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峤披了件衣服,跳到两院中的那面墙上观察李瑜。
李瑜抽条不少,已经不像一只雏鸡,那把发死人财得的长剑在他手中熠熠生辉,一收一放之间,李瑜一个扫堂腿卷起千层雪,而后剑尖抵住地面,弹到空中长剑一挥,如同雪地之龙腾势而起,一个字,帅!
啪啪啪。
李峤坐在墙上鼓掌,李瑜见他一身伤还跑出来,吓得剑连都飞出去了,道:“你,你不要命了!”
他话音压的很低,只有李峤能听到。李峤让他把那柄长剑拿过来,接过剑,细细打量。
他如今见的兵器也不少:应庭光的入雪剑,凌愈的逆鳞刃,虞绘的龙骨阙阴还有他的藏耳,哪一把都是好兵器。
当初给李瑜找的这把剑,不过是形势所迫顺手拿的,现在看来,铁不够纯,刃不够利,就连硬度也不够,李峤掂了掂它的重量,右手食指一弹,生生断了这把剑。
“你在做什么!”
李瑜站在墙角,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他不解他要干什么。
片刻,李峤则将背上的藏耳丢给他道:“我不爱使剑,无名功法也并非是剑谱,藏耳在我手上便是大材小用,不如留给你,也好发挥它的用处。”
李瑜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可是易大师的封山之作,你不是很喜欢吗,怎么好端端的就给我了?我才不要。”
他这话说的李峤更是舍不得,但他已经把长剑折了,等于提前断了自己的后路,不耐烦道:“我管他是什么张大师李大师的,我说给你就给你,你留着杀人也好,切菜也罢,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李瑜握紧手中的藏耳,听李峤道:“等我伤好了我们就离开吴家,这里不是久待之地。”
“为什么?”
“等离开了我再告诉你。”李峤从墙上跳回院中,下方一人正抱着手臂等他。
李峤道:“你听到了?”
“嗯,你真要走?”虞绘的脸偏到一侧,道:“不跟我回仙家殿?跟我回去吧。”
“抱歉大小姐,我还有我要做的事,至于是什么,我不能告诉你。”
虞绘不解地看着他,欲语还休,最后还是道了声:“珍重。”
凌城主自那晚起便失踪了,就连城主府地牢都找过了,却完全没了踪影,就像一个人凭空消失了一样。
李峤很是在意那晚凌愈书桌上的册子,那本金丝册子是什么?里面又写了什么?跟虞绘一讨论,极大可能是奏折,凌愈正在寻求某个人的帮助,而那人,极有可能是那位人上人。
虞绘道:“我明日便遣散吴家,那些锻魂人我一并带走,仙家殿有的是地方让他们安身,若凌愈真的求助于皇帝,他们必定没有好下场。”
李峤问道:“你怎么劝得动他们,倘若他们不跟你走怎么办?”
“不劳烦小兄弟操心,妾身跟在小殿主身边。”二人走进院子,一人头巾老旧,隐隐露出一双赤红的眼睛;一人则勾着背,站在虞绘身后。
李峤道:“吴管家,王夫人。”
王夫人低头对二人行礼,道:“当初朝廷派兵围剿锻魂人,不曾想到虞先生会带着我们杀出了一条血路,很多人都战死其中,若非老王救了妾身,妾身早就是亡魂一个。”
“他们见了妾身,应该会跟妾身走。”
虞绘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城主府。”
虞绘跟王夫人还有吴能消失在院中,李峤正准备回屋去,突然听见李瑜惊叫。
“着火了!”
他一抬头,只见东园的夜空升起滚滚浓烟,炽焰化作火龙冲天而上,竟然真的着火了!
李峤赶紧往东园跑,李瑜也不练剑了,撒开腿跑得比他还快,一路上也没个拦路的人,二人很快便看到了东园的拱门。
乒乒乒!
园里竟传来刀剑相向的声音,李峤捂住李瑜的嘴往里窥探,只见火光中几十个黑衣人围住了虞我行,鹤儿躲在虞我行的身后,跟那些黑衣人拼杀的竟然是邹婶子,地上已经躺了数具尸体,邹婶子看似身体笨重,实则大开大合间,一把弯刀不见血不罢休。
这些黑衣人的穿着打扮跟追杀李瑜的人有几分相似,不同之处在于那些人身上是锦鲤纹,而这些人身上,绣着的是金色地蛇。
“老娘就不信干不过你们这些孬种!”
