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是先说明白,要我做什么事情吧。”老李又把头偏了回去,“否则的话,这钱我拿着也烫手。”
“很简单,闲暇时陪我聊聊天就成了。”任舟笑了一下,“那位沈管家对我极有成见,话不投机而罗庄主又有庄务缠身,无暇常常作陪。如果有你陪我聊聊天、解解闷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任舟说话的时候,老李又看向了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在辨别真伪一样。
等到任舟说完了,老李沉默了良久,才忽然叹了口气,答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恐怕不行。”
“不行?”任舟一愣,十分诧异地反问。
“是的,不行。”老李苦笑着答道,“并非是我不愿认你这位朋友,只是我之后恐怕实在抽不出什么时间来陪你叙话。”
“哦?难道庄里的事情这么多,让你连一点空闲都抽不出来么?”
“那倒也不是,只不过”
老李踌躇了一下,最终露出了一些赧然之色,答道:“只不过,我已成婚了,当然要多抽出一些时间去陪一陪妻子。”
“哦?是么?”任舟更为讶异,语气里满是惊喜,显然十分为老李而感到开心。
“是的。”感受到任舟的态度以后,老李轻松了不少,甚至还露出了一丝微笑,“而且你也认识我的妻子。”
“我也认识?是谁?”任舟一怔,旋即有些明悟,“难道是……”
“没错,正是雨儿。”
再回答任舟的时候,老李露出了些许自豪之色。
他也确实有资格感到自豪。曾几何时,他只将薛雨看作是只可远观的洛水之神可现在,他却真真切切地与之结为秦晋了。
能做到这件事的人,毕竟不多。
“什么时候的事?”任舟饶有兴致地问道。
“就在一开春的时候。”说起这件事,老李一改先前的拘谨,变得轻松了许多,脸上也挂着惬意的微笑,“我们从牢里出来以后,无处可去,便一同到了这里。原本只说是相互有个照应,后来一路上……算是日久生情吧。”
“那也是你心诚所致,才能打动薛老板吧?”任舟嬉笑着问。
“算是,算是。”老李略带赧然地嗫嚅着。
“不过,你说你们一开春就成婚了?”说笑了一阵以后,任舟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那时你们已到了这里,岂不是说明你们被放出来得更早?”
“我们确实没被关太久。”
“哦?”
任舟眼皮一挑,对于个中的缘由十分好奇。不过为避免引起老李的反感,他没有直言相询,而是打着哈哈道:“看来你们的运气实在不错,没关两天也就算了,居然还能一齐被放出来。但凡有个前后脚,恐怕就要天各一方、再难见面了。”
说到此事,老李先是沉默了一会,才答道:“不,并非是我们运气好,而是花老板自己把这件事扛下来了。”
“她一个人?能抗得下么?”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那件事……那件事干系实在太大,本来我们都已做好杀头的准备,可是不知道为了什么,我们仅在牢里押了四五天,便被放出来了。我跟雨儿成亲以后,曾跟她谈起过此事,她虽然没有直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多亏了花老板,我们才能捡回一条命,所以我才有那种猜测,也因此我们现在的屋子里还为花老板立着生祠牌位。”
“你们出来以后,没有想要去打探一番花清的消息、看看她是否还有活路么?”任舟想了想,“别的人呢?比方说跟着花清的那个班头,姓……姓……”
“老钱?”
“对,对。”任舟一拍巴掌,“就是他。他也跟着你们一起被放出来了?”
“没有,而且花老板……花老板恐怕是出不来了。”说到此处,老李叹了口气,不知是因为对花清穷途末路心生感慨,还是因为自己死里逃生而心有余悸,“毕竟那件事是因她而起,据说我只是听说花老板,连带着老钱,估计到秋天就要上路了。”
“哦”任舟拖着长音,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自己在水寨中的猜测恐怕花清早已叫张一尘埋伏在六扇门中的暗子给放出来了,只是老李地处偏僻、还没收到消息罢了。
不过,考虑到老李好不容易跳出那个是非坑、避世至此,再知道这件事也无益,说不定还要为此记挂花清,又或者担忧自己因花清越狱而遭六扇门缉捕,平添麻烦,反而不美。所以任舟也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老李,只是点了点头,跟着叹了口气、唏嘘不已。
沉默了片刻,见任舟面露沉思之色,老李强笑了一声,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来花老板在做那件事以前,已做好了今日的准备,我们……我们也不必多想了。”
“不错,这也是难免的结果。”任舟随口应和。事实上,他心里想的,跟老李想的全不是一回事。
哪怕是没猜到花清逃出生天以前,他也从未担忧过花清的生死,更从未替花清感到过丝毫惋惜正像是老李所说的,花清的一切下场都不过是她咎由自取,不必让任舟劳神。
他此时更为好奇的是,花清为何偏偏要保下薛雨、却对钱班头不闻不问?
一同放出来的两个人里,老李不需花清操心,凭着他迷途知返、又兼有任舟的面子在,蒋涵洋自然不会太过为难,所以花清所要操心的就只有薛雨、钱班头这些人。
要论交情的话,或许薛雨与她更亲近些,但钱班头在刺杀王柱国一事中也算出力不小,这样厚此薄彼,不免叫人寒心。
若真是到了生死关头、花清只能保全一人的话,那当然是从心所欲、按交情的多寡选择。但是凭着花清的地位,张一尘一定会想方设法救她逃出樊笼,这一点花清自己也心知肚明,那么她就该知道,其时远非绝路、她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到了那个时候,她少不了要有薛雨、钱班头这一干亲支近派的助力,又怎么会出这种可能引起其他属下不满的昏招呢?
可是,果真如此的话,她又为何要放任薛雨先行离开呢?等到张一尘施手救援的时候再一同逃离岂不是更好?
除非……
任舟眉头一皱。
除非花清先将薛雨保出来是另有安排。
那么薛雨连同老李一起远遁此地,又是否在花清的安排中呢?
又或许,她们来这里,正是为了隐居避世、以脱离花清的掌控?
任舟轻轻地摩挲着嘴巴,仔细地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