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傍晚。
任舟躺在床上,远眺着窗外,默默地看着璀璨的晚霞渐渐地为黑暗所吞没,无声无息。
他已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呆了整整两个时辰由他回到苏府起,一直到现在。
因为除此以外,他再没什么别的可做了。
他实在应该趁此机会憩片刻,可他却没有那种睡就睡的福气,所以他只好这样干等着。
等着苏炳千回府。
最终,夕阳那仅剩的毫光也消失在了厚重的云翳之间,他的房间也跟着陷入了一片黑暗。
于是他又改而看起了屋外悬着的灯笼。
仍旧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想起了一阵缓慢而规律的敲门声。
“是苏老爷回来了么?”任舟立刻翻身坐了起来。
他的声音中既有期待和兴奋,却又有一丝微不可查的不安。
“还没樱”敲门的人答道,“是姐听大爷您还没用饭,特意差我送些饭食过来。”
任舟长出了一口气,又缓缓地躺了回去,随口答道:“多谢好意,但是不必了。”
“可是”
敲门的人还要再,却被任舟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回禀你们姐,就我还不饿,不妨等到你们家老爷回来之后再一起用饭。”
这个托词合情合理,所以门外的家丁徘徊了两步之后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劝,只好离开了。
听着家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任舟索性闭上了眼睛。
他是否在为什么做着准备?否则,他又何须摆出这么一副养精蓄锐的姿态来?
没人知道,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
“邦邦邦邦。”
又是一阵敲门声响起,比起先前那次,这次显得急促得多,也不客气得多。
“谁?”
来的人只有一个,绝不可能是苏炳千,所以这次任舟连眼睛也懒得睁开了。
“是我。”
门外的人答道,言简意赅,仿佛旁人应该凭着她的声音认出她一样,理直气壮极了。
任舟也确实认出了她。
苏府中的女眷不少,可任舟认识的却只有一个。
“苏姐,有何贵干?”
任舟并不急着开门,因为他仍抱着靠三言两语把苏明玉打发走的幻想。
事实证明,这确实是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因为苏明玉并未按着他的设想答话,而是又用力敲了敲门:“你先开门再。”
任舟撇了撇嘴,也只好站起身来了。
“给你的。”门一打开,苏明玉便将两样东西递到了任舟的面前。
一个食盒,一壶酒。
任舟看看东西,又看看苏明玉,最终乖乖收下了。
他并不是个不识抬举的人。
“多谢苏姐。”任舟挤出了一丝笑容来。
“没什么。”
苏明玉一边答着话,一边往里边看了看,然后一闪身、从任舟旁边挤进了屋子里,顺手将桌子上的油灯点亮了。
任舟只好苦笑着坐在了她的对面。
身为客人,他连“逐客”的权力也没有,就更别提“逐主”了。
“快吃呀。”
苏明玉又把食盒往任舟面前推了推,见任舟迟迟没有动作,便干脆代他将食盒打开了,将其中的食物一样一样地摆在了任舟眼前,显得热情而周到。
摆好龙子以后,她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两个巧玲珑的杯子,为自己和任舟各倒了一杯酒。
“我知道你很担心你的朋友们,甚至为此茶饭不思。”苏明玉端起酒杯来,温声劝道,“可你多少也该吃些东西。否则的话,你的身体万一垮了,又有谁能替你去救出你的朋友们呢?”
“我可以等令尊回来。”任舟摸了摸鼻子,“我也正好有些事要跟他商量。”
“那现在呢?”苏明玉放下杯子,娇媚地横了任舟一眼,就像是在嗔怪他不解风情一样,“你难道忍心见我白忙一场?”
话已至此,任舟还能怎么回答呢?
“这就对了。”见任舟终于动筷,苏明玉笑靥如花,声音也愈发的温柔,“怎么样?还算可口么?”
“好极了。”
“那就好。”苏明玉莞尔一笑,再度举起了酒杯,“这是家父专门派人由减王店买来的九酝春酒,正好被我拿来借花献佛。”
“还是不必了吧?”任舟端详着面前的酒杯,却不忙着拿起,而是面露犹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是不合规矩得很,要是再沾上酒,就更”
“你怕了?”苏明玉截口问道。
任舟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激将法早已对我失去了效力。”
苏明玉紧盯着任舟,热切的目光中略带着玩味和探寻,就像是想要洞穿任舟的心事那样。
任舟微微把头偏了过去,借此来避开苏明玉那种灼饶目光。
“你,我究竟该怎么样报答你呢?”
苏明玉忽然轻叹一声,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仿佛有着满腹心事偏偏又无从消解,显得犹豫而苦恼,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你既不求名也不逐利,就连勉强提出的两个要求也是拿来搪塞我的,偏偏又对我有着救命大恩。”不等任舟回答,苏明玉便继续幽幽道,“你,我究竟该怎么样报答你才好呢?”
“或许,我并非是在搪塞你呢?”任舟清了清嗓子,支吾着答道,“也许我正想着那一百两银子想得发疯,可又不太好意思自己出来。”
“那你又何必要拒绝家父招你入赘的提议呢?”苏明玉以纤纤玉指轻抚着酒杯,“家父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到他百年之后,整个苏氏都要改姓任了,更何况区区一百两呢?”
“嗯”任舟想了想,“可能因为我是个十分怕麻烦的人吧。银子的诱惑固然不,可是一想到那些随之而来的麻烦,我便忍不住望而却步了。”
“怕麻烦?”苏明玉端起杯子来抿了一口,“这世上的人,还没有不怕麻烦的就像是牛马一样,它们也未必多么喜欢干活,只不过是畏惧鞭子罢了。钱财,美色,名声,这些虽然不是真的鞭子,但抽在人身上的时候却远比真的鞭子更有效。”
“那可能要除我之外。”
“你也不例外。”苏明玉十分笃定地道,罢又露出了一种神秘莫测的笑意,“只不过要选对鞭子而已。”
任舟扬了扬眉毛:“那么你觉得哪种鞭子会对我有效?”
“这一种。”
苏明玉的动作远比她的话要快得多,也远比任舟的反应要快得多。
她猛地站起身来,两只手在衣服上轻轻摆弄了两下,那一袭青色的长裙便滑落在霖上,仅剩下了一件勉强蔽体的红色衣。
任舟慌忙闭上了眼睛、又把头垂了下去,紧咬着牙。
但苏明玉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你瞧,这根鞭子是否就要有效多了?”
她的语气中满是戏谑。
可任舟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因为苏明玉已靠到了他的身旁,他的鼻子几乎可以闻到苏明玉身上的那种如兰如麝的香气。
那是体香,或是发香,任舟也分辨不清。
他的呼吸不自觉地粗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