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财不以为然,“不热是因为被猫撞后,感觉到的疼痛掩盖了热!”
此时,董先喧从堂屋出来,招呼道:“绥儿,外面冷,进屋!”
西里间屋,除了王阿婆是外人,其余都是董家本家的女眷,有董先鸣的二弟媳白氏,董纬的妻丁氏。
白氏帮着王阿婆收拾接生的工具,董纬的妻丁氏用热毛巾擦去产妇脸上的汗渍,整理了产妇的被褥,将裹好的婴儿递到产妇面前,说:“婶,快看,多好的宝宝!”
婴儿落地后,一直在哭,王阿婆收拾东西,不时看一眼婴儿,道:“这小东西气力够足的,哭两声就算了,我给人接生了一辈子,哭这么长时间的少见,长大后一定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不能像他爹,又矮又挫!”
接生婆一般善谈,而且喜欢开个玩笑,王阿婆也不例外,她对产妇说:“瑾毓,我捎带上你家男人,你也不要不高兴。总说好人有好报,你在你娘家吃斋念佛几十年,生下的孩子就应该要个头有个头、要相貌有相貌。方才我说了,这孩子长大后一定不会随他的几个舅舅,到时一定能说话!”
秦氏帮腔道:“阿婆,借你吉言,我替弟媳感谢你!”
董先喧的妻子瑾毓与王阿婆早就认识,感激道:“阿婆,谢谢您老人家!”
瑾毓伸手摸了摸婴儿的小脸蛋,心说:“但愿阿婆说的能成真,孩子如果能开口说话,也不枉我与先喧夫妻一场!”
董纬的妻丁氏又将婴儿抱到婆婆面前,问:“阿娘,你看这孩子为何哭过不停?”
秦氏将婴儿抱在怀中,轻轻地摇晃着,婴儿竟然止住了哭声,王阿婆说:“看来这孩子与他大娘有缘分!”
看到面前收拾得差不多了,秦氏惦记着院外的绥儿,将婴儿递给丁氏,“你在这里多待会儿,我回去一趟,给你小婶熬点米汤,让阿婆吃了早饭再走,让你三叔将阿婆送到家,别忘了给阿婆带上礼物!”
丁氏接过婴儿的刹那,婴儿突然又哭了起来,声音似乎比方才还大了一些,丁氏调侃道:“阿娘,看来小婶生的这个弟弟与你真有缘!你看,又哭了!”
走出里屋的门,董绾指着院中说:“阿娘,能认出谁是旺财、谁是绥弟吗?”
虽说董绥戴了一顶帽子,但从轮廓上也能认出自己的儿子,这也是母子连心的一种表现。
秦氏颇为惊奇,问:“绥儿为何戴了一顶帽子?”
董绾搀扶阿娘迈过堂屋的门槛,此时旺财与董绥迎上前来,董绥心知面前老太太的身份,让他主动喊一声阿娘还是有一定的难度,旺财拽了一下他的道袍,焦急道:“绥哥,还不喊娘!”
董绾考虑一下子将实情说出,唯恐老太太受不了,她故作轻松地说:“阿娘,绥弟的头上擦破一点皮,骑马担心会受风,戴了一顶帽子,回家后就摘下来。”
秦氏想起这几天让她无法释怀的那个梦,看到面前的绥儿平安无恙,犹如喜从天降,一时激动的差点掉下泪来,紧走几步上前抓住绥儿的手,上下打量一番,道:“绥儿,可知为娘有多担心?”
董绥明白,老太太一定是想到了她做的那个梦,原本十分为难叫出口的两个字,在浓浓亲情的感召下脱口而出,“阿娘,我这不是很好吗?”
秦氏用手去摸董绥的脸,借着堂屋透出的灯光,发现帽子里面还裹着一层粗布,疑心道:“擦破一层皮,用得着包上厚厚的布?与为娘说实话!”
旺财打圆场道:“伯母,没事的!”
秦氏收回了手,顺势拽住旺财肩头处的道服,紧问道:“还说没事,大清早从玉泉观赶回董家庄,我问你不下三次,你始终没有与我说实话,伯母拿你与绥儿一样看待,你竟然有事瞒着我!”
旺财争辩道:“伯母,没瞒您,就是师父让我来家告诉董伯伯,让他们去一趟玉泉观。”
秦氏质问道:“不详细说明,就凭一句话,你董伯伯、还有你两个哥哥能随你去玉泉观?再说,绥儿比你大,即便是你师父吩咐的事,按情理来说,首先让绥儿来家报信,也不会让你个孩子来啊?”
