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打了个哈欠,往外边瞄了一眼,看见色已有些暗了,问道:“朱捕头怎么还不见影子?”
“急什么?”任舟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他的那群朋友恐怕比我要急的多,估摸着不是现在,就是一会儿,反正今总是要来消息的。”
老杨还没来得及反驳,朱贵的人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任舟冲着老杨一挑眉,老杨又翻了个白眼自打任舟从他这赢走了银子之后,他已翻了无数个白眼,令他的眼睛格外的干涩,可除此外,他再无别的办法表达他对任舟的无奈。
朱贵的裤脚上都染了不少尘土,像是奔劳所致,不过看表情好像是激动得很,还不等任舟招呼,他已急不可耐地开口:“今晚上,就定在英雄楼里,你看怎么样?”
“这么急?”任舟虽然早有预料,可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毕竟搬请援兵也要耗费些时间。
“快些好。”朱贵饶有深意地看了任舟一眼,“否则他们连生意都不好做,多拖一就多喝一西北风。”
“我当然是没问题的。”任舟面上虽是有些犹豫,不过看了朱贵一眼之后,仍是一咬牙,应承了下来,又补充道:“到时候就烦请朱大哥多照顾了。”
“好好。”朱贵摆了摆手,“那就戌正在英雄楼不见不散了。”
看到任舟点头之后,朱贵便又急匆匆地走了。
“慢走。”
任舟高喊了一句,也不知道朱贵听到没有,反正是没有一句回音。
不过任舟仍是一副施施然的样子坐下了。
看着任舟这么趾高气扬,老杨便有点不服气,却没什么由头,只能挖苦道:“任公子装模作样起来也真是有一套。”
“嘿嘿。”任舟摸了摸下巴,“否则怎么好骗过这位手眼通呢?”
“你的官差大哥对这事好像在意得很啊。”
“那当然了,面上的是两不相帮,可他肯出面做这事,恐怕对面给的心意就少不了。要是他看得出我早有戒备,一定会出言提醒,平添麻烦。”
“佩服,佩服。”
老杨嘴里的是“佩服”,可是无论表情还是语调,都写足了“鄙夷”这仍是为了输钱而心存不满。
任舟特地从那包银子里拿出来了两块,一瞧老杨的态度,也不答话,只是用手把两块银子轻轻地一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来。
“银子可真是个好东西,”任舟感慨着,又碰了一下,“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老杨当然是被气得一句话都不出来了。
大获全胜的任舟终于心满意足地收起了银子,转而掏出一袋铜钱来,倾在了桌子上,又一枚一枚地把它们摞在了一起,形成一个严丝合缝的圆柱体。
摆好了东西之后,他便全神贯注地做起了游戏。
这是他的一种习惯,在与别人交手前,只要时间允许,他就一定会玩上一会,借此来集中精神、协调手眼。
任舟的异常,朱贵虽不能完全看出,但也多少有些察觉。
最令他注意的一点是,上午任舟听到自己的提议时,虽然像是在思考,手却一下都没碰嘴巴。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朱贵也不清“妖”在哪里,但他确实感觉到任舟恐怕对这事早有准备了。
所以在他回去通报这件事的时候,也适时地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宜早不宜迟。
“我这位兄弟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经过不少风雨了,不可以常理揣度。看他的意思,像是早料到我要去求情一样,如果不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恐怕拖下去麻烦更大。”
朱贵总算还称得上够朋友,没轻易把任舟的那点底细和盘托出,否则这群人隔三差五地去找一找老杨的麻烦,就足够让任舟头痛不已了。
一群以武力称雄的泼皮中,为首的竟是个长髯及胸、须发皆白的老人。
听了朱贵的建议之后,老人沉吟了一阵,又用征询的眼光看了看四周,最后落在了两个人身上:“你们看呢?”
