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上班的作息时间和孩子们的不同,梅香每天早上走的晚,下午回来的也晚。常常要等到食客们走完,才能下班,每天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
毕竟是年纪大了,虽然在后厨没什么重苦,但长时间的站立也常常累的腰酸背痛,只是一想到每个月都能见到工钱,好像苦点儿累点儿也值了。
尤其是一回到家,三个女儿都在身边围着,那些苦呀,累呀的就都立刻烟消云散了,只剩下了满心的欢喜,这是梅香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温馨画。
可是好景不长。
突然有一天,晚上下班回来,已经是十点多了。却不见二桃在家,梅香问桃花:“二桃呢,又加班了,怎么你老不加班,她老加班。”
“妈,我跟你说实话吧,二桃处了个对象,已经很长时间了,她怕你不同意,一直不让我和你说,今天你就是不问,我也得说了,这个男的不太好,我不让她来往,她非不听,妈,这事我可管不了了,你自己管吧。”桃花一开始还支支吾吾的,后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像个叛徒一样出卖了二桃。
二桃一直不让姐姐说,但这么久了不说又不行,桃花只好把她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部都交代了。
“你怎么不早说,搞对象妈不反对,找了个甚人了,你跟妈说说。”梅香有些惊讶还有些担心,着急的问。
“不好,妈,年纪大不说了,还背了个锅子,就是家庭还可以。”
梅香一听,脸色马上阴沉了下来。她急忙凑到桃花的身边,问:“这么晚了,她去哪儿了?那个人是干甚的?”
“看电影去了,那个人是一个厂子里的师傅。”桃花抬头看了一下表“电影也应该早就散了,应该快回来了吧。”梅香心烦意乱的坐在床上,不住的望着窗外,可除了自己的影像,外面什么也看不见。梅香又到大门外向胡同口张望,偶尔有一两个行人的影子,细细长长的那不是二桃。
一直等到半夜十二点多,二桃才回来。
“你去哪儿了,你眼里还有这些人没,这么多人熬了大半夜不敢睡觉,就等你回家,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怎回事儿。”
“看电影去了,不行。”二桃一看她妈妈着架势就知道事情败露了,故意比梅香还生气的也不洗不涮不脱衣服就钻进了被窝。
“电影早就散了,你到底去哪儿了。”梅香见二桃着态度,更加的生气,上来就撕扯二桃的被子,被桃花拉开了。
“不用你管。”二桃明知道,母亲是不会同意的,可是早已生米煮成了熟饭,后悔也来不及了,她蒙着被子悄悄的哭了起来,但一想到假使回到桃花村,还指不定找个啥对象呢,何况在大城市不比在农村强啊,这样一想就又坚定了要嫁给那个人的决心。
梅香也生气的坐在床沿上掉眼泪,她太清楚了,女人一生找不下个可以顶天立地的好男人,日子会很苦的,自己的一=生就是个例证,那种辛苦和心苦只有自己知道。她不想自己的女儿们再偿一边这种味道,她一定要见一见这个人。
明天还都得上班呢,不能再问了。梅香努力的强迫自己压下了满肚子的愤怒与不安。
孩子们都睡了,自己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窗外已经有麻麻糊糊的亮光透进来,才晕晕乎乎的好像睡了一会儿。
一大早,孩子们洗漱完毕都着急的上班走了。梅香思来想去一定要见一下这个人。她偷偷的跑到服装厂,紧跟着上班的人流也混进了去。
她找到桃花,桃花把她领到那个男的工作的车间,远远的指给她看。
那个人瘦的像个猴子一样,背上还扣一个锅子。梅香的心一下子凉了大半截,还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打工打工,这是把孩子给害了呀,不行,这件事不能成,此时,梅香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这件事不能成,不能成。
梅香的到来被二桃发现了,只见她和那个猴子交谈了几句,面带不悦的向梅香走过来了。而那个猴子向梅香这边看了一眼,出去了。
梅香心想,今天就是豁出去了,也不能同意他们继续来往,她同样面带不悦的看着二桃。二桃走过来,只说了一句“妈,你过来一下。”梅香气狠狠的跟着二桃来到了一个办公室。
猴子在沙发上站了起来,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说:“阿姨,这是我爸。”梅香一怔。猴子的爸爸比猴子精神多了,这猴子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劫了,长成了这样。
猴子爸满脸堆笑的对梅香说:“二桃妈,你来了,早就知道你也来市里打工了,你看我这穷忙的,应该早就去看看你们的,你看,既然来了咱们就说一说这孩子们的事儿。你坐,你坐下来,小军,给你阿姨倒水喝。”
“不用了,这事二桃一直也没跟我说过,我们农村来的,怕高攀不起你们城里人,不用谈了。”
“二桃妈,是我们高攀你了,我也不怨你看不上我们家小军,没办法,孩子也挺可怜的,小时候受了伤病,脊柱侧歪了,但是这孩子自小就聪明,工作也挺上心的,还是个正式工,虽然厂子的效益不太好,但总也是旱涝保丰收的。而且,家里的条件也比你们农村强。”说着话,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扫视了一下众人,好像大家在开会的样子,这是当惯了领导的架势吗?“再说了,咱们当大人的只能做个参谋,总得看看孩子们的意思,如果二桃自己不愿意,肯定这事儿也勉强不了,再说了,我已经给二桃上报了转正,就快批下来了,以后二桃就是城里人了。”小军爸一会儿抑,一会儿扬的自己介绍着。生怕梅香不知道他们城里人的那点儿优越感。