旺财继续狡辩,“绥哥的头不是擦破点皮吗?”
秦氏松开旺财,失望道:“擦破点皮,昨天不能来,今天就能回来了?现在与伯母说实话还来得及,伯母不要求你说得有多详细,对你董伯伯如何说的,与我再一字不落地说一遍就行!”
一旁的董先喧不解地问:“嫂子,我哥他们去了玉泉观,我怎么不知道?”
秦氏说:“瑾毓眼看要生了,就没告诉你,好了以后再与你谈,你去伺候瑾毓,我先回去。”
旺财意识到这次伯母真的生气了,用求助的目光望着董绾,“绾姐,还不帮帮我!”
董绾搀扶着秦氏向大门口走去,“阿娘,你不要生旺财的气,旺财来家后,先告诉了阿爹,是阿爹不让他说的。”
闻听董绾的解释,秦氏仿佛理解了旺财,语气缓和了许多,释然道:“我没猜错吧?你们还是有事瞒着我!”
董绾的话果然起了作用,旺财趁机解释道:“伯母,我知道您对我好,可我不是有难处吗!”
秦氏说:“有难处也不行,以后再牵扯到我绥儿的事,必须当着我和你董伯伯俩人的面说,记住了吗?”
旺财应道:“记住了!”
秦氏:“这次伯母原谅你,给我说说绥儿为何又连夜赶回来?”
穿越而来的董绥没有料到面前的老太太思路竟然如此清晰,旺财跑到董绥的身边,示意董绾先说。
天已经微亮,十步以内能认出熟人,路上可见有起早的行人。
董绾说:“阿娘,实话告诉你,绥弟不是擦破点皮,是差点没了命!”
秦氏被惊得停下脚步,“什么?差点没了命?”
董绾说:“阿娘,你不要激动,绥弟这不好好地站在你身边吗!让我们实话实说,我们不还得一五一十的从头谈起!”
秦氏松了口气,用手拍拍左心处,“吓死我了!”
董绾说:“绥弟被他们道观里一根房梁砸中头部,命总算保住了,就是以前的事都忘了,连我们自家人都不认识了!”
秦氏问:“绥儿,莫非连为娘也不认识了?”
董绥点了点头,继而安慰道:“阿娘,慢慢会好起来。”
秦氏长长地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保住命就好,难怪我这几天心神不宁,几天前还做了一个噩梦,原来是绥儿真的去鬼门关走了一趟!”
秦氏问:“绾儿,快把我做的那个梦告诉绥儿!”
董绾说:“方才来时已经告诉了!”
秦氏说:“在家做了一个恶梦,离家一百多里的你就真的差点没了命,你说这事怪不怪?”
董绥安慰道:“阿娘,不要多想,梦就是梦!”
秦氏说:“见到你,我就放心了,这几天我是怎么过来的,你绾姐知道。方才你小婶快生的时候,她家的狗也叫、猫也叫,以前他们家来了生人也没有这样叫过啊?那只猫是怎么回事?”
旺财故意轻描淡写道:“或许是因为绥哥戴了顶帽子,把猫和狗吓得够呛,那只猫闷着头往里屋蹿,撞到门上撞死了!”
董绾惊问:“猫死了?我在里屋用力顶着,感觉那力道不小,敢情猫撞死了?那只猫是小婶从娘家带来的,小婶知道后还不定心疼成啥样呢!”
旺财颇为遗憾,说:“既然猫是小婶从娘家带来的,方才应该与小叔商量一下,就说猫吓跑了找不到了,实话实说,势必引起小婶的胡乱猜忌。”
秦氏暗想:里屋生孩子,外屋的猫撞门而死,这事也太蹊跷了!
秦氏夸赞道:“旺财这个主意很好,说猫跑了,省的你小婶现在就伤心,过了满月后再告诉她也不迟!”
旺财自告奋勇,说:“伯母,要不我现在就跑回去,告诉喧叔如何说?”
秦氏答应道:“好!快去快回!小心他家的狗!”
不一会儿,旺财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说好了,小叔正愁着如何向小婶交代呢!伯母,在院子里听到婴儿还在哭!”
秦氏说:“这孩子也怪了,方才我抱他时,竟然停止了哭声!王阿婆说这孩子与我有缘!阿婆真会说话!”
董绥考虑到,既然老太太的思路如此清晰,应该将他们吃过早饭后赶回玉泉观的打算提前告诉老太太,等到家后再告诉有点突兀。
董绥说:“阿爹一个人留在玉泉观,我和纬哥、纭哥、还有旺财连夜赶回来的,就为与您见上一面,吃过早饭后我们就赶回去!”
