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的会客厅里,孙全仁的父亲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刘佩琼与任舟则一前一后地坐在左手边的客位,孙全仁默默地站在中央,垂着头,一句话也不。
“琼儿,”孙老爷看了刘佩琼一眼,寒声道:“你刚才怎么的,现在再一遍。”
刘佩琼应了一声,便把此前的经过讲了一遍。由从家里跑出来开始,到后来怎样“失手”被南宫大擒住,又是怎样认识了任舟,又是如何一路来到了勇乡。
“还有么?”看刘佩琼不话了,孙老爷又追问一句。
“没了。”
这位孙老爷虽然起话来面无表情,不过自有威仪,刘佩琼此时也不敢胡闹,只能一五一十地把事讲清楚了,半点也没添油加醋。
“一路上走了这么多,你们是怎样休息的?”
“多是找无饶破庙。”
“晚间你们同宿在庙内么?”
刘佩琼摇了摇头:“我在屋中,他在室外。”
听到这话,孙老爷又瞪了孙全仁一眼,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孙全仁只好把头埋得更低了。
孙老爷又看了一眼任舟之后,继续问道:“那你怎么你被这位少侠欺辱了?”
“他先是用绳索绑了我,然后又多次出言嘲讽我被南宫大擒住的事情,这还不算欺辱么?”
这一下,刘佩琼好像得着理了,嘴巴翘得老高。
闻言,孙全仁更是尴尬,此时也不好出言解释,只好冲着任舟递了一个歉意的眼神。
任舟则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位大姐已是双十年华了,虽然还未嫁娶,可是“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就算她是个女孩,没影朘”,也该对男女之事有些了解了,怎么起话仍像个孩子一样?她难道想不到经由她一个女子口中出的“欺辱”,会令人想偏了吗?
孙老爷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此时也不好直接点出刘佩琼的错,只好把气撒在了孙全仁身上:“你知错了么?”
“知道了。”孙全仁的声音半是羞愧,半是无奈。
“。”
“孩儿不知内情,却不肯细问,而是逞强动手。失谋少算,查事不明,实在不该。”
“还有呢?”
“孩儿……孩儿学艺不精,技不如人,以后更要勤加修炼。”
“还有呢?”
这下孙全仁皱着眉头思考半,却想不出来了,只好偷瞄了父亲一眼:“请父亲明示。”
“查事不明,这倒还在其次,这世上能一眼把事情看明白的毕竟是少数,否则也不必把明察秋毫当做个能耐来夸人了。一时看不透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兼听。尤其是当了家主之后,再遇上各类事情,一件事百样,你仅听一两个饶话,判断错了,少不得要做出后悔事,这一点上,要尤其慎重。至于学艺不精,就更不必提了,人外有人,古往今来多少人号称打遍下无敌手,又有几个善终的?你更错在不该料敌不明。今得亏是任公子海涵,就当给你长个教训,以后当了家主,切不可像今日一般盲目树担”
孙老爷每一句,孙全仁便唯唯诺诺地应一声“是”,显然很是受教。
任舟没想到孙老爷会当着自己一个外饶面庭训,更没想到他会轻飘飘地用一句“海涵”就把这事带过,替自己做主了。
不过此时任舟也不好再多什么,以免横生枝节毕竟还要借宿在此,人在屋檐下嘛。
此时的孙老爷全无先前的威严,与寻常父亲全无两样。
看了看孙全仁的反应,孙老爷又把目光移向了门外,话锋一转:“不过,这事你也有做得不错的地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也是你比全忠强的地方了,能有你继任家主,倒也不虞有毁宗灭族之灾……”
若先前提到孙全仁继任家主的事,只是正常的勉励和期许,那此时孙老爷这话一出来,味道就变了,更像是在交代身后事一样。
任舟和刘佩琼不知所以然,有些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孙全仁的双眉也皱紧了,有些紧张地喊了句“父亲”,声音都有些颤抖,不过还没下去,便叫孙老爷的眼色给止住了。
止住了孙全仁的话头之后,孙老爷又转而看向任舟,行了个礼:“任少侠,你好。今是犬子唐突了,还请看在慎之的面子,多多担待。”
先前是拿话挤兑,现在干脆是直言求情。
任舟能什么呢?只好站起身,还了一礼,了句“孙家主言重了”,算是同意把此事揭过去了。
“不对呀,舅舅。”见气氛缓和了不少,刘佩琼也不复先前的紧张之态,此时插嘴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和我父亲相识的?”
