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迎接任舟的,当然是他的老熟人朱贵了。
他对此毫不意外,当他听到那位捕快到“六扇门的朱老爷”时,他就已经猜到了。
六扇门里姓朱的捕快不少,但是能自己出来办差、又能叫一县之尊如此优待的,除了朱贵也再无旁人了。
寒暄已毕,朱贵又引着任舟到屋子里见过县令、陈述了来意。
听完任舟的讲述,这位年龄已在五旬以上、须发灰白间杂的县令先是沉吟了一声,又以征询的眼光看向了朱贵。
朱贵会意,答道:“我的这位兄弟与我交情非常,还曾为蒋头儿办过差事,有什么就直管。”
听任舟与蒋涵洋有旧,县令也不禁高看了任舟一眼,又客套了一番“英雄出少年”之类的废话之后,才言归正传。
“嗯……其实这事来话长。”县令的眉毛几乎都要拧在一起了,显然是为难得很,“这回朱头儿前来,为的是褚锡的事情。我先前听穆道长讲过,他与任少侠也是因此而途径竹山,少侠当然应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我此回正是要跟穆兄前去见证此事。不过,这是绿林道的事情,又远在洞庭湖,县尊有什么可忧心的?”
朱贵代为解释:“你既然知道此事,当然也该知道这回项贼邀请的人不少,且大都是在长江水路上讨生活的水匪草寇。”
“当然。”
“项贼虽然号称是长江十三水路总瓢把子,但他的势力绝不仅止十三路这么点。但凡是在长江上讨生活的,就算不受他调遣,可也要卖他几分面子。”
“哦……”这件事任舟从未听过,所以他稍想了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点零头,“那这些冉云梦水寨里去见上官,恐怕不会好意思空着手。但他们又多是吃了今没明的主,为了置办礼物,当然要找点生意做了。”
“不错,长江水路上的妨一贯猖獗。先前,他们神出鬼没、难以预防,而且江水支流众多、地势复杂,想要衔尾追击更是困难重重。再加上他们营建的水寨也往往是扼守险地,就算能追踪到匪巢,想要一举剿灭也不容易得很。”
朱贵所的“不容易”已是非常客气,事实上,根本可算是“不可能”。
正如先前陈公子已向任舟解释过的,像这样依险建造的寨子,其中又满是身手过于常饶悍匪,想要彻底铲除,就非得开拔大军、拿人命来填不可。
更要紧的是,就算真的派出大军将其剿灭了,又不可能常年在那些地方驻军。而军队一旦撤走,恐怕又会出现新的一批强盗占山为王,最终是徒劳无功。
“所以这回他们主动出击,正是你们建功的机会。”任舟心领神会,可刚把朱贵的话补完,便又有些疑惑:“就凭你一人,能否办得成这件事?”
朱贵微笑了一下,却没直接答话,而是反问道:“你想出手相帮么?”
任舟愣了一下,明白了朱贵的意思。
像这样的大事,本不该是他一个江湖客能知晓的。朱贵能暗示几句、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不过是出于信任罢了,毕竟先前任舟可算为六扇门出力不少。
但是再具体些的事情,就不该多问,也不能多了。
“抱歉,一时忘形。”任舟面色赧然地冲朱贵拱了拱手,算是赔罪。见对方示意无妨之后,他又转而向县令问道:“敢问县尊提起此事是何意?”
“因为我要的虽然不是剿匪,却和褚锡有关。”县令捋了一下胡子,“自从项贼抓回褚锡、发出将军帖之后,他手下的喽啰当然要为了这事做准备,他自己也没闲着,派出了许多好手,要彻查此事,以确保绝无冤屈。”
“哦?”任舟眼皮一跳,似乎想到了什么。
而县令接下去的话,也印证了他的猜测:“根据这几日往来的公文看,周边的不少县镇都发生了命案,且死者俱为项贼手下、被派出来追查褚锡一事的。”
“这么讲,褚锡的事情颇有蹊跷?”任舟摸了摸嘴巴,看向了朱贵。
“虽然不能盖棺定论,但由这些事情看来,确实有可能。”朱贵点零头,“我一会便传信给蒋头儿,请他定夺。”
“对了,”任舟忽然想起他此来的目的,“既然先前已有了不少这样的案子,而且穆兄已把事情讲清了,何必非要把我们拿到衙门来一趟呢?总不成是怀疑我们与此事有关吧?”
“我当然相信贤伉俪以及穆道长与此事无关,而且此事涉及武林纷争,理该由六扇门负责,我也不必过问,只是……”
“只是牵涉到了钱记客栈的老板,所以不得不深究?”
“不错。少侠久涉江湖,想必也明白:谁杀的人,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谁死了。”
“当然懂得。武林中人相互仇杀本是常事,大多是任其自为,不会轻加干涉可一旦牵扯到平民百姓,便不一样了。”
“正是如此。”县令苦笑了一下,“按例,该由我审清此事、捉拿无果后,再将此事呈报给六扇门,由六扇门缉凶完案。而在六扇门接手前,把证人扣住、以备六扇门审问也是我的职责……”
话还没完,任舟的脸色便有些改变,县令见状,补充道:“不过,正赶上朱头儿在这,若他愿意代劳,那我省去这一层麻烦也无妨了。”
“当然愿意了。”这件事不涉机密,所以朱贵又恢复了他一贯笑嘻嘻的模样,“问完了话,我正好一并告知蒋头儿。”
然后朱贵便向任舟眨了眨眼睛,传达的意思正是任舟最熟悉的那一种。
这意思任舟当然明白,可他正要掏出银子,朱贵却轻咳了一声:“赶快吧。”
一愣之后,任舟旋即反应过来,恐怕是因为此时县令在场,朱贵觉得不大方便。
所以他那只即将伸入怀中的手改为整了整衣服,又理了一下领子,摆出个郑重的样子之后,便将昨晚的事情详细地明了一遍,尤其是无颜公子和谭鸩的身份更是解释的清清楚楚。
听完了任舟的话,县令稍一考虑,点头道:“少侠与穆道长的法一般无二,料应与事实无差了。朱头儿的意思……”
县令眼见得闲,当然是一力周全,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事直接推给六扇门。
可朱贵却没有那么轻松,而是皱起了眉头,意有所指地道:“夜枭最近很是活分啊……”
朱贵的话,县令听不懂,任舟却明白。
就在十几前,夜枭还在孙家村谋害了孙老爷一转眼,他们又搅进了褚锡的事情。
“而且,叫无颜公子和谭鸩一同出手,就为了对付几个土匪,不是杀鸡用牛刀么?难道他们的这位主顾嫌钱太多、花不出去了?”
越想,朱贵便越觉得没有头绪。
“不但如此。”任舟摸了摸嘴巴,“如果其他的命案也是夜枭出手的话,耗费的金钱恐怕更为惊人。”
“嗯……这么一大宗财富,一定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出来的。一个人,既要有这种财力,又肯为这件事花钱,最要紧的,还要确保这件事万无一失……”
话音未落,朱贵忽然停下了轻轻拍打脑门的动作,露出激动的神色:“我知道主使此事的是谁了!”
任舟从未想过朱贵能如此心思敏捷,不由得有些惊讶,不过此时也无暇细想,赶忙问道:“是谁?”
“就是云梦水寨的主人,也是褚锡的主子项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