秦氏为之一愣,不解地问:“就为回来见上一面,也不至于连夜赶回来啊?你们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被狗皮帽子捂得头昏脑胀的董绥无法回答老太太的问话。
旺财也没有思想准备,他大脑快速运转着,试图找到一个既不让老太太起疑心又合乎逻辑的理由!
很快,一个理由在大脑中形成,想到因为自己不说实话而刚刚挨了老太太的训,而想出的这条理由又是撒谎,旺财迟疑了一下,想看看董绾如何应付。
董绾看到旺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猜想旺财此刻又动了小心思,她只好本着应付一时算一时的想法,回道:“阿娘,纭哥也是这么说的,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
旺财没有想到董绾会将难题留给家中的董纭。
秦氏再次望向董绥,问:“绥儿,说实话,如果觉得在玉泉观不称心的话,与你师父好好解释,咱们回家来,不当那个道士也罢!”。
董绾说:“阿娘,我也是这个想法。”
秦氏说:“如此说来,绥儿在玉泉观还真遇到了不顺心的事?”
董绥连忙解释道:“阿娘,您放心,我在玉泉观挺好的!”
回到家,董绾将喧叔家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但有意淡化狗叫、猫咬以及猫撞门而死的经过。
董纬问:“你大嫂呢?”
董绾解释道:“你们四人的早饭,我与二嫂忙就行,二婶和大嫂在喧叔家伺候小婶和王阿婆。”
旺财只等着董纭如何回答老太太的问题,没想到老太太将董纭拉到里屋去问。
董绾也没想到母亲会使出这一招,她看了看旺财,冲母亲的背影竖起了大拇指。
不一会儿,秦氏从里屋出来,老太太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不过,接下来老太太说出的话,说明她此刻的心情还可以,“绾姐,快给他们准备早饭,吃了饭,他们还要赶路。”
老太太有如此心情,说明董纭的话让老太太彻底放了心。
旺财心想,此刻的董绾一定比他还想知道董纭是如何向老太太解释的,但站在一旁瞅了一会儿,发现董绾并没有那个意思,只好拉起董绥的手,说:“绥哥,天亮了,你不是想看看我们俩曾经住过的西屋吗?走,我带你去看看。”
董纬、董纭结婚后搬出老屋,董先鸣两口子住在与客厅相连的东厢房,董绾住在与客厅相连的西厢房,董绥原先住过的那个独间一直闲着,里面的摆设基本上还是三年前的老样子。
看看董绥住过的房子,对穿越而来的董绥来说,没有可勾起回忆之说,他的想法是,依据房中摆设审视一下主人的品味。
房中摆设十分简陋,有两张用木板搭就的简易单人床,所有摆设上面都不满厚厚的灰尘。一张桌子上整齐摆放着十几本线装书,旺财指着一本字贴说:“绥哥,这是当年你练习的毛笔字,还记得吗?”
从字体上来看,字写得还可以,董绥说:“旺财,我带上几本书行吗?”
旺财说:“绥哥,说的什么话,这些都是你的东西,有什么不可的?都拿着吧!”
董绥说:“拿一本吧!”。
董绥不顾上面的灰尘,拿了一本,将其它十几本全翻了一个遍,从中挑出三本,共计四本书。
回到堂屋,旺财说:“绾姐,绥哥挑了四本书,你去给他找一个包袱包起来!”。
秦氏接过董绥手中的书,吩咐道:“我来吧!”
趁着天亮,旺财领着董绥在院中仔细看了一遍,董绥提议到旺财的家的老宅看看。
走在街上,旺财尽可能地将看到的一切介绍给董绥。
吃过早饭,稍微歇息,董纬将三匹马牵到大门口,董纭说:“纬哥,你就不用去了!”
老太太说:“你们四人不也是骑三匹马来的吗?还是让你纬哥去,路上好有个照应。”
直到几人骑上马,也没看出老太太的神情有何异常。
一路无话,当即人行至曹家马车店时,大老远看到曹店主向他们招手,来至近前,曹店主说:“无尘道长,稍等,我给你们的师父带上点儿礼物,我们做个伴,我要去趟玉泉观!”
董纭问:“曹店主,诺大的马车店,你能离开吗?何况昨天又添了小孙子,有何急事非要今天去玉泉观?”。
曹店主态度很坚决,回道:“这位客官,别问了,到了你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