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暂的沉默以后,四周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嘲笑和奚落声,不少人甚至都已笑得前仰后合了哪怕任舟吃瘪与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却好像仍带给了他们一种非凡的愉悦。
或许是因为,在他们看来,任舟与他们怀抱着相同的目的来接近眼前这位美人,此时任舟受到了驱逐,无疑意味着他们少了一个对手,所以为此而感到轻松。
又或者,企图以与众不同的方式来向美人献媚,本来就是一件幼稚得可笑的事情。
总之,没有人对任舟表示宽慰或者同情。
“听见没?大奶奶请你走咧。”伙计强忍着笑意对任舟道。
“别急。”任舟一边收钱,一边从容地答话,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实际上,他仍带着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是他将最后一块银子收归囊中时,他的这种幻想也就随着庄家的沉默落空了。
“这钱,我替任少侠付了。”
就在任舟长呼出了一口气、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从人群中传出了这么一句话。
听见这句话的所有人,包括任舟在内,都不禁为之一怔。
别的人发怔,是因为没想到会有人在这种情况下替任舟解围,更没想到替他解围的居然是个女人,还是一个声音很好听的女人。
而任舟发怔,则是因为他对这个声音熟悉极了,却没想到过这个声音的主人会在此时、此处出现。
人群自发地让出了一条道路来,唐象瑶便顺着这条路走到了任舟的面前,又以两根春葱般的手指夹着一张写着“纹银三百两”的银票、递给了任舟。
仿佛是为了与此处的气氛相宜,唐象瑶一改先前在百花苑中的打扮,身着劲装,看来干净利落、英气逼人。
任舟从未见到过唐象瑶做这种打扮,乍见之下,不由得有些失神。
“怎么了?”见任舟迟迟不答话,唐象瑶偏了一下头,夹着银票的两根手指晃了晃,发出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声,“不够?”
“够了。”任舟先是歉意地笑了一下,然后又摇了摇头,“不过不必了。”
“哦?”这回轮到唐象瑶面露诧异了。
任舟并未急于解释,而是向着四周拱了拱手:“多有打搅,十分抱歉。”
完,任舟便示意唐象瑶跟他一起离开了“进宝坊”。
两个人在街上沉默着徘徊了许久。
这并非是因为无话可谈,事实上,两饶心中都有些问题想问,只不过又都有些顾虑、叫他们一时之间难以开口,所以两人又都在等待对方先打破这种沉默。
唐象瑶想要问任舟为何非要跟那位庄家赌上一局、甚至为此不惜受到奚落和冷眼,只是又担心这个问题会令任舟尴尬,故而迟迟不语。
至于任舟,他想要问的事情就更多了:唐象瑶为何会在这里?又为何会这么“恰巧”出现、替自己解围?当时她在百花苑又为何会摆出那种姿态?最要紧的是,那晚上张一尘与她谈了什么?
这些问题在任舟的心中纠结反复,令他如鲠在喉,却又不敢贸然问出口,以免流露出怀疑的意思,令唐象瑶为此而感到不快。
所以他只好不停地东张西望,以期找到一点足以讨论的事情,才能顺水推舟、把那些话问出口。
沉默是座无形的牢笼,身处其中的时间越久,便越会感到一种难以言的痛苦,却也越难以破牢而出。
最终,在两人绕着这条街走到第二圈、任舟第三次摸着鼻子的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地道:“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唐姑娘,真是巧得很。”
唐象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好轻轻地“嗯”了一声,等着任舟继续下去。
可惜,任舟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又不想坐视气氛重归沉默,只好继续略带尴尬地道:“他乡遇故知,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完这句话,连他自己也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酸,鼻子也快叫自己揉烂了。
“是啊。”瞧见任舟的窘态,唐象瑶不禁莞尔,“我听任少侠随着刘家主一同前来的时候,也有些惊讶。”
“听?”
任舟有些疑惑地看向唐象瑶,发现她不动声色地向着一处瞟了一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一处宅院,院门上的招牌写影倚红”两个字。
见到了这块招牌,以及站在招牌旁舞巾摆袖的姑娘们,任舟当然就知道那里是做什么样的生意,也就明白了唐象瑶为何能找到自己恐怕自己一下马车,唐象瑶就知道了。
所以他喃喃自语道:“想不到我已有名到了这种地步,连这种地方也会有人认识。”
“嗯……”唐象瑶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其实是因为这里的人认识刘家主。而我恰巧知道,任少侠和刘家主是一同从京城出发的。”
“也对。”任舟一怔,把手从鼻子上放下来了。
他生怕自己一用力,真的把鼻子捏烂了。
唐象瑶抿着嘴偷笑了一下,改而问到:“任少侠今晚怎么有兴趣到赌坊里玩两把?”
“初来乍到,想要找个地方看看风土人情罢了。”
任舟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发上一笔横财。”
“可是你先前不是已经发了一笔么?”唐象瑶眨了眨眼睛,“结善缘的那一笔。”
“那时你已在赌场里了?”
“当然。任少侠走到哪里,总少不了热闹,而我们这个行当,最不想错过的就是热闹,所以我当然要跟来看看了。”
“或许是因为那几十两还不够填饱我的胃口吧。”任舟释然,轻笑了一下,“何况,这是那位庄家怕我拆穿他的门道才给我的好处。凭本事挣来的钱,又怎么能疆横财呢?”
“门道?什么门道?”
“也没什么大不聊,只是个戏法而已。他在扣上碗以前,已先用手指将一颗木丸勾在了手心里、再以掌心夹住,只不过动作极快、又十分隐蔽,才叫旁观者察觉不出。后边的不过都是故弄玄虚的障眼法罢了。实际上,他想要哪边多,便在掀开碗的时候将手中的木丸一并放进去就成了。”
“这么简单?”
“没错。不过光是要练这样的手法已十分不易,没有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苦工根本办不到何况他还要面不改色地跟旁人谈笑,分心二用,这就更难了。”
“所以你最终也没有揭穿他?”
“愿赌服输。他凭着本事晃了别饶眼,那么别人输钱给他也是应该的,我又何必枉作恶人呢?何况……”
“何况什么?”
任舟一本正经地答道:“何况,这里是那位老板的地方,他能在这里坐庄,一定跟老板交情匪浅,我还不想得罪那位老板。”
唐象瑶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么样讲,任少侠有些忌惮那位老板?”
“也不算忌惮吧,只不过不太想惹是生非。”任舟淡淡地答道。
“既然如茨话,那你实在不该往那位美饶身边凑。”
“哦?”任舟的眉毛一挑,“难道那位冰脸美人跟老板有什么关系?”
“当然,而且关系非同一般。”
唐象瑶一字一句地答道:“因为她本就是老板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