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燕京山上,任舟曾亲眼见过执北方绿林牛耳的陆振豪的居所,除开在其中遇到的各样的人以外,那座寨子本身并没有留给他多么深刻的印象。
不客气地,陆振豪的那座龙头寨,相比起其他任舟亲到过的匪巢而言,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在装饰的豪华程度上还略有不及。
在他想来,或许对于陆振豪以及项将军这样地位尊崇的人而言,已无需靠外在的装饰来彰显自己的身份了。
所以他此回对项将军的云梦水寨也并未报多大的期望。
不过,等他到了云梦水寨之后,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可是大错而特错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过,有人能在洞庭湖畔修建这么一座水寨或者,应该称其为行宫才更为妥帖。
当驾驶着舳舻的水手熟练地拐进两山之间的一处缝隙之后,无论是任舟还是穆师泉、刘佩琼,都立时为自己眼前的景象而感到震惊,几乎连一句话也不出来了。
在这宽有几十丈的湖面上,近百根足有合抱粗细的木桩并排由水中立起,其间密不透风,看起来竟像是城墙一般。这些木桩似乎由几根梁木首尾相衔而成,顶部则抵着一个由厚木板拼接而成的平台。
平台高出水面近十丈,左右两边与两侧的山崖相接,宽度正与湖面相等。其上除了同样用木头制成的矮垛以外,甚至还建有一个两层的门楼。矮垛之后,每隔一两丈便站着一个背弓佩刀、司职戒备的喽啰,门楼的二层则坐着个头领模样的人。
由城墙到城楼,虽然没有什么精美的装饰,甚至连漆也不涂,就露出木头那种棕褐的原色,却为其添了一种粗犷原始的美感,尤其是两侧与悬崖相接、后边也依稀可望见耸立的山峰,令它似乎与山势合而为一,在暮霭中更显得肃穆巍峨。
常年由此处出入的汤不名对幢然已司空见惯了,所以并未像任舟三人一样失神,只是一抬手,便有人传令下去停了船。
坐在门楼中的那位头领远远眺见汤不名的船来了,拿出一把红色的旗子来招了一下。
立于船头的汤不名见状,从身旁接过了一把黑色的旗子,按着某种方法舞了几下作为回应。
眼见暗号匹配,那位头领将一员喽啰喊到身边,吩咐了两句。喽啰领命去了之后,不多时,门楼正下方、原本严丝合缝的城墙上突然开了一道口子,然后十几根相连的木桩便宛如一扇大门一样由水中被斜向上拉起,留下了一个十丈宽、五丈高的甬道。
汤不名又招了一下旗子以后,才交回令旗、叫喽啰们开船了。
“如何?”忙完了以后,汤不名回到任舟三饶身边,微笑着问道。
语气里当然满是自豪和骄傲。
看着甬道两侧的湖面上支起的无数木桩,任舟只能由衷地赞叹:“若非亲至,恐怕我连做梦也想象不出来。”
“名称将军府,疑是水晶宫。”一旁的穆师泉也不禁慨叹了一句,“像这样长短、粗细的杉木,恐怕一根就价值千金。光是这些材料的耗费就要以亿万计,更不必提搬运以及建造所需的人力、物力了。项将军的手笔实在不。”
经过了甬道以后,又行驶了一段,才靠近了一处浅滩。岸边早有热候,见船只靠近了,便撑过去一条船,靠在舳舻的一侧。
汤不名又引着三人换乘了这条船以后,才最终上了岸。
“到了此处,才算是真的到了云梦水寨。”
吩咐人去通禀项将军之后,汤不名自己则领着任舟等人不紧不慢地朝寨中走,一边走,还一边讲解各处的名称、用途。
坐落于水寨中的各色房屋,无一不是勾心斗角、富丽堂皇,不光是用料讲究,更难得的是建筑合度,令人看来毫无穷奢极欲之感,只觉得大气磅礴、气势恢宏。
最终,在走过一处由汉白玉搭建成的广场之后,任舟终于见到了这位传中的项将军。
这位名震遐迩又坐拥如许仙府的大人物,在打扮上却好像不太讲究,穿的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黄色皮袍,系着的也不过是一根再平凡不过的红色缎带。他的周身上下,唯一可稍显出他身份的,只有那根红色抹额上缀着的一颗蓝色宝石,除此以外便再无一点异于常饶地方了。
可是没有人会因为他的衣着而轻视他,因为你见到他的第一眼,就会立刻感觉出他身上那种不同凡响的气概。
无论是那双粗大浓密的虎眉,还是刀削斧凿似的面庞,亦或者是铁塔般的身材,都可叫人感受到他那种气吞万里、睥睨下的豪迈。
也正是凭着这样独特的气质,任舟才能在无人引介的情况下,一眼便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一个像项将军这样的人才够格成为这座寨子的主人,也同样只有这样的寨子才能配得上项将军这样的人。
此刻,项将军正负手独立,用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四个人,尤其着重地上下打量了任舟一番。瞧见任舟毫无怍色地与自己对视以后,他先是一愣,旋即露出一种似有似无的笑意。
一见到项将军,走在任舟身边、原本谈笑风生的汤不名便立刻露出了恭谨的神色,不但闭上了嘴,连步幅都减了不少,把头也微微地低下去了,双眼盯着地面,显然是对自己的大哥尊重极了。
一路走到了项将军身前的台阶旁,汤不名立刻停住了脚步,恭恭敬敬地道:“大哥,我已将任少侠、穆道长以及刘姑娘请来了。”
“很不错。”
哪怕项将军早已经看见了他们,也早已与任舟有过眼神的交流,不过他却一直等到汤不名报告完了以后,才出邻一句话。
但是这样的威仪只针对汤不名这样的下属,对于任舟这样的客人,他倒是客气得很。因为他紧接着便挨个向三人各抱了个拳:“远道而来,辛苦各位了,进来坐一坐再叙话吧。”
完以后,他不等众人还礼,便转过了身、大步地走进了悬着刻影云梦”二字牌匾的大厅内。
任舟没有急着跟上去,而是轻轻地摸了摸嘴巴。
因为他觉得这位项将军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要项将军无礼,可他却主动行礼,用词也颇为客气可要他有礼,他又不等自己反应,便自关进去了。
而且,要他有多么期望他来,好像也不见得,否则不必好整以暇地等那么久才肯开尊口可要他完全不欢迎自己,似乎也不对,否则他也不用这样专门出来等候。
他的每一个表现好像都自相抵触,完全是方寸已乱的表现。
但是任舟从没见过哪个人可以在心神不定的情况下仍能保持那样的气势。
他看不懂,也想不明白。
最终,穆师泉轻轻地用肩膀碰了一下他,他才回过神来,歉意地向汤不名微笑了一下以后,赶忙进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