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一句人们常说的话:‘砂锅滚了,善汉恼了’不住的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越想越觉得有些害怕起朱贵来了。这个善汉可是真的不善呢,只是身形,体力的原因遏制了他的本性,使他伪装的成了一个善良的人。
这件的发生让郭占金的心情一落千丈,不会顺利的,九九八十一难还没过完呢。还有什么难在迷茫的前路上等着吗?他无比惆怅的抬头望了望无头无续的浮云,一如他纷繁的心情,乱做一团。
但随即他挺了挺屈曲的腰身,眼神异常坚定的盯着前方的路,脚下一用力,轰的一声,小卡像一头愤怒的狮子急速的向前驶去。
我就不信,还有什么比要命的矿难难过的关吗。
啊,矿难,那要命的矿难。
心猛地里一揪,他层层叠叠的思绪伴随着他的心酸往事汩汩外溢。
那年从同城回来,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就是从这个小火车站,郭占金步行二十多里地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桃花村。
暮色笼罩下的桃花村,袅袅炊烟顺着一个方向向上歪斜,上升到高处缓缓的散开成薄薄的烟雾在桃花村的上空漂浮着,就像一个灰色的雾罩,覆盖着暖暖的温度,不用说进到家里,就是走到村里都觉得异常温暖。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啊,郭占金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桃花村,我又回来了。
老舅的房间亮着灯,姥爷的房间黑着。郭占金蹑手蹑脚的走到姥爷的房门前,用手轻轻的一推,门开了,堂屋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他走到里面,又拉开里屋的门,只见一个黑影在姥爷常坐的位置上,一星点火光一闪一闪的亮着,是姥爷正抽烟呢。
“姥爷。”郭占金轻轻的叫了一声。
“噢,是占金回来了。”话音刚落,嘎巴一声,灯亮了。
桃花村经过一年的争取,也终于通电了。
“姥爷,咱村也通电了,你身体怎样?”郭占金边说边爬上炕,坐在姥爷的身侧,拉起姥爷的手摩挲着。
“通了,姥爷身体很好,你吃了没?去你老舅那屋看看,他们正吃得了。”
“你怎不吃了,老舅不给你吃饭?是不是,老舅要是不孝敬的话,我帮你收拾他。”
“姥爷吃了,人老了,吃不动了,一口就够啦,我先吃完过来了,他们有孩子,吃的慢,今年又生了个小的。”
“是不是?我老舅挺能干的,那姥爷你先自己坐的,一会儿我过来和你说话,先趁口饭吃。”郭占金从包里拿出一包糕点临走的时候说:“姥爷,包里有给你的烟叶和好吃的,你自己拿。”
老舅的家可真是热闹,两个儿子,大的已经四五岁了,不爱自己吃饭,老舅正端着碗喂呢,喂儿子一口,自己吃一口,小的才几个月,老舅妈正抱在怀里喂奶呢,一碗饭放在炕上早就凉了。
郭占金的突然出现,老舅吓了一跳,真是又惊又喜:“哎呀,你怎回来了。”
“煤矿出事儿了,差点丢了命,也正好快过年了,回来过个年,明年再说,有我的饭没?”
“够吃是够吃,哎呀,再给加个菜吧,我和占金喝点酒,都多长时间没见占金了。”老舅回头和老舅妈说。老舅妈的性格很温顺,她放下小儿子就张罗了起来。
郭占金半个身子趴在炕上,端详着老舅的小儿子,粉嘟嘟的脸蛋,红红的嘴唇,单眼皮,而且当郭占金爬过来看他的时候,居然还笑了。
郭占金忙喊:“哎呀,老舅,笑了,笑了,他好像认识我似的。”
“就是,第一次见他二哥哥,高兴的。”
“哥哥,这么小。”郭占金自言自语,心里觉得自己当个大爷还差不多,居然就当个哥。
“小怎么了,你还想当大爷不成,你也得够辈呢。”不愧是一个家长大的,连这都能想到一起去。
一家人笑了起来,很快,老舅妈简单的弄了两个菜,两个人喝了起来,郭占金几杯酒下肚,不由得难过起来,说:“老舅,羡慕你呀,孩子都两个了,我这样是不是白活了,下窑,你是不知道,那就是个有今天没明天的活。”
“占金,机会肯定还有,只是你得有准备,自己挣下的钱自己攒起来,不要往家里拿了,你得为自己打算了,你们那个家有多少钱都不够花的,听说又给占平盖新房呀,你可千万别说你挣回来钱了,这是老舅跟你说的心里话,你一定要听我的。”
“占平已经另过了,还花家里的钱呢。”郭占金不解的问。
“你傻呀,给我花我还花呢。”老舅白了一眼郭占金。
“哦,知道了,哎,还是老舅和我亲,那边包括我妈都不跟我说个真心话。”
“你妈就是个废物,她什么都得听人家老汉的,老汉人家自然向着占平,再说了,占平也是你妈的亲儿子。”
“呵呵,不管他们亲不亲我,我已经长怎么大了,以后我不会比占平少孝敬他们的,不行,老舅老舅妈你们看的,就占平那个媳妇儿,是奸人里头的奸人。”
“你老舅妈说跟我和你姥爷说过好几回了,说他们村有个女孩儿,已经找上对象了,又得上了风心病,说是人家那家不想要了,又想要回花掉的彩礼钱,两家正僵得呢,女方现在是急于把这个累赘女儿嫁出去,一分钱也不要了,男方是不想要人了但还想要回点儿彩礼钱,你看你要是有意,让你老舅妈回去一趟,反正这事也不着急,你好好想一想。”
“风心病啥意思,是活不长?”
“没那么严重,就是听说怕生孩子,最好是不要孩子,可人家那家不干,现在正僵持的呢。”
“哦。”郭占金没有说话,显然有点不太满意。
酒桌上的话,说过撂过,郭占金并没有放在心上。
老舅是郭占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玩伴,他们想把一年多没说的话都在一个晚上说完,夜深了,老舅妈和孩子们困了,他们将战场又挪至姥爷的屋继续。
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情都浸润在飘香的酒精里,他们说一通,笑一通,哭一通,一会东一会西,从玩尿泥说道偷队里的山药吃,又从逃课说到一起打朱贵,说到梅香,说到继父,说到红灯区……。
坐着也能睡着的姥爷,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的陪着他们,最后甥舅俩都倒了下去,还犹自眼睛直楞楞的看着对方傻笑。
是姥爷打扫了战场,还替他们都盖上了棉被。
下窑可不是个长久之计啊,姥爷忧心忡忡的下半夜没再怎么睡,烟一锅接着一锅的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