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进的死,让赵胜的兴隆山之行,损失更加的惨重。
五千骑兵的覆灭,到底是要一个人来担责任的,这个人原本是马进。
可是马进自杀了,他已经付出了他能付出的一切,当他用刀自戕时,这个责任便不会由他来背了。
人死如灯灭,一切都已尘归尘,土归土了,可是活着的人却要继续生活下去。
赵胜得知马进之死后,先是震惊,然后是痛惜,最后则是无奈,是深深的无奈。
“大帅,其实责任在我!”汤纶正在同赵胜商量如何扩编亲卫营,达到即能增加兵力,而又不减弱亲卫营战力的效果。
从兴隆山下来之后,汤纶便明白,赵胜的这支亲卫营,如今已成了气候。
扩编亲卫营也是出自汤纶的建议,为的是快速弥补,义军因为少了五千骑兵而减弱的战斗力。
“汤先生,这怪不得你,是他太没用了,打了一场败仗便受不了喽,死了也好!死了也好!”马继先如此说道,可眼中的悲伤却是藏不住的。
“咱们去看马进最后一眼吧,至于亲卫营,人数便定为三千人,由赵贲负责,务必从快从速!”赵胜说完便带头出了大帐,往马进的住处而去了。
马进因为战事失败选择了自杀,得胜了的曹文昭,此刻却也高兴不起来。
让赵胜从眼前溜走,任凭他们如何的掩饰,总要露出一些破绽,朝廷不追究,洪承畴也不能放过。
曹文昭此刻正在庆阳县,在三边总督洪大人的大帐之中。
“你们这封报捷文书,本官自会上呈朝廷!”洪承畴拿起手里的一份奏折语气平缓的说道。
曹文昭却在这份不动声色中,感觉出了别样的味道,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果然洪承畴接着又道:“接下来,咱们说一说奏折以外的事情吧!
曹将军,你们在奏折中写到斩首五千,击溃数万贼人,只有贼首侥幸逃脱!”
曹文昭点头,然后道:“正是如此,贼首狡猾,因此才让他逃了一命!”
洪承畴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嘲讽之色,然后道:“是吗?难道不是你们故意放走贼首的?”
曹文昭立刻辩解道:“大人何出此言,我们为何要放走贼首,这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养寇自重,保存实力,都可以是你们的好处嘛。
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消灭贼首的大好时机,是你们的私心,才导致放跑了贼首!”洪承畴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已经近乎是在咆哮了。
六千官军精锐,围住了只有一千人马的赵胜,最后却让赵胜突围了,更关键的是官军的损失并不大。
洪承畴昨夜看到这份军报时,气得将案几踹倒,他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呀,可想而知他是多么的愤怒。
曹文昭沉默了,他感受到了洪承畴的愤怒,感受到了洪承畴的不甘。
很明显眼前的洪大人,比他们叔侄更早的意识到了,延绥之地极有可能成为第二个辽东,所以他才如此的愤怒。
曹文昭知道他需要给出一个交代,让洪承畴明白自己的无奈,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
沉默许久的曹文昭终于开口了,他语气低沉的说道:“大人,我们并不是贼人的对手!”
“什么?”洪承畴有些不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
“我们并不是贼人的对手!”曹文昭重复着刚才的话。
“关宁铁骑,曹文昭,你们加起来不是贼人的对手?”洪承畴觉得难以置信,他不肯去信曹文昭的话。
这个答案太残酷了,比保存实力,养寇自重这两个他猜测的答案,都要残酷十倍。
官军最精锐的力量,居然不是一支流寇的对手,那之后谁是贼,谁又是官军呢!
“你给本官说一说,兴隆山之战到底是怎么回事。”洪承畴收拾心情,向曹文昭打听兴隆山之战细节。
面对洪承畴的追问,曹文昭自然是全部交代,从他设计义军骑兵,说到赵胜领人远去。
“火器?”洪承畴把握住了曹文昭话中的关键。
曹文昭点了点头,然后道:“他们用的是燧发枪,但是比朝廷配发的更先进,故障率极低,而且射程更远,威力也更大些!”
“文昭,若是你们也配了这样的火铳,你有没有打败那支军队的把握?”洪承畴改变了语气,一脸期望的问道。
“大人,关宁铁骑乃是重骑,咱们披甲时,追不上贼兵,若是不披甲时,又挡不住贼人的火铳。”曹文昭说出了自己的尴尬。
关宁铁骑所用的三眼铳目前为止是最合适的,可以连开三铳三次,还可以当冷兵器使用。
再者说了,义军之强又岂止火器,还有郑三宝这样的勇猛之辈,他仅凭三千人马,是对付不了的。
洪承畴听了这话,他明白了一个意思,想靠曹文昭独自消灭贼人的图谋,是行不通的了。
洪承畴有些失落了,他原本是打算先灭其余贼寇,再回师消灭赵胜的。
眼下山西,陕西,都已没有了大股流寇,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阶段的目标。
可是回师消灭赵胜,这个目标好像实现不了喽,让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
也许自己错了,在绥德城的时候,他不该退兵的,他要是坚持下去,说不定赵胜早就成了他的刀下鬼。
当时觉得付出的代价太大,那里又能知道,今日付出的代价,比当初还要大得多。
“大人,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曹文昭看着有些失落的洪承畴,心里很不是滋味。
前些日子,他们在山西剿灭流贼时,洪承畴指挥若定,那是何等的潇洒。
眼下到了延绥之地,一仗还没打,这位统帅级的人物,便好似失去了信心。
“文昭,有话直说就是了,不必如此的客气!”洪承畴听了曹文昭的话,恢复了平日的从容。
曹文昭吸了口气,然后说道:“大人,对贼人赵胜,咱们不能再将其视为流寇了。
其人占延绥,收河套,聚流民,置官吏,练精兵,割据之势已成。”
曹文昭说这番话,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将流寇视为割据,这是从来未有的。
说赵胜是流寇,意味着大明的土地上,有人作乱,只是不服官府而已。
可说赵胜是在割据,便意味着承认,大明对被割据之地彻底失去了控制,这样的说法,会让大明的体统尽失。
洪承畴听了曹文昭的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不停的转着圈,如同拉磨的驴一样。
“流寇是流寇的打法,割据是割据的打法,一语惊醒梦中人呀!”洪承畴最后恍然大悟,曹文昭的话显然是正确无比的。
洪承畴在庆阳县按兵不动,一方面是在等战机的出现,另一方面也是意识到赵胜不同于一般流寇了。
洪承畴作为领兵的文臣,他有着卓越的战争天赋,他潜意识感觉到了不对,只是没明白原因何在。
曹文昭从一介小兵,成长到今天的临洮总兵官,亲眼见证了女真如何从一个部落,成长为大明的心腹大患。
所以曹文昭最先明白了赵胜的不一般在那里,他才提出了不能以流寇视之的见解。
对付一个割据势力,绝不是打赢一两场仗那么简单,需要更复杂的,涉及多方面的策略同时实施。
“大人,您应该上书给朝廷说清这里的情况!”曹文昭诚挚的建议道。
洪承畴流露出苦笑,他说道:“文昭,这不是我们能说得清的,朝廷是不会信的!”
曹文昭听了这话,也苦笑道:“难不成非要到了辽东那样的形势,朝廷才会相信!”
洪承畴嘴上没有说话,可是面部的表情,却是在说,就是如此呀!
“文昭,咱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洪承畴拍了拍曹文昭,一时间竟然有些悲壮了。
兵起秦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