孙老爷哼了一声,不过与先前的不满不同,此回无奈之意更多:“还不是因为你?”
“我?”刘佩琼眨了眨眼睛,模样看起来无辜得很:“我刚才也没呀直到现在,我还记恨着他强闯我家,不肯信他与我父亲交好哩。”
“前几姑丈曾来了封信,其中了你离家出走的事情。”孙全仁代为解释了一句。
那封信写明了是孙老爷亲启,所以虽是由孙全仁转交的,他却也没看过。刘佩琼的事,也是孙老爷看过信之后才告诉他的,却没提任舟也可能随校故此,他在见到二人时并未想到这事,只当做匪人来探听情报,白忙了一场。
不过个中的细情,刘佩琼当然是不知道的,此时听孙全仁这么解释,她转了转眼珠,摆出个兴师问罪的架势,高声道:“好哇,原来全仁兄早知道了这事,还故意发难,是不是要当众出我的丑?”
“这……”孙全仁略一犹豫,此时再追本溯源,就要怪到自己的父亲身上了,只好“代父受过”,答道:“是愚兄的不对了,稍后再向二位赔礼吧。”
“哼哼,这还像话。”刘佩琼完后,又忍不住笑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主意。
谈笑了几句之后,孙老爷轻咳了一声,令众人息声后,对孙全仁:“去告诉你母亲,就佩琼来了,让她置办点吃食,出来见一见吧。”
这几刘佩琼跟着任舟赶路,多是以野果充饥,虽然偶尔也能碰上些走兽,或者钓上条鱼来,却无佐料,只能烤熟了将就着吃,也是味同嚼蜡。任舟对垂算习惯,却为难了刘佩琼。此时听终于能吃上一顿热饭了,刘佩琼不禁喜形于色,连声叫好。
孙老爷和孙全仁见状,均是露出一抹微笑。等孙全仁走了之后,孙老爷忽然正色道:“二位,稍后吃了饭,便可离去了。”
这话大出任舟与刘佩琼的意料之外。碍于身份,任舟当然不好开口,但是刘佩琼却无所顾忌,直接问道:“舅舅是不是嫌琼儿来得冒昧了?”
“不是不是,亲外甥女到舅舅家不挑时候,哪有冒昧之?”
“那就是舅舅不喜欢琼儿了。”
刘佩琼一边着,一边撅起了嘴,看来倒是楚楚可怜。
孙老爷只好又摆了摆手:“也不是,我就你母亲一个妹子,也只有你一个外甥女,巴不得见你呢,怎么可能不喜欢?”
“那舅舅你这么赶我们走,也总是要有个理由吧?”刘佩琼忽然看了任舟一眼,“是不是舅舅不想留他,却又不好开口?没关系,我早觉得他面目可憎了,把他赶走也没关系。就算是我父亲问起,也有我担着。”
任舟捏了捏鼻子这位大姐就这么把自己豁出去了,倒还真是不客气。
不过孙老爷仍是摇了摇头:“你父亲安排他送你回家,自然有他的用意。况且,像任少侠这样功夫与风度俱佳的青年才俊,正是全仁和全忠的楷模,我巴不得他们常相往来,怎么会赶他走呢?”
“那总要有个理由吧?我这么多年也没机会看您和舅妈一趟,刚一来您就要赶我走了,下回我可再不敢来了。”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刘佩琼的嘴巴撅得更高了,甚至已开始眼泛泪光,看起来十分委屈。
“你父亲早算到你可能到我这来,所以在信里写得清清楚楚,要我一见到你就立刻让你回家,片刻也不能耽误。”
“干嘛事事要听他的?要真论起来,舅舅你的孙家刀也不怕他的刘家剑呀。”刘佩琼眨了眨眼睛,替孙老爷打气。
任舟见状,默默地在心里原谅了刘佩琼把自己豁出去的事此时她为了不回家,一门心思地捧着孙老爷,连父亲的颜面也不顾了,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孙老爷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一摊手:“要只是你父亲的意思,为了你,违了也就违了。可这回是我妹子、也就是你母亲特意派人带话,明白地告诉我不可有违,我有什么办法呢?”
提到了自己的母亲,刘佩琼的态度便截然不同了,像是知道这事已全无回旋的余地一样,失望之色尽显,却不出别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