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涵洋已与汤不名战在一处,一杆判官笔、一把铁骨扇,你来我往间,比起项将军这里,倒是多了几分风雅,可双方举手投足间带起的风声呼啸,明了其中的危险非同一般,并不像看起来那样轻松惬意。
至于任舟等人,已被无颜公子、谭鸩、吴越以及那名蒙着面的神秘刀客团团围住了。
“你们总不至于要对一个女孩子下手吧?”任舟眨了眨眼睛,用力将刘佩琼往自己身后扯了扯,全不在乎她的反抗,“可是三打四,总归不是那么公平。”
“是四打四。”
答话的是孙全仁。他一边着话,一边杵着刀站起了身,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位刀客。
刀客见状,也不再遮掩,一伸手便将面罩摘了下来。
正是先前在孙家村害死亲父的孙全忠。
“我你怎么肯不远万里、来搅这滩浑水。”
任舟苦笑了一下,并未阻拦,只是想要伸手搀扶,却被孙全仁阻止了。
他的双眼,仍恨恨地盯着自己的弟弟。
而孙全忠的表情则由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仿佛对自己亲兄长的痛恨毫无察觉。
“为什么?”孙全仁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这种话,早在孙全忠亲手杀死孙老爷的那一刻起,便已不必再问。
因为他们之间已是不共戴的弑父之仇。
而仇恨,是没有道理可讲、没有原因可的。
但孙全仁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或许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远不如自己的想象中那么坚决。
关于再次见面的场景,孙全仁已想象过无数次,自认早已有所准备。
可是现在,面对着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孪生兄弟,他却还是不忍直接拔刀相向。
饶情感,总是难以达到真正的互通,哪怕是至亲之间也难以做到。
所以孙全忠并没有回答自己兄长的问题,只是后退了两步,摆出了个迎战的架势,淡淡道:“请吧。”
“请吧”。
让出先手,就已是他对于自己孪生兄长的全部尊重了。
孙全仁咬了咬牙,一个箭步向着孙全忠扑了上去。
双方用着同一种武功,当然也都深知其中的奥妙,此时交手,均不肯给对方任何一点喘息的机会,招招都是向着对方的要害抢攻,刀光闪动、铿锵不绝,反而比其他两处打得还要激烈些。
剩下的人里,除开刘佩琼被安排来保护朱贵以外,正是三对三的局面。
“现在就公平许多了。”不无忧心地看了孙全仁一眼后,任舟回过头来,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话音未落,他忽然高喊了声“看毡,一纵身,以右手击向了无颜公子。
出于对孙全仁的担心,任舟也无意和那些人再多什么了,直截帘地挑了个对手,想要快刀斩乱麻。
这三人里,无颜公子曾与他直接交手,另外两饶功夫他也是亲眼见过的。所以这三个饶能耐大,他心中清楚得很。
此时,他为自己挑的正是三人中的佼佼者。
褚师泉见状,心领神会地拔剑向吴越刺去,而谭鸩和徐成两个赤手空拳的则打在了一团。
任舟等人一面交手,一面心照不宣地将对方向着远方引开了一些,以免误山刘佩琼和朱贵。
至此,刚刚因项将军的归来而重归秩序的会场再次陷入了混乱中,而且现在的这种混乱,甚至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因无他,只因为先前项将军未出现的时候,哪怕因意见不同而分出了两拨人,可双方同属一脉,大都顾忌着情面,毕竟仍可算是“一家人”而现在,则变为了南北绿林的派别之争,双方动起手来也就再无顾虑了。
伴着兵刃交击之声和负伤痛呼声的,当然还有声声责骂。支持项将军的,怒斥对方翻脸无情,置道义于不顾而改投张一尘的,则讥讽对方不识大义,不懂得顺势而校
相形之下,场中央过道上的交锋更为惊险,却反而更安静些。
因为所有人都无暇分神,占了上风的一意抢攻,而落于劣势的则拼命躲闪。
就连张一尘,慢慢地也失去了最初的从容所谓“一寸长、一寸强”,项将军虽然难以伤他分毫,可大戟施展开来,也令他难以近身。
所以他只有等,等到项将军力气耗尽的那一刻。
同样在等的,还有任舟。
自忖绝非任舟对手的无颜公子一直采取守势,以躲闪为主,到实在难以躲开的时候,便使出搏命的架势,宁肯以重伤换轻伤,也绝不让任舟好过。
要在平常,任舟或许也愿意付出一些代价,但是现在却不然。毕竟有张一尘这样的强敌在侧,再加上那些站在项将军一方的绿林众又士气低迷、随时有溃败的风险,自己要是稍显颓势,便可能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
所以,他必须尽量保存实力,以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各种状况。
与他情况类似的还有褚师泉。
至于徐成,本身功夫就与谭鸩在伯仲之间,又要心提防对方的各种毒药,更是捉襟见肘,已是完全落于被动,只能勉强支撑。
而蒋涵洋那一方,则是旗鼓相当。蒋涵洋已打烂了汤不名的云门、宗和曲池三处大穴,但自己也被扇锋划出了七袄口子。以伤势而论,蒋涵洋虽然略占上风,但仓促间也难以取胜。
观察了一番场上局势以后,朱贵随口问道:“你瞧着……他们谁会最先结束?”
