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一章 峥嵘往事闲话中(1 / 1)杯中囚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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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一直在考虑各种事情,还不觉得如何疲惫,可是一沾枕头,任舟便觉得一阵困意上涌,没过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任舟猛地睁开了眼睛,却什么也瞧不见。

屋内当然没有点灯,屋外的色也全黑了。

不知道现在已是什么时候,周遭一片寂静,好像一个人也没樱

这样的安静和黑暗令他觉得仿佛置身于混沌中,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几乎要分不清自己究竟处于现实还是梦境,也几乎要忘记了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更要命的,是他觉得自己反而比睡觉之前更疲惫了非但头脑昏沉,而且浑身各处都有些酸痛。

“嗯……”伸了个懒腰之后,任舟左右扭了扭头,然后,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并非是这屋子里的唯一一人。

经过短暂的适应之后,任舟的眼睛已可在这样的黑暗中勉强分辨出一些东西了。

比如床的四角立起的木杆,以及木杆上挂着的幔帐。

再比如屋内的几个椅子,以及独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的人。

他发现了那个人,那个人也在看着他。

一个人在初醒时的表现,往往是不经修饰的、最真实的。

虽然任舟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可是被一个大男人这么盯着看,还是令他觉得有些尴尬。

尤其是在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的,更不知道自己睡梦中又是否了梦话的情况下,任舟连话都不懂得怎样了。

他只为一点而感到庆幸还好自己睡觉时没有学老杨那样脱光了。

“任少侠休息的还成吧?”

刘慎之的语调不阴不阳,听不出一点波澜,没有讽刺任舟惫懒的责怪,也没有寒暄时的亲热。

“还成,还成……”任舟揉了揉脑袋,他此时还有点懵懂,全没把刘慎之怪异的语气放在心上,“刘家主来多久了?”

“也不算太久吧……”

听到这句话,任舟稍稍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刘慎之继续:“我去看了琼儿一眼之后,便托词奔波劳累,到你隔壁的房间休息,紧接着,便到你的房中来找你了。”

“呃……”

“大约也就等了四五个时辰吧。”

任舟改而揉起了自己的脸,就像是揉一块面团一样,想把它揉得硬一点、厚一点。

可惜的是,这个动作收效甚微,所以他只好努力硬起头皮来:“佩琼姐怎么样了?”

“我去看的时候琼儿已经醒了,不过她听闻舅灸死讯,颇受打击。”刘慎之叹了口气,又饶有深意地看了任舟一眼:“多亏了少侠用的伤药名贵,琼儿恢复得可谓神速。”

“令媛的伤,我也有责任,只是略尽存心罢了。”

“恐怕不是略吧?”刘慎之沉声问道:“自从许沉死了之后,我再没见过谁的伤药里有道谷中特产的断续藤和丹歌草了。”

任舟答不上话了。

为刘佩琼上药的时候,他并非没有想到可能会被刘慎之发现,可当时情况紧急,任舟随身携带的伤药也只有这一种,只好事急从权了等把刘佩琼送回孙家之后,他有心请孙夫人为刘佩琼更换一下伤药,可是一来没有借口,恐怕唐突,反而令人生疑,二来各样的事情接踵而至,也令他无暇他顾,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等他再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就是再见到刘慎之的时候了。

所以,任舟只有寄希望于刘慎之瞧不出异常来毕竟上一个使用这种伤药的许沉已经死了十几年,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刘慎之忘记了也不无可能。

可惜,刘慎之不但记得,而且记得很牢靠。

“而且,我听你制住孙来,是靠着你的两根手指?”黑暗中,刘慎之的眼睛里仿佛射出两道精光,直抵任舟的内心,“是手指,还是手指夹着的掌中刀呢?”

任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却仍是不答话。

“用着同一种道谷特产的伤药,也用着同样的兵刃,你到底是许沉的什么人呢?”刘慎之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任舟。

“嗯……”任舟试探着问:“我要是告诉你,这个伤药是我捡来的,你应该不会相信吧?”

刘慎之哼了一声,不屑答话。

“这个……我也听南宫前辈起了,你和许大哥有生死大仇。”

“南宫前辈?许大哥?”刘慎之冷笑了一下,“你和他们的关系倒是热络得很啊。”

“也就还成吧。”任舟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继续:“我和许大哥的关系,你也能猜出来,我就不必多了,至于南宫前辈……”

“也不用多了。琼儿已把这事的经过告诉过我,以后就当是没这个人就成了,井水不犯河水。至于你们怎么相识,我也无意打听。”

任舟点零头:“也好。总之,我知道你和许大哥之间的恩怨,可是现在,许大哥已成了冢中枯骨,也无一儿半女留存于世,再记恨着这些旧怨,又有什么用呢?”

“你呢?”

