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哒哒,遥见天将露白,一队人马已行过官道。李峤骑着那匹小黑马,吊儿郎当地晃悠过城门。
他去时啥都没带,回来时腰上已经别着把长剑。
识货的人一眼便能认出,这把剑绝对能媲美兵器谱上的名剑。李峤见过这把剑的锋芒,昨夜应庭光私下将它给他时,李峤抽出便被晃了眼。
剑身如墨般黑,有隐隐的蓝光围绕,剑柄一处血红江流图蔓延到剑头,重八斤八两八钱,是把不世出的好剑。
“这是易大师生前铸的最后一把剑,用的是他偶然得之的天生黑铁,在我应雪堂存了半年,还未见世。此剑赠你,谢你白天的救命之恩。”
易大师是何人李峤不清楚,但能锻造出这把剑,他定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
如此好剑,他怎么配得上?白衣人那一掌力道如何,他自己心知肚明,应庭光要以此剑谢他,实在是脑子糊涂了。
李峤靠在松木旁懒懒散散地问他道:“应当家,你是不是对我有误解?其实那一掌挺轻的。”
“并无,我这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上天馈赠,生了一双清晰的眼睛,”应庭光神态清明,将红剑穗上的小木牌翻给他看:“此剑名【藏耳】,希望你能好生待它。再者,我也希望你能替我照看下庭安,因为某些缘故他从未出过家门,不知世事艰难,所以我才拜托峤兄弟照顾他。”
见他这么郑重其事,李峤也没理由不收下,他接过剑后别在腰上,道:“咳咳,有幸得应当家看重,那我就不客气了。”
天知道李峤多想得到把好剑,回到吴家后还时不时地打开欣赏,藏耳的确锋利,吹毛断发,他心中暗喜道:应庭光有眼光,知道自己是个厉害人物。
只是那应庭安却很麻烦,也不知道他管不管得住。
“切,一把剑而已,看看看,都看了一个时辰了。”
李瑜正趴在八仙桌上写李夫子留的策论,见李峤这痴样,实在是没忍住吐槽。
“小屁孩儿懂什么。”
李峤翻来覆去地看这剑,等到晚饭时才将它仔细收好。
吴戈前日回府,还带回来一大堆的绫罗绸缎,据说是在江南顶好的衣阁买的,吴家大大小小男女老少都有一件,李峤带着李瑜赶着去领赏。
李瑜起先还不愿意。
“我不去,从来只有我赏别人的份儿,哪能去跟别人争赏?”
李峤苦口婆心地劝他,然鹅没半点效果,他索性转身欲走,实则暗中注意李瑜的反应。
“你不去就算了,据说啊,这些衣服放在外边,一件都好歹值二三两银子……”
瞬间,一股大力拉着他的衣袖往前冲。
李瑜这个小雏鸡跑得比谁都快,道:“走走走,再不走就没了!”
李峤翻了个白眼:切,贪财的小屁孩。
吴戈住在府内东房,他喜静,大多数隐居,只有吴能与他同住。外厅种满了翠竹,府内暖流流经四处,翠竹依旧生生向阳,竹叶簇簇掩映中,一大帮人围在房檐下。
领头忙活的人竟然不是吴管家,而是邹婶子。
李峤拉过一人问道:“吴管家呢?”
一个小仆回答:“吴管家生病了,昨儿连夜请了大夫,凌晨才睡下。哎哎哎,邹婶子,那件蓝色的衣服给我,我要!”
吴管家身手不凡,平日里神出鬼没的,原来也是个会发烧发热的正常人啊。
“哎哎,你别抢啊!”
“哎呦喂。”
李峤还没上手,李瑜就先借着自己的个子灵活地穿过人群。邹婶子被吵的晕头转向的时候,蓦地从人堆中探出一个小脑袋,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小金童一开口就是脆脆的童声:“婶婶,劳烦我跟峤哥儿的!”
李瑜的相貌是没话说,那叫一个金贵漂亮!邹婶子哎呦一声,心脏被击中。
“吵毛吵,都给老娘闭嘴!”
邹婶子插着腰一声怒吼,瞬间鸦雀无声。
“小瑜来,婶婶特地给你两留的,哎呦喂,这小嘴可真甜~”
借李瑜的光,李峤拿到了他的新衣服。这触感,这颜色,青得透澈,当真是这堆衣服中质量最好的那种。他平日里没少被邹婶子支使,一想起这只母老虎还惦记着自己,就感动得泪流满面。
“这么大喜的日子,你摆出这幅愁样儿做什么?”
邹婶子插着手,挺起腰杆,她身材较胖,还老爱穿红戴绿,颇有几分府外媒婆的样子道:“今天可是个喜日子,要是让我看见谁愁眉苦脸的,看我不修理他!”
“邹婶子,今日是什么喜日子?”守门的小陈问到。
花田的老锄头摸摸自己的胡子,装作高深到:“莫非,邹婶子你梅开二度?”
