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林从田莉那儿出来后,想起小玉昨晚带“119”的传呼,心里到底不踏实。忙把传呼机开了,才开机,传呼马上就响起来。看了看,还是小玉打来的,同样带着“119”,心想不好,找了一个电话回过去。
小玉一听是他的电话,就在那边哭。
好不容易才听清楚昨天晚上出大事了,差点还出人命,现在爸爸和陈叔叔被送进医院里了。
问清楚是哪家医院,撂下电话就往医院跑。找到病房,爸爸和陈汉中还在昏睡。秦阿姨守在床头,一见季雨林就跳起脚骂,你这个小混蛋,小王蛋,小兔崽子,小狗养的……你来这里干哪样,你去把小新街砸了,现在就去,挨家挨户砸……
季雨林又羞又愧又急又怒,二话没说,出来就分别给和平张明他们打电话,叫分头联络下去。十几分钟后,就约到了二十几个人,分乘出租车气势汹汹扑到出事地点。
先到爸爸铺子里看了一眼,昨晚打斗的痕迹清清楚楚,地上还凝着一大滩血迹。更是怒从心头起,恶往胆边生,领着一伙人出了店门,正不知道该找谁的晦气,听见有人嚷嚷,原来对面街口也来了一大群人,挥舞着铁棍木棒什么的,迎面而来。
季雨林喊一声来得好,带着大家扑了过去。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东风厂那帮技校生。这帮小青工,平时就喜欢找事,东郊一带,原本是他们的天下,不知怎么就听到季师傅被打伤,这还得了,简直就是耗子舔猫屁股。抄上家伙就来了。
两伙人合兵一处,声势更为浩大,黑压压一大群人从东涌到西,又从西涌到东,一家一家盘问。他妈的,谁干的。不是你们干的,也是你们找人干的。
认定了是这帮家伙竞争不赢,找人来下的毒手。港台电视片里都是这么回事。不由分说,铁棍指东打西,都得吃点苦头。有两家修理铺见势不好,小店主把门关了溜之大吉,当即就被认定有鬼,门被三下五除二砸开,人冲进去只听得一阵乱响,能扔的东西都被扔了出来,扔不动的就开砸。
乒乒乓乓一阵乱响,正砸到好处,听见一阵哨响,探出头看看,原来是派出所的警察赶来了。
警察只有三个,一个年纪很大了,另两个却很年轻。见对方人多势大,也知道事出有因,没来硬的,只是劝说大家回去。
那帮小青工里有几个犯在过警察手里,多少有点怕警察,都停了手,还有的悄悄把铁棍扔了。但大家也没有就走的意思,都看着季雨林。
警察到底有经验,看出季雨林就是领头的。三个警察交换了眼神,看似不经意,却在不知不觉中把季雨林与其他人隔了开来,其中年长些的对季雨林说,叫大家回去吧,不要找麻烦,我们也不找你麻烦了。
季雨林说,你们跟我来。季雨林把警察带到爸爸开的修理铺,指着地上的血迹说,除非抓到凶手,否则我不计后果。
老一点的警察说,我们早上来过了,这是一起刑事案件,已经立案了,破案当然得有一段时间。但如果你们还要闹事,后果会很严重。你们已经砸了好多家铺子,按说,我们现在就可以抓人。我们知道被打的人是东风厂的,你们也是东风厂的。但是,如果你们还不走,我们就不好办了。
老警察说着,一个年轻警察掏出手拷,故意抖了抖。
老警察话音刚落,又传来一阵喧嚣声,两辆东风大卡车轰隆隆直开到街中心才停下来,东风厂的青工都围了上去,又喊又叫。原来是东风厂机修车间的老工人,还有不少下岗的退休的,听说季主任被人打伤,到车队要了两个车,就赶来了。
一下车,听小年轻说警察还要抓人,叫道,他妈的,不给人活了,没得活路死路总该有一条。拨开那些个年轻人,把那三个警察团团围住,说,要抓人,好得很,正愁没吃饭的地方,抓呀。
一个老工人走上前,对警察说,你们抓得了几个,东风厂连老带少几千人,你们有种都抓起来。说完这句话,转头问季雨林,你爹怎么样了。
这位老工人正是季长风的师傅,季雨林叫了声金爷爷,说,我爹伤得轻些,陈叔叔差点没命了,现在都在医院里,我来的时候,都还没醒过来。季雨林说着,眼睛就红了。
一听这话,工人们又嚷起来,小青工们乘乱大声说,他们还想抓季雨林呢。
老金师傅把季雨林拉在身边,说,孩子,不要怕。
老工人们见过的世面多些,根本没把三个小警察放在眼里,粗鲁些的开始推搡警察。混乱中,一个警察的帽子被打落在地上,没等捡起来,就被踩瘪了。
三个警察本来也没打算抓人,不过说两句话吓吓大家,把大家驱散了事。事情出在自己的管辖区,几十个人光天化日之下手持凶器打砸店铺,不来管一管不行。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他们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这个地方住的人杂,外地人多,乱得很,打架斗殴的事三天两头发生,不过只要不出人命,来报案的很少,不报案就可以不管或少管。警力有限,想管也管不过来。
季长风和陈汉中被打也没人来报过案,只是两个吃早点的警察听人说,两个下岗工人新开的一家修理铺被砸了,人也被打伤送进医院。觉得这事有点大了,下岗工人被打和外地人之间斗殴情况大大不同,早点也不敢吃了,急忙报告所里。所里就派他们三个人来看现场。现场是看过了,但被打伤的下岗工人住在哪个医院,是哪个厂的,家住何处都不知道,只是根据地上的血迹估计伤者伤得不轻,搞不好要出人命,于是立案。问了几家修理铺,才搞清楚被打的工人是东风厂的,三个人饿着肚子忙了一早上,去吃了早点回到所里,正打电话向分局报告情况,季雨林他们就来了。于是,又撂了电话,忙着赶来。
帽子掉在地上的警察正好是年纪大的一位,帽子一掉,就露出更多的白头发来,显得比戴着帽子又老了许多。也正因为看着他年纪大,工人们自然把他当作三个警察的头,所以对他推搡的更厉害些,他也因此把帽子掉了。
他很有经验,没弯腰去捡帽子,一弯腰很可能就会被推倒在地,说不定就会被踩个半死。他就扬着一颗花白的头对大家说,你们听我说,我们不打算抓人,我们只是想劝大家回去。昨晚发生的事,我们已经立案……大家乱轰轰的,没有人听得清他说什么。
三个警察已经被分开,陷在人群中。另两个警察的帽子不久也被打掉了,其中的一顶被扔了起来,在空中旋转了几圈,落下来,又被扔起……工人们不知又从哪里听来消息,说是打人的凶手就是联防队的土警察,一惯狐假虎威,工人们更加气愤,三个警察都吃了些拳脚。倒是老的那位,大家看着他一头的白发,后来吃的苦头少些。
老工人们围住警察,年轻人们胆子大了起来,又去那些店铺寻衅。正乱得厉害,传来急促的警报声,人群突然静了下来。四五辆警车拉响着警报开进来,大约有十几个警察下了车,个个手里都拿着警棍,成弧形朝人群走来。一个警察拿着话筒,不停地喊道:
“都不准动,都不要动,原地站好,原地站好,原地站好……不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