二桃也接了嘴:“妈,我们已经处了两年了,小军对我好,我愿意,你不要管我。”梅香眼泪花花的还想再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站起来就走。二桃紧跟在后面,嘴里不住的说着小军的好话,显然她已经中毒太深了。
梅香此时不恨二桃却恨起了桃花,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说。
二桃拉着梅香边走边解释:“妈。小军爸爸是厂子里的领导,他说能给我转正呢,而且小军就是有点儿毛病,性格特别好,对我也好,妈,我们外地人想在城里找个对象,你知道有多难吗,再说了,在村里的时候也不是没找过对象,谁能看上我们,就是和小军断了,现在跟你回桃花村,你能给我找个好对象吗。”梅香确实也不能保证给孩子们找个好对象。
经过二桃的一凡劝,梅香无可奈何的接受了这个难以承受的事实。那种心痛像极了自己当年被迫嫁给朱贵的时候,感觉一模一样。
家里既已知道了,小军家也害怕夜长梦多,没多久就急急的为小军和二桃举办了婚礼。婚礼当天,只桃花和三桃把二桃送上车,目送着喜车离开。梅香却在家里伤心的抹起了眼泪。
女儿大了也不由娘,既然她自己愿意,以后的日子好歹也只好自己受着了。后来二桃也确实转成了正式工,不过几年以后,随着企业改制如火如荼的进行,夫妻俩双双下岗了,好在小军是个好裁缝师傅,两个人经营着一家制衣店,生意虽不是很火,却也生活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可来自三桃的麻烦却是梅香无论如何都过不去的坎,他们只好在离开桃花村一年零四个月后再次回到了桃花村。
三桃在理发店打杂了一年后,才终于接触到真正的理发,三桃也很上心,一有时间就跟着师傅学习卷发,剪发手法,一天下来也忙的挺有心劲儿的,而且最主要的是师傅也开始给几个工资了。
可是好景不长,最近的一段时间有好几个社会青年,有事没事的总往理发店跑,今天他剪个刘海,明天你推一下发根。每次来了都贼眉鼠眼的直往三桃的身上瞄,有时还点名就让三桃剪。
一天,一个小黄毛要先洗发,点名就要三桃洗,老板也不敢得罪他们,只好让三桃去了。洗头的过程中,那小子不怀好意的抓住三桃的手亲了一下,三桃吓得大叫一声,把喷水的喷头直接就扔在了他的头上,恰好砸在了鼻子上,鼻血登时就冒出来了。这可不得了了,一大伙小混混把个理发店吵翻了天,甚至直接就过来拉扯三桃,说是要找个地方解决一下今天的事情。
老板娘不敢放三桃出去,说尽了好话,赔钱都不行。三桃吓得站在一个姐姐的身后不敢出来。这时,几个混混交换了一下眼色,强行过来拖拽三桃,三桃急了,虽然害怕,但那种来自骨子里的不屈服令她下意识的顺手拿起理发盘儿上的剪子,在一个混混的胳膊上捅了一下。
那个混混疼的嗷嗷直叫,血登时就汩汩的顺着胳膊流了下来,立时飞溅了一地。
所有的人都傻眼了,小混混们一看事情闹大了,赶紧抬着去了医院,但
临走时留下一句话,说让三桃等着,有你好看。
老板娘当时你就多给了三桃一个月的工资,说;你以后可不要来了,我们惹不起,也吓不行。
三桃失业了,每天呆在家里哪儿也不敢去。
就像三桃担心的一样,几天以后,三桃在上厕所的路上被那群混混堵在了半道上,他们早就知道三桃住在那里,更知道白天家里人都不在,本来是去家里找茬的,却在路上碰见了,幸好村里人多,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欺负人,三桃跑脱了。自那以后,三桃整日提心吊胆的连大门都不敢出。
可是,就这也逃不过。
有一天,他们又找来了。因为一个院里住着好几户人家,三桃没有防备,被他们给闯进了家。三桃一时手里也没有可以抵挡的工具,只是愤怒的盯着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几个混混在三桃的床上躺着的坐着的,乱翻着的。忽然,三桃想起了身后的抽屉里有擀面棒,她悄悄的从后面想拉开抽屉,却被一个混混发现了,他抢先一步冲过来,抱住三桃就往床上仍,三桃吓得哇哇大声哭喊了起来。这时,房东大姨听到了响动下来了,才连喊带骂的给撵走了。
晚上,梅香一进院门,人们就七嘴舌给梅香说了今天的事。梅香吓得跑回屋里,只见三桃哭得眼泡肿肿的,抱着一双膝盖坐在床上,桃花坐在床边,不住的安慰。“妈妈。你可回来了。”三桃看见梅香又委屈的哭了起来。
“怎了,三毛,你怎就惹下些混混。”梅香不解的问。
“啊呀,妈,你真是个老古董,三毛长得好看,盯不上就欺负,这还用问了。”
“妈妈。我们回桃花村哇,他们还会来的。”三桃说着话似乎吓得还在抖动,像个婴儿一样爬进来妈妈的怀里。这时,房东大姐进来了,很婉转的说:“这几个小混混,在院子外面已经踅摸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有几个根底很硬,我们也惹不起,不敢留你们了。”
那一夜,母女三人决定回桃花村。
第二天一早,桃花将梅香和三桃送上火车,自己回家收拾完东西,又到厂里辞了工,也乘当天下午的车回到了桃花村。
不久之后,经人介绍,桃花找了一个长得比较周正而且也很精神的后生,只是年纪稍微大了些,不过桃花也不小了。一家人都很满意,梅香还为桃花风风光光的办了一场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