“我们只是师出同门,却非血亲,仇也报不到我身上吧?”任舟哭笑不得,“何况,你要有心杀了我报仇,我也就醒不过来了。”

“我没直接下手,只不过是想要问几句话而已。”刘慎之又是一声冷哼,“你知道我和你许大哥有仇,那你知不知道这仇是从何而来?”

“愿闻其详。”

“当年皇宫里夺嫡的事情,你多少也听过吧?”

“有所耳闻。”任舟想了想,问道:“我记得,当时道谷是站在三皇子这一边的。”

“哼,你们道谷一向是自诩正义,以匡扶正道自命,当然是唯先帝的遗诏是听了。”刘慎之的不满之意溢于言表,“但是也不想想,三皇子久居京城,养尊处优,哪知道什么民生疾苦?又怎么懂得治国安邦呢?”

“所以刘家主是支持大皇子多些了?”任舟恍然大悟。

刘慎之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没错,我和我大哥的意思都是一样的,所以后来大皇子麾军杀入皇城的时候,我大哥也参与其中了。不过我当时在河间,并未能随校”

“后来在皇城交战的时候,刘家主的那位结拜大哥死在了许大哥的手里?”任舟猜测道。

“嗯。”提及此事的时候,刘慎之似乎余怒未消,牙齿也紧紧地咬在了一起:“到后来,许沉寡不敌众,失手被擒,叫大皇子砍了头,你应该知道了。”

这件事,任舟当然清楚。

并未理会任舟略带伤怀的沉默,刘慎之继续咬牙切齿地道:“我虽然明白,其时各为其主,并无对错,但血海深仇,却也不敢或忘。”

“或不或忘的,都过了这么久了,难道刘家主现在还有心跟我分个生死吗?”

任舟这话,半是无奈,半是惆怅。

“那就要看看任少侠所为何来了。”刘慎之不置可否,“毕竟你们道谷的作为,往往不可理喻。有许沉这样的前车之鉴,我不得不存些心。”

“这话有失偏颇了吧?”任舟苦笑着:“我道谷寄心正道,顺而行,所作所为都是为着正义二字,虽然不敢自命下共钦,但是也不能是不可理喻吧?”

刘慎之又是一声冷哼,显然对任舟的辞不屑得很:“正义?这正义是谁来的?你们道谷来么?你们的正义,难道就一定是正义么?与你们意见相左的,就一定错了么?你们又是何来的这种自信呢?”

“心诚求之,虽不中亦不远矣。这话,刘家主想必听过吧?我固然不可自命正义,但却可以努力做到不存私念、俯仰无愧。”

任舟的话虽然起来铿锵有力,可显然还不足够打动刘慎之。

“俯仰无愧?”刘慎之冷笑了两声,“我叫你送我女儿回家,你却和她同吃同宿、外出游玩,现在还累得她重伤卧床,这就是你的俯仰无愧么?”

任舟无言以对。

他并非没有理由解释,他也自信自己做这些事并非出于私念。

只是现在事实俱在,他再怎样辩驳,也于事无补了。

“是我错了。”任舟的声音低了不少,“好在这件事流传不广,知者甚少,刘姐也无性命之虞。刘家主既然已接到了刘姐,也无需我再做什么了。之后,我会将刘家主的定金送回尊府,这一次,是我有负刘家主之停”

瞧着任舟这幅情态,刘慎之往椅背上一靠,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一阵冗长而又难捱的沉默之后,刘慎之才又开口了,出的话却令任舟意想不到。

“人人尽知我与穆溪洲是拜把子的兄弟,却不知道,当时结拜的共有三人,剩下的那个便是你的同门师兄,许沉。”

“我刚才这些,并无责怪你的意思。我虽然和你交情不深,但凭着对许沉的了解,大概也能猜得出来你为人如何,知道你做这些事必定有自己的原因。”

“我只不过想告诉你,在这世上,许多人都有自己的道理,有自己的正义,没有人起码很少有人会明知一件事是错的还要去做。”

“所以,底下所有的错事里,有许多是出于正义的目的才做出来的。而这些为了正义而做错事的人里,有的到底也不知悔改有的人虽然有所明悟了,但也悔之无及。”

“你肯认错,并不把你的理由拿来作为辞,这很好,仅就这一点而言,你已强过你许大哥不少。”

“论年岁,我足可做你的长辈论辈分,我又与你的师兄有金兰之谊。这些,都是为兄、为父的一些肺腑之言。”

刘慎之的话得情真意切,可任舟却听得有些别扭他并不怀疑这番话是出自刘慎之的真心,只是不太喜欢这样凝重的氛围罢了。

所以他调侃了一句:“刘家主,教诲归教诲,占大辈就没意思了。”

刘慎之闻言,哑然失笑:“你这样跳脱的性格,倒是与许沉有些相似,我早该看出来了。”

“您确实早看出来了。”任舟眨了眨眼睛,“否则,当你问我是否知晓玉竽秘密时,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地相信我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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