大名鼎鼎的郭书记。”三桃婆婆故意装出委屈的样子继续说“郭书记,你看,三桃她爱怎样撒野是她家的事儿,是她们大人没教育好,我们不能因为她跟着倒霉,孩子定下一年多了,钱也花了不少,这说跑就跑了,钱当然他得退给我,这我们孩子耽误不起呀,要不是三桃耽误我们这么长时间,我们但凡订上正经人家的女子,年后就能娶了,用不了多久孙子也能报上了,这让三桃这个撒野货一折腾,孩子羞的连门都不敢出了,几时才能再定下个媳妇儿。”
……。
三桃婆婆的嘴就像一个开足了马力的拖拉机,突,突,突的不断地向外喷吐着恶毒的烟雾,梅香的脸已经从红到白又到完全没有血色,手脚冰凉的站在自家的地上,冷的发抖,但此刻更冷的是梅香被聒碎的心,一片一片散落一地,被那张一开一合的嘴一一吞没,每吞没一片便是一阵锥心的疼痛。
整整一天,恶毒的辱骂声不绝于耳,梅香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皮囊麻木的陪着笑脸,唯求时间过得快一点儿,天黑了,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经过一天的讨价还价,双方争的口沫横飞,面红耳赤,最终郭占金以书记的身份担保了对方提出的要求,约定十日后还钱,利息大约是一倍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