全场一片哄笑。
邹婶子插着腰哼了一声:“今日应公子来了,”话还没说完,丫鬟婆子们就一齐啊~还有人暗暗红了脸。
“你们就别惦记人应公子了,他马上就是有家室的人了。”
“家室?!”
厨房的小红差点没晕过去,紧张地询问邹婶子道:“是何人?何人能这么有福气得应公子这样的良配?”
“对啊,是何人?”
邹婶子指着中堂的方向,自豪极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老爷的掌上明珠,丛云小姐了!”
此话就像一颗深水鱼雷,炸了全场。
人群议论纷纷,有很多人在他耳边说话,但李峤什么都听不清,他牵着李瑜退出人群,慢慢往回走。
想起最近没同李瑜练武,他问道:“你家传的剑法练的如何?”
“还行,你不在的这几天我又有突破了,你呢?”李瑜抬起头,大大的眼睛直视他。
李峤看看自己已经有了茧子的手摇头,苦笑道。
“寸许未进。”
穿过回廊,李瑜不走了,坐在廊下。
“怎么了?”
李峤问。
李瑜装作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翘着二郎腿,金丝凤眼中还带有调笑的意味,直直地盯着他。
“你不高兴。”
李峤一手拧住他的右脸,道:“嗯。小机灵鬼,我们可以走了吧。”
李瑜难得听话,从廊凳上跳下来,将手递给他道:“等大哥我夺回位子,天下的美人任你挑。”
“好。”
俗话说心头膈应什么来什么,他前脚刚踏进房门,后脚就有人来拜访。
“应公子。”
应庭光一看便是春风得意,就连跟在他身旁的应庭安都面带喜色,二人身后的仆从还抬着一个大箱子,上面用艳红的绸缎扎了个喜庆的平安结。
仆从将箱子抬到屋内,李瑜凑过去,趁人不注意打开了箱子。
“李峤,你看!好多钱!”
李峤转头看去,阴暗的屋子瞬间被金钱的光芒救赎了。
箱内有五个格子,其中一个格子中叠了十多个金元宝,另外的格子则是其他珍稀的物件,李瑜从里面抽出一件绸缎衣服,同府内赏的一对比,小脸一抬,嫌弃地将赏的衣服丢到八仙桌上。
“一比较,简直就是块抹布。”
应庭光见李瑜如此,噗嗤一声笑起来道:“李兄弟的弟弟真是童真可爱。”
李瑜回了一个乖巧的笑容,天真无邪得连应庭安都忍不住蹲在他旁边,将箱子中的机关巧器一一展示给他看,李瑜是真好奇这些东西,两人很快就玩到了一块儿。
应庭光使了个眼色,李峤同他到院子去。
院子不大,角落放了一张老石桌,应庭光长袖一扫,震落了石凳上的积雪。
“李峤款待不周,请应当家见谅。”
“不必客气,我贸然上门,才应该请李兄弟见谅。我已经请人打扫了你旁边的那座小院,从今往后庭安就多需你照顾了。”
“李峤定不负应当家托付。”
应庭光摆手道:“叫我庭光便好,应当家听着怪怪的。”
李峤连忙拒绝:“使不得,你长我许多,又是吴府未来的姑爷,我若直接叫你名岂不是乱了关系?”
应庭光突然大笑,末了,道:“我以为,你并非那种注重世俗礼仪之人,若不是看你年纪还小,我当真觉得你不像个十四岁的少年!”
的确不是,我真实年纪跟你差不多。
这句话李峤也只在心里想想,总不能告诉应庭光他李峤早就死了,如今还是靠着借尸还魂才能坐在这里听他说话。
“没办法,我要带着弟弟生存,”李峤耸肩,语气调皮极了道:“我可是一穷二白的人,若不多长点心眼,怕明天就只能带他喝西北风去了。”
“小峤果然比我想象的有趣!”应庭光此话一出,李峤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这个称呼,他貌似只在吴丛云那里听到过。
“你家小姐这样叫你,我今后便学着她也这样叫你吧。”
他能拒绝吗?
这是未来的第二金主爸爸,拒绝?不行。
“砰!”
突然,房内一声巨响,李峤被吓了个机灵,二人忙过去查看。只见李瑜跟应庭安都是灰头土脸的,而李峤就寝的地方却是灰尘翻涌!
尘埃落定,一问,竟是李瑜丢了个霹雳弹,在墙上开了个洞,还把他整张床都给炸飞了!
房梁咔的一声悬在半空,几块木头在他面前晃啊晃,木头的纹理怎么这么像个嘲讽的表情呢……
“臭小子!”
李峤手指节卡擦作响,阴笑得脸都扭曲了。
当着外人的面不好打李瑜,他也不想让应家兄弟知道李瑜会武功的事,只得把气憋回去,忍不住了就死嘟着嘴,活像个青蛙。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李瑜看了都背后发凉,忍不住把自己缩成团。
李峤今天怎么了,竟然不揍我?
李瑜胆战心惊,因为他竟然摸不准李峤接下来要怎么教训他。
这眼神,还不如直接揍小爷来得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