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将军站在船头,面色阴沉地看着远方水面上停泊的、大大十余艘船只。
这些船距离项将军身旁那道横贯湖面的寨门虽然不远,但却悄无声息,也闻不到什么血腥味,一点也看不出是交过兵的样子。
“这就是你的”项将军忽然一扭头,抓住了那位信使的领子,将其拽到跟前,虎目圆睁,指着那些船只,一字一句地问道:“提兵来犯、攻到寨门?”
任舟离项将军足有四五步远,但那名信使因恐惧而牙齿相碰、发出的“咯哒咯哒”的响声对他而言却清晰可闻。
不知是因为项将军勒得太紧,还是他太过恐惧,信使的脸已涨得通红,却不敢有丝毫反抗,也无力控制身体的战栗,只能含混不清地答道:“是项驰大哥……他让我这么传信的……”
项驰正是项将军的族人,司守关之责,地位虽不如三使那样尊崇,但也颇得项将军的信任。所以在听到这个名字以后,项将军略松了松手,冷声道:“清楚。”
“是,是。”稍得自由的信使连应了两声,慌忙答道:“方才,傅游击麾下的陈牙将乘舟到关前,以箭传书,是奉了傅游击的命令,来向将军讨要北方绿林的龙头,张一尘。”
“哦?”项将军回头瞟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着的张一尘,问道:“那驰怎么?”
“驰哥答复,张一尘并未在寨中,交不出去。但是陈牙将却不肯罢休,声言要是龙头不肯交人,那恐怕就要兵戎相见了。”
“好大的口气,就算来真的,我也未必就怕了他。”项将军冷哼了一声。
这话得当然好听得很,但再联想到他之前的表现,便不免有些色厉内荏的意思。
“驰哥也是这个意思,但顾虑到龙头与傅游击有些交情,不敢妄下决断,便差我进去送信。”
“叫你这样送信?”项将军手上一用力,又把领子抓紧了些。
“是陈牙将的,只要龙头不放人,那每过一盏茶,关外便多两艘船。等到泊满二十艘,就要杀进水寨了。驰哥担心生变,又怕龙头轻视,所以才教我这样传信。”
听完了信使的话,项将军又是一声冷哼,却没再为难信使,而是一甩手,将其扔在了身后。
项驰的顾虑,项将军当然明白,就连项将军自己,若非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也不愿轻易触怒这些官兵。虽然正像项将军自己的,真要打起来,他也未必怕,但是这只针对一时的交锋。要是拖得时间久了,朝廷只需要坚壁清野,将项将军困死在洞庭湖上,那最终项将军还是讨不到好。
就在此时,仿佛是为了印证那名信使的话,远方的湖面又驶过来两艘哨船,却不靠近,仍泊在先前那些船只的左右,似乎已蓄势待发了。
张一尘的阴谋已被挫败,虽然此时放了他有纵虎归山之虞,但与近在眼前的祸患相比,这好像也并非不能接受。
项将军最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张一尘也猜得到。
所以他露出了一丝惬意的微笑。
这种笑容没能逃过项将军的眼睛,但此时的项将军只能装作视而不见,向着手下吩咐了一句:“开船。”
一声令下,这艘楼船便缓缓离开甬道,向着那些船只驶去。到了距对方两三丈远的地方,便被对方喝停了。
“项龙头。”讲话的人站在那群船只中为首的一艘艨艟上,一副武将打扮,向着项将军抱拳行礼。
项将军也依样答了一礼:“陈兄,久违了。”
“好。张一尘可在?”叙礼已毕,陈牙将便急不可耐地单刀直入。
张一尘此时虽与项将军同在甲板上,但站得稍靠后了些。闻言,项将军向着身后一招手,自有喽啰将五花大绑的张一尘带到了船头。
眼见张一尘无恙,陈牙将才松了一口气,又拱了拱手:“此回奉命前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见谅。”
“不敢,平日多蒙照顾,傅将军既然托付下来了,我自当效命。”项将军沉吟了一下以后,又试探着问道:“敢问,傅将军与这位张龙头有怎样的交情,一定要保下他来呢?”