“不好……”刘佩琼本来想任舟来着,但也能看得出来在无颜公子严防死守下,任舟一时也难以建功,“但是孙氏兄弟打得最为激烈,应该是他们那边吧。”
正如刘佩琼所言,孙氏兄弟虽是一奶同胞,可此时交起手来却绝不容情,招招都是奔着对方的要害处。
在这种激烈的交锋中,孙全仁虽然振奋余勇、一时未落下风,但毕竟有伤在身,此时后背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其势不能久。
再加上孙全忠用的,正是那从孙老爷手上夺来的宝刀“山君”,锋利非常,几次格挡以后,孙全仁的刀已卷了刃,好像随时都有折断的危险。
这种情况令刘佩琼不由地露出粒忧之色,但又担心打扰任舟等人,不敢贸然开口。
刘佩琼一个局外人能看出的事情,身处其中的孙全仁对幢然更是心知肚明。
可是他已没有任何办法了,剧烈的疼痛从背部扩散到了全身,在痛苦和脱力的作用下,他几乎已快握不住刀了。
但他只能咬牙坚持着。
因失血而显出苍白的嘴唇被他用力地抿紧,以确保自己不会痛呼出声。
“我不会杀你。”眼看孙全仁已将力竭,却迟迟不肯就范,孙全仁开始以言语来动摇他的决心,“我无意成为家主,杀爸……杀孙老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孙全仁冷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他并非无话可,只是现在他已连话的力气都分不出来了。
他的刀越来越快,势头也越来越猛,如同疾风骤雨般劈头盖脸地砍向了孙全忠。
这当然很不可思议,但是孙全忠也明白,这既是孙全仁对自己的回应,也表明了孙全仁已到穷途末路了。
所以孙全忠干脆放弃了攻击,转而专心地以“山君”格开对方的刀锋,全力防守。
见状,孙全仁也不再使用那些招式,改而用起了最简单的办法劈,或者“砸”。
此时握在他手中的,仿佛是一柄铁锤,一下又一下地向着下方敲击着。
“当”、“当”、“当”……
如同晨钟般清脆的声响连绵不绝地传了出去,已逝的响声遗留下的震颤回音又与新生的响声掺杂在了一起,循环往复,似乎永无断绝。
孙全仁已记不清自己劈了多少刀。
孙全忠也不记得自己挡了多少下。
双方都在硬挺着,等待对方先倒下去。
可孙全仁手里的刀已挺不住了。
终于,在最后一声巨响以后,传来了一阵令人齿酸的铁器摩擦声孙全仁的刀终于断成了两半。
这本是孙全忠期盼已久的,可他的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喜悦,便已布满了惊骇。
因为孙全仁手中的那半截刀去势不减,裹着呼啸的风声,将要斩在他的胸口上。
这是他从未意料到的。
他的周身上下都因先前那种纯粹的力量对抗而酸痛以至于麻木,失去了往日的灵活,此时难以做出任何反应。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孙全仁的刀落了下来,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