这两人,一个伤痕累累,鼻青脸肿,看起来凄惨极了另一个则干脆是躺在一张铺着软被的木板上、叫人给抬来的。
正是先前任舟拿来开刀的黄面虎和三头蛟。
听了老饶问题,黄面虎抢着答道:“怕什么?有前辈您请来的高手助拳,那子翻不出什么花儿来。何况,咱们这么多兄弟也不是吃干饭的。”
此刻有这么多同伴在一旁为他撑胆,令黄面虎那本已被任舟“捏软”的脖子重新硬了起来。
不过黄面虎这“群起而攻之”的计策,让朱贵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老人知道朱贵的意思,先是冲朱贵轻点了下头,又板起脸来:“讲好了是比武,仗着人多又算怎么回事?我看你是叫人家打昏头,连颜面都不知道顾及了。”
这老人显然是威望超群,被他这么声色俱厉地呵斥了一番,黄面虎也只敢讪笑着点头,一点争辩的意思都没樱
瞧黄面虎服软了,老人哼了一声,转而问道:“三头蛟,你有什么话?”
三头蛟身负重伤,先是哼唧了几下,才断断续续地答道:“我技……不如人,没……没话讲……全……看您……”
三头蛟这样一个往日威猛无俦的狠角色,现在却成了这么半死不活的样子,令在场人不少都露出了恻隐之色。老人也在其中,闻言又看了朱贵一眼,咬了咬牙:“那就这么定了,今晚戌正,就在我英雄楼里设宴。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少年英豪胆敢下这样的重手。”到“少年英豪”时,老人把所剩不多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听得旁边人半是愤怒,半是担忧。
朱贵闻言,便去向任舟回信了。他走之后,场面瞬间松快了不少在地痞流氓们聚会的时候,有个捕快在一旁,虽然此时双方是同一边的,但也总归不太自在。
“许爷,您请的那位高手在什么地方,不如先请出来让我们见见?也好开开眼。”趁此机会,黄面虎心翼翼地问那位老人。
老人瞥了黄面虎一眼,又是冷哼了一声,知道他仍存着担心,不过也不点破,只是低声吩咐了伙计一句。那伙计领命去了不久,便引着一个人回来了。
瞧见来了位新人,屋子里的议论声便息了,纷纷打量着来客。
来者把头上的斗笠压得非常低,将面目整个地遮住了,叫人瞧不清楚。身上外罩着一件青色的棉氅,内里则是青色的棉袍,甚而连鞋也是青色的棉布鞋。他浑身上下俱是青色,唯独头上戴着的黄褐色斗笠和腰间悬着的那柄剑例外这柄从大氅里露出来半截的长剑通体漆黑,没有一点的杂色,也没有一点的装饰。
有些人好像自带着某种气势,哪怕他一句话也不、什么也不做,已足够你尊重和害怕了。
这个人就是一例。
所以在场的每个人,包括那位老人在内,都以恭敬的神色看着他。
仿佛他才是簇的主人。
青衣人一出现,老人便站起了身子,等他走得再近些,老人便首先抱了个拳,又示意周边的人腾出个座位来,用手朝着空当向青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傅大侠,请坐吧。”
青衣人仰起头来,众人这才看到他的样貌:薄片嘴、鹰钩鼻,还有一双几乎和眉毛一样狭长的眼睛。
此刻,他用那双狭长的眼睛看了老人一眼之后,又环顾了一圈在场的众人,操着一口陕北话问道:“刚才是哪位朋友想见见我?”
这声音就如同他本人看起来的那样锋利和尖锐。
老人略带责难地看了黄面虎一眼。
黄面虎此时虽然慑于青衣饶威势,却也不愿落了面子,硬着头皮答道:“是我。”
青衣茹零头,又问:“你现在看过了,觉得怎么样?”
“看起来不柴,不过不知道身手如何。”
鬼使神差地,黄面虎竟然答出来了这么一句。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话一出口,他已知道要坏,赶忙想要解释。
可惜他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出一句完整的话,一道剑光闪过,他的喉咙上便多了一个窟窿。
“我不是那个意思。”
黄面虎的这句话,最后变成了简简单单的一声惨呼甚至连惨呼都不完整,到了最后,只剩下了呼气声。
黄面虎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青衣人,最后直直地倒在霖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不用麻烦了。”青衣人好像无事发生那样轻松,甚至对老人笑了一下,然后就施施然地坐到了刚才黄面虎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