“这就不是末将能知道的了。”陈牙将打了个哈哈,“不过,傅将军也知道这回有些难为项龙头了,所以特意吩咐下来,如果项龙头肯卖这个面子,那自然有些好处奉上。”完以后,同样转过身去,向着身后一招手。
不多时,船舱中便出来了几位兵丁,将三个箱子抬到了甲板上。
俯瞰之下,项将军将艨艟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不过此时对方并未言明,他也只好装傻问道:“傅将军这是何意?”
“只是傅将军的一点心意罢了。”陈牙将着话,又打了个手势,那些兵丁便依令将箱子打开了,霎时间金光闪动,夺人耳目。
每一口箱子都叫码得整整齐齐的金锭给装满了。
项将军的眼中闪动了一道奇异的光芒,嘴角也不禁扬起了一抹满意的微笑。
瞧见项将军的反应,陈牙将也跟着微笑起来了:“这三口箱子里,每一箱都装着五百锭金元宝,每锭元宝都足有十两沉。足斤足两,项龙头尽可叫人来查检一番。”
“陈老哥这是的什么话,我们相交多年,难道你还会亏了我不成?”
要是先前项将军还有些气恼,那此刻见到这宗财宝以后,他就只剩下欢喜了。
哪怕他已坐拥宝山,却不妨碍他仍然充满着对钱财的渴望“有钱”和“爱钱”根本是两回事。
所以他立刻就想让人放下艇,好将张一尘送过去、换回钱财。
但却被张一尘打断了:“项龙头,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项将军眯起眼睛,盯着张一尘看了半晌,吐出了一个字:“。”
张一尘低头看了一眼伤痕累累、此刻已站不起身来的汤不名等人,叹了口气:“这回我算是栽啦,但也不想连累我的这帮弟兄们。还请项龙头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马。之后,我们自然不会再踏进江南半步。”
“哦?”项将军踌躇了片刻,又扫了几人一眼,似乎一时难以下定决心。
先前在那样的生死关头,张一尘都一直寸步不让,而现在眼见要逃出生,他却又把口气软下来了。
“笼络人心罢了。”看出褚师泉的疑惑,任舟低声解释道:“张一尘的这个要求,乍看似乎很过分,但细想起来,也并非不可接受项将军连他都能放走,还会在乎这几个虾兵蟹将么?何况,就算项将军把这些人留下,最多也就是杀了,于事无补。还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总归到了现在,在项将军眼中,连张一尘带汤不名,这群人归拢包堆恐怕也不如那三箱金子重要。”
褚师泉恍然大悟:“张一尘也想得到这点,所以特意做出各种姿态来,为的是给汤不名他们看?”
任舟轻轻点零头。
张一尘听到二饶议论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冲着任舟微笑了一下。
正如任舟所料的那样,项将军在佯做为难地稍作考虑以后,便同意了张一尘的请求。
不过,他也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让一个人押送着张一尘等人另乘一艘艇,等那边接回银子以后,再把张一尘放还。
这也是出于保险的考虑。先前项将军手上还有汤不名等人作为要挟,此回要是一齐放走的话,万一陈牙将翻脸不认账,那他便无计可施了。
而押送张一尘的这个缺然非任舟莫属了,除了他以外,再无旁人自问能稳胜张一尘。
任舟倒也没有推辞。
计较已定,项将军对陈牙将了一番,然后便依着计划安排下去了。
一番周折,终于轮到张一尘登上艨艟。
就在任舟为张一尘松绑的时候,张一尘忽然附在任舟的耳畔,悄悄地了一句话:“任兄的武艺,似乎已退步了不少。”
闻言,任舟手上一顿,紧接着便恢复了常态,故作镇定地反问道:“是么?”
张一尘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露出了一种诡异的微笑,然后便飞身登上了艨艟。
此间事毕,陈牙将也就无意多做盘桓了,冲着项将军道别以后,一展令旗,便调了个头、同着其余十几艘哨船扬长而去,不过多时,已消失在了无边的波涛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