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坐在床边的董绥没等旺财搀扶,双手用力撑着床板站起,怯生生地对师父昱凡说:“师父,您今天忙不忙?”
昱凡道:“不忙?头疼吗?感觉哪儿不舒服?”
董绥说:“不疼了,就是感觉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沉得很,是不是这个裹头的布裹地太厚?”
董绥在提要求前,首先做了一下铺垫。
“慢慢会好起来的,安心养伤!”昱凡回头对旺财说,“这几天为师不给你安排其它的活儿,好好伺候你师兄,不要贪玩,别看无尘董绥的道号看上去好好的,头部受伤不同于伤筋动骨,意想不到的事时有发生!”
原本蹲在地上摆弄一只地鳖虫的旺财猛然站起来,指着董绥的头,惊问道:“师父,您是说我绥哥的伤有可能复发要了他的”
“命”字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当着董绥的面,师父昱凡毫无顾忌,淡然道:“嗯!有可能!所以说无尘蹲下、站起来时,你要时时帮衬着他,不要惹他生气,少与他讲回家娶媳妇的事。不要让他剧烈活动,养伤期间最怕着凉,着凉后就会引起咳嗽,一旦咳嗽就有可能让头顶的伤再次崩裂,如果到了那一步,纵然为师有回天之力也救不了他啦!”
董绥虽然出身中医世家,他对脑外伤的包扎处理也懂些。并且也能用西医的术语解释脑外伤恢复过程中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
董绥认为,头受到轻微或中度撞击、颅骨没有破裂时,外部冲击力会造成脑震荡,主要症状是头疼、头晕、暂时失忆。
当头受到重度撞击颅骨破裂、且伤及大脑时,重则当场殒命,轻则虽保住了命,但身体的功能将会受到影响,比如半身不遂、嘴歪眼斜、失语失聪。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师父昱凡说的,当时保住了命,但是在恢复过程中,情绪波动造成血压升高,从而对受伤区域造成二次伤害。
原因是,在头部受到撞击后的恢复阶段,最危险的后果是、受伤区域血管脆性破裂。
也就是说,受伤区域的血管受到撞击后,虽然当时没有破裂,但造成受撞部位厚薄不均匀,如果在恢复阶段,伤者的情绪受到刺激造成血压升高,这样受创部位血管首先破裂,就是俗称的脑溢血,继而对大脑造成二次伤害直至危及生命,这也是师父嘱咐旺财不要惹无尘生气、嘱咐旺财不要让无尘剧烈活动的原因。
听了昱凡道长所言,半拉中医大夫的董绥心生佩服,因为昱凡道长说的这一点,他根本没有想到,他的关注点在破伤风梭菌上,而他考虑了一宿鼓足勇气提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将头上包扎的粗布取下来。
他的理由,也是基于破伤风梭菌感染而提出的。
被破伤风梭菌感染后,一旦发病,病人会浑身抽搐,如果没有有效的医治,就会死亡。
被破伤风梭菌感染后,潜伏期一般是七到十四天。
其实,虽说古人还不知道诸如破伤风梭菌是个什么东东,但一些做法已经意识到破伤风梭菌这只黑手的存在,比如婴儿出生十二天后有一个庆祝仪式,俗称十二响或小满月。
用现代西医的观点解释,就是说,婴儿已经度过破伤风梭菌的七天潜伏期,危险已经解除,可以庆贺了。
由于破伤风梭菌是一种厌氧菌,在没有氧气的密闭环境里,破伤风梭菌繁殖最快,积累的毒素最多。
给董绥造成心理阴影的就是头上包裹着的厚厚的粗布,他认为南方气候潮湿,道观年久失修,檩条断裂跌落源于空气潮湿,造成檩条腐朽,而腐朽的物体上最宜粘附破伤风梭菌。
如此一来,临安的董绥、头顶被断裂的檩条砸中时,势必同时感染了破伤风梭菌,在古人没有破伤风抗毒素的情况下,还用厚厚的粗布将伤口包裹起来,恰好给破伤风梭菌提供了繁殖的良好环境。
鉴于这样的推理,在考虑一夜后,董绥决定,鼓足勇气向师父提一个要求,就是将头上裹着的粗布撤下来。
望着坐在对面的师父,董绥恳求道:“师父,头顶的伤不流血了,我看还是把缠在头上的布取下来吧?”
师父抬头望着站在床边的董绥,一脸的诧异,心说,问我忙不忙,就为头上的裹着的布?
其实,师父昱凡很忙!他想着,到董绥这里看一眼,趁冬闲期间,赶紧回去将前几天遇到的一位茅山派静悟道长送的一本符箓术研读一遍。他起身同时,对董绥道:“头上裹的布至少要过七天才能取下来,深度的伤口都是这样处理,难道你忘了?”
一旁的旺财附和道:“对!流血多的时候,伤口最少要包七天,这一点我都记下了!唉!你,白瞎了我这几天给你端饭倒水!你不说话看上去很正常,一旦说话咋就像变了个人?”
旺财在师父面前狠狠地表现了一把,董绥为之一愣,“七天!”
有句话叫不合时宜,接下来董绥竟然说出了一句不合朝代的话,“师父,如果伤口被破伤风梭菌感染,在血止住的情况下,应该及时去除包扎,从而破坏厌氧菌群的生存环境,这布已经在我头上包四天了,继续包到第七天上,破伤风梭菌就会要了我的命!”
“又是破伤风?怎么净说些为师从来没听过的话?”昱凡定睛看着董绥。
听着董绥说出连师父都不懂的话,旺财只是感到好笑,在他心中,这位董绥哥只要保住命,疯啊傻啊都无所谓,再者说,师父既然能外出给人降妖捉魔,自己徒儿的病,他更是有办法治好,“绥哥,你是疯了还是傻啦?咋又说破伤风这种稀奇古怪的话?”
董绥自知失言,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搭话,不过,手没闲着,只见他抬起右手,从下巴开始,顺时针沿着头的轮廓画了一个圈,意思是说,这里很危险!这布太沉!
师父昱凡像是读懂了他的肢体语言,安慰道:“再坚持四天,因为在七天上你还要遭一回罪,安心养伤,没事我去忙别的了!”说完,迈步出了门。
望着师父的背影,极度失望的董绥心说:七天上还要遭一回罪?七天,可是破伤风梭菌感染的爆发期!
医学十分发达的二十一世纪,受伤后如果没有及时注射破伤风抗毒素,感染部位病毒一旦发作,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身在南宋的师父,已经预见到七天上会遭回罪,为何他看上去还是那么悠闲?
难道师父要凭借他的医术与二十一世纪的医术来一场PK?
穿越来到南宋仅仅七天的我不就成了师父的试验品吗?
我这是啥命啊?
董绥重重地坐回床边,发出长长的叹气声!
“你轻点!师父说了,活动不要剧烈!”旺财指责道。
董绥斜眼看着旺财,惨然道:“你知道啥?”
旺财毫不含糊,回道:“就知道吃!行了吧?”
静下心来的董绥忽然想起,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向师父请教。
董绥示意旺财继续玩他的地鳖虫,他则考虑自己的问题,“那就明天的吧!在无法预知能否活过七天的情形下,在病毒发作前,我必须向师父问明白一件事,普通人家建房、修房时,一旦有砖块跌落或檩条断裂砸死人,这座房子将被称为凶宅,那么,道观中出了这档子事,又是如何解释的呢?两世为人,被同一种方式结束生命,到终了,还没弄明白原因何在,那我这两世活的也太憋屈了吧!不行,明天一定问个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