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房主吏老周头,本名周同柯,是早年间落榜的秀才。
他屡考屡败,屡败屡考,终究还是无法在科场上取得成绩,他眼见科举无望,于是便在乡绅的推荐之下,来到清河县衙里成为胥吏。
按照大明成祖皇帝的规定,一旦成为了胥吏以后,就不能再考取进士,也不能担任御史一职。
作为吏,即便如何的努力,功劳再大,业绩即使如何如何彪炳,充其量也只能升任不入品流的典史,要是再有能耐些,那最多也只能做到、九品的低级官员。
于是,老周头只好一门心思的把精力放在了如何捞钱上面,县衙六房,他通通待过,自然是熟于县务,在清河县里,也算是根深蒂固。
此时,他一脸笑容的招呼着年纪轻轻的齐含,生怕怠慢了人家。
在他看来,这齐含一无功名,二无根基,就是一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
原本是补入隶役,可今日在县衙大堂上,在一番洋洋洒洒的发言之后,居然由县太爷亲自提拔,结果让齐含摇身一变,直接升职为户房主吏。
“啧啧,这其中,必定是事出有因。”在齐含没有来到吏房之前,老周头就对他的助手老刘头分析起来。
“我听说齐含家中只有一位守寡的大嫂,正是三十好年华,长得也是颇有姿色。正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再看看,咱们的大老爷自从夫人病逝以后,就已经多年没有续弦,他们这一寡一鳏的,难道就不会有什么勾当嘛?”老周头说罢,觉得自己分析挺到位的,于是便自鸣得意的嬉笑了起来。
“当真如此?”老刘头一听,顿时满是惊恐。昨天他和齐含有些争吵,要是齐含真的是县太爷的亲信甚至亲戚,以后岂不是要经常被穿小鞋?
正当两人低声嘀咕的时候,户房的老书吏已经将齐含带了过来。
转眼间,齐含翘着二郎腿,端起老刘头双手呈上的茶杯,品着上等的好茶,笑嘻嘻的听着这三个老头对自己一番谄媚奉承。
“齐兄弟呀,你可要大人有大量呀,以后咱们吏、户二房,要相互商量事情的地方多着呢,你还年轻,凡事多往前看,对吧。”
“齐主吏,老刘我昨日不懂事,让齐主吏难堪了,您大人有大量,以后得多担待呀!”
“是呀是呀,齐主吏,老周和老刘都是明白人,以后户房呀,这事情的确很多,主吏您还是多往前看看。”
齐含听着这三个老头你一言我一句的话语,终于忍不住开口笑道:“我说你们三个老头,年龄加起来恐怕都要有三百岁了吧?吏治之弊,胥吏陋习,我是早有耳闻,可听你们说得那么直白那么通透,对我来说简直就是醍醐灌顶呀,我说你们都一把年纪了,就不能规规矩矩认认真真做点正经事情嘛?”
三个老头听罢,顿时极为尴尬的相视一望,接着就赶紧“哈哈”一声,不无尴尬的连连推笑起来。
“齐主吏可真会开玩笑!”
“是呀是呀,齐主吏,以后可得在大老爷面前,为咱们多美言美言几句。”
“对对对,以后吏户一家,不分彼此、不分彼此。”
三个老头其实也听出了齐含的嘲讽,可苦于齐含现在在县衙里风头正盛,又是县太爷的亲信,搞不准,将来齐含大嫂改嫁给县太爷以后,齐含那不还得叫县太爷一声大哥呀?
这种人,宁可装孙子一样当爷爷供着,也绝对不能轻易得罪。
齐含白了一眼这三个老头,然后放下茶杯直接起身,来到老周头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好笑的直接催促道:“好啦好啦,和你们废话那么久,该办正事了。”
“是是是,办正事、办正事!”
老周头推笑着赶紧起身,然后三步并两步的来到了自己桌案前边,接着“哗哗”数声,就直接翻开了一本册簿,然后一手举起,一手拿着毛笔,小步快跑地来到齐含面前,又恭恭敬敬的双手将册簿和毛笔呈给齐含。
“签字?画押?”
齐含仔细望向自己名字的那一栏,只见上面写着“齐含,改补主吏,掌户房,月俸2两5钱银,米2石。”
我擦,果然升职了之后,待遇都完全不同了。
“对对对,齐主吏,在这一栏签字画押即可。”周老头一脸谄笑的点了点头。
这一次,齐含的月俸可是足额发放,什么伙食钱、衣物钱等等,周老头那可不敢再随便克扣了。
“不扣什么伙食钱、衣物钱了?”齐含笑嘻嘻的瞥了一眼周老头,望着周老头满是尴尬的表情,齐含感到一阵舒爽。
“不敢不敢,齐主吏发话,哪还有什么旧规矩……”
老周头一脸尴尬,要知道,户房还管着钱粮呢,以后要支取钱粮,免不了还得求齐含。
等齐含办完了一切手续之后,一转头,正准备去领取自己的制服,可却见老刘头早已毕恭毕敬的双手捧着一套制服,满脸笑容的屁颠屁颠跑上前来。
“齐主吏,这些衣物都是全新的,保证是全新置办,绝无虚言。”
老刘头也是一脸尴尬的笑道,他想起昨天这个时候,自己拿了一件旧衣服,以次充好、以旧充新发给齐含,而且,居然还要扣取齐含数倍的衣物钱。
唉,自己还真是瞎了狗眼,没想到这齐含小子,居然有如此能耐。
这才过了一天呢,人家齐含就直接平步青云,从隶役直升主吏。
“好好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这些陋规,得改改才行。”
齐含不慌不忙地接过衣服之后,立即脱下了隶役制服交回给老刘头,接着也毫无顾忌,立即更换齐主吏制服起来。
其实齐含心里也在嘲笑起自己来,今天他是阴差阳错,纯粹走了马粪运,这才被破格提拔为户房主吏。
现在自己居然还和这一些老奸巨猾的老胥吏说要破除陋规,那不是搞笑吗?
如今的天下,除非自己是首辅甚至是皇帝,这才有些能力去想改变这个世界的条条框框,甚至各种个样的陋习规矩,乃至改变整个历史。否则的话,自己根本改变不了什么,说不定还会随波逐流而去。
等一切手续都办妥之后,齐含赶紧向老周头老刘头告辞离开吏房,然后又在户房老书吏的带领之下,昂首阔步的就往自己的办公室——户房走去。
“齐主吏,户房的隔壁,就是刑房,就在前面,请随我来。”
老书吏带着齐含,一路往前走去。
“刑房?”
齐含听了,在经过刑房门口的时候,故意停下脚步往里头瞧了一眼。
“啊哟,那人不就是被自己猛揍一顿的书吏嘛?”
齐含望见那晚被自己打飞的书吏,忽然感到一阵好笑。
“有意思,现在咱们做同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