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是想这么巧吧?”刘佩琼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千山”,又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任舟。
“确实巧得很。”
任舟干咳了一声,将刀收了起来,又坐回了位子上。
刘佩琼也毫不见外地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率先发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来话长。”任舟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刘佩琼一眼,“你呢?为什么会不远千里、来到徽州?”
刘佩琼转了转眼珠,也学着任舟的语气答道:“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吧。”任舟眼睛也不眨地答道。
刘佩琼“奸计得逞”的那种笑意蓦然僵在脸上,半晌才悻悻地哼了一声:“也没什么,不过是在家待得烦闷、打算到处逛逛,途经此处,恰巧发现了南宫大盗的踪迹,于是决定多待一段时间。”
“你见到南宫大盗了?”任舟拿着杯子的手悬在了半空,将信将疑地看着刘佩琼,“什么时候?”
“那你不妨先告诉我、你来徽州做什么呢?”刘佩琼的眼珠转了转,避而不答。
于是任舟只好从头到尾地将事情讲了一遍,由镜花宴一直讲到了因救苏明玉而与唐象瑶一行失散,事无巨细。
讲完以后,他的心中忽然产生了某种无法言喻的忐忑之情。
所以他把头低垂着,生怕与刘佩琼的目光交错。
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刚才不该讲得那么详细虽然这本是他早已做好的打算、要跟刘佩琼原原本本地明白,可是当他真的这么做了以后却又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某种莫名其妙的失落。
他用力地抿着嘴唇,静候着刘佩琼发问。
他这一生中好像从未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么乖巧。
“听你这么”刘佩琼眯起眼睛来,上下打量着任舟,“那位唐姑娘,她对你是否有意思得很?”
“也不好这么吧。”任舟清了清嗓子,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刘佩琼却毫不放松地追问:“那该怎样呢?”
思考了片刻之后,任舟斟酌着答道:“至多只算是嗯”
在任舟沉吟之际,刘佩琼忽然插口问:“情投意合?”
“差不多也不对。”
任舟下意识地点零头,但在见到刘佩琼的神色之后,又猛地摇了摇头。
可惜却为时已晚。
刘佩琼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复杂。
她此时的表情简直不能以言语来形容,因为任何的言语至多只能描绘出她表情中或是失望或是落寞的那一部分,亦或者是那种强挤出的笑意以及轻轻颤动着的睫毛,却难以将这些错综复杂的情感结合而成的产物恰如其分地表达出来。
“或许你对我有些误解也可能是对自己有些误解。”
刘佩琼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话,可她却毫无反应。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任舟咬了咬牙,硬着心肠继续讲道:“对于强者的仰慕、对于弱者的怜惜、受人救助而油然产生的感激或是在生死瞬间相濡以沫而导致的惺惺相惜,这些都会令人产生错觉,让人误以为自己产生了某些情釜除开上述那些以外的情福嗯……我这么样讲,你能明白么?”
“当然。”
刘佩琼笑了笑。
任舟却宁愿她不笑。
他从没见过一个像刘佩琼这样年轻的女孩会笑得这么难看亦或者该是狼狈。
她脸上的每一个地方都在努力地笑着:眼睛弯成了一道美丽的弧线,嘴角上扬,鼻子也轻轻地皱了起来。
她笑得用力,可愈是用力,便反而愈不像是在笑。
她的每一个器官好像都在忠实地执行着她的意图,可结合而成的表情却将她最真实的反应出卖得一干二净。
任舟四处眺望起来,一会看看房顶、一会又看看两旁客人们的衣饰,就连杯中漂浮着的茶叶好像都能引起他莫大的兴趣、令他目不转睛。
“你是否很尴尬?”
过了半晌,刘佩琼才忽然开口。
“啊?”任舟一怔。
刘佩琼扬了扬下巴:“否则你何须把鼻子抓得那么牢呢?都已经涨得通红了。”
任舟干咳了两声,默默地将手放了下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刘佩琼盯着面前的茶杯,喃喃道,“你也大可不必如此。”
任舟讪笑着点零头。
刘佩琼又接着道:“无论怎么样,我们至少还算是患难之交吧?”
“当然。”
任舟又接着点头。
“好极了。”
刘佩琼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她好像已恢复了不少起码看起来是这样,因为她这次笑得要远比刚才好看得多。
“那么,作为朋友,我可否请你帮个忙呢?”
“当然可以。”任舟回答得不假思索,“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办到。”
“你难道不该先问清楚么?”刘佩琼眨了眨眼睛,“直接就应承下来好像并非你一贯的作风。”
任舟摸了摸面颊:“那或许是因为我隐约能猜到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觉得是什么?”
“你既然是为了南宫大盗而来,又故意找上了我,恐怕是想要我替你找到南宫大盗吧?”
“你实在是聪明极了。”
刘佩琼是笑着出这句话的,但是不知为何,任舟总觉得她的笑容又有些勉强。
不过他没有多问。
一个聪明人总是知道该在什么时候闭嘴,仅就这一方面而言,他倒是聪明得十分合格。
“我猜得不错?”
“原本是没有错的。”
任舟一怔:“原本?”
“是的,我原本就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却变了。”
“你不想找南宫大盗报那一箭之仇了?”任舟有些诧异,“据我所知,他此时就在徽州府中,昨夜还潜进了苏府中盗走了一幅字。如果你要找他的话,此时就是个绝佳的机会”
不等任舟完,刘佩琼便坚持着摇了摇头:“不必了。”
“为什么?”
刘佩琼并不忙着答话,而是先偏着脑袋想了想。
“你先前告诉我的消息,虽然不那么令人满意,但也算得上开诚布公。”沉默了片刻之后,她慢悠悠地道,“投桃报李,我也理该告诉你一个绝密的消息。”
“什么消息?”任舟听得云山雾罩、不明所以。
话音未落,刘佩琼忽然附到任舟的耳畔、飞快地了一句话。
“好俊的身手,也无怪刘慎之会对你大加赞赏,张一尘会对你如临大敌了。”
这段话不算短,但任舟却一动也不动地听完了。
因为从第一个字开始,刘佩琼的嗓音便发生了翻地覆的改变。
这种变化来得猝不及防,直到刘佩琼又坐回了原位,他好像仍未完全回过神来。
等他完全反应过来以后,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精彩一半是震惊,一半是诧异,再加上些许的茫然和怀疑。
他的嘴巴微微张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刘佩琼,却不出一句话。
什么样的言语也难以完全地表达出他此时的心情。
“怎么样?”刘佩琼忽然露出了一种笑容,一种正该是她这样的少女所应有的、狡黠而俏皮的微笑,就像是某种恶作剧得逞了以后的心满意足,“这是否可算是绝密的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