话虽如此,邹婶子却渐渐落了下风,黑衣人的长剑快如疾风,眼看其中一把剑就要刺中邹婶子,李峤折过一片竹叶飞过去。
叮!
隔开了那把剑。
那人苦闷道:“谁!”
话音刚落,李瑜已经冲了上去,藏耳剑在他的手中大显神威,不愧是练剑的,一出手就是不一样!
李峤则见缝插针,逮着空档就飞竹刀,慢慢的局面已经朝着他们这边倾斜,突然出现一人,更是定了局面。
“徐老!”
“师傅!”
徐老从天而降,一掌震飞了一人道:“走!”
李峤看着头顶的竹林,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涌了出来,各个手持精兵,他只是粗略一瞟,简直头皮发麻。
嗖!
李峤手臂一痛,竟一支穿云箭划破他的衣衫,而后是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
嗖,嗖,嗖!
李峤一回头,发现那些新涌出的黑衣人手持弩箭,正紧紧追在他们身后,不禁加快了脚步,突然胸口一阵剧痛,一时喘不过气来,竟是内伤发作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回头看着越来越近的人流,竟有些不知所措。
“带他走,我断后!”
邹婶子一刀砍断几只弩箭,刀尖滴着血,已经是强弩之末。李瑜的内力非比从前,竟然将比自己高半个身子的李峤生生扛起!飞驰的弩箭更多了,她身形胖硕,如同一座大山挡在二人面前。猝不及防间,一支箭射透了邹婶子的左肩,邹婶子拔出箭就往回冲,头也不回地吼道:
“我的个孽娃哦,你们快走啊!”
“婶子!”
“婶子跟他们拼了!”
邹婶子冲入人群,那些人顾不上追杀前人,倒转弩头直冲她,邹婶子一身血衣杀红了眼,切了几人的手臂,而后一支弩箭钉在了她的脖子中央……
风,止了,停了。
“婶子——”
李峤疯狂挣扎:“小瑜你放开我,我要去救她!”
李瑜哭嚎:“救不了了救不了了,你别动,你再动我就扛不住你了!”
李峤见那个穿红戴绿的身影立在一堆黑衣人中央,山一样的人,倒了。
啊啊啊啊啊!
已经说不清脸上的是血还是泪,他的内力在体内乱撞,但就是有块大石头死死压住了狂暴的内力,李峤犟不过,恍惚间听见李瑜在他耳边尖叫。
“李峤,李峤!你吐血了!”
一路昏昏沉沉,天都亮了。等到了一个地方,李峤隐隐觉得熟悉,逃来逃去竟是逃到了这儿。
骊山。
徐老道:“殿主,上路吧。”
虞我行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应该是在吴府被划破的,他本来就重伤,还跑了一夜,看上去脸白得厉害,热汗顺着额头流下,嘴唇龟裂了一大块。
竹林间,路过何麒子的坟墓,李峤下意识看了一眼,坟堆上洒满了纸钱。虞我行突然一摔,脑袋砸到了石碑上,血淋淋得破了一大块。
徐老将他扶起,他知道这个林子中有一处隐秘的小屋,正适合几人避难。这是处废弃的茅屋,地上还铺了一层兽皮,墙上挂着老旧的弓箭袋,应该是山中猎户的屋子。
将两个伤患安置在兽皮上,大概处理了下几人的伤势,徐老皱眉,道:“我得回城拿药。”
鹤儿担忧道:“师傅,那些人很可能还在找你。”
“无事,就算被发现了,他们也追不上我。”
徐老随即离开,李瑜用屋里的破碗到附近的小溪给二人接了水,清凉的溪水入腹,李峤的神智清醒许多,只是人恹恹的,脑子里还在回忆刚才的一幕。
此时,一只手碰到他的肩,是虞我行。
只听他迷糊地喊了他一声:“师兄?”
师兄?莫非他将他认成了其他人?还是这具身体本来就跟那人有关?
线索就在眼前,可李峤脑子乱成一片,怎么都缕不清,只回了他:“虞殿主,你认错人了。”
“是吗,我认错人呢?”
虞我行神情恍惚,而后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咔哧。
木门被人推开。
“师傅!”
鹤儿高兴地扑上去,原来是徐老回来了。他放下药箱,从中取出药材,用手掂量,分成了两份嘱咐鹤儿熬药。
苦涩的药味从屋外传来,李瑜去给鹤儿打下手,剩下的三人待在屋子里,一片寂静。
虞我行像是睡着了,李峤则在想事,徐老见气氛如此也欢脱不起来,坐在地板上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小殿主怎么样了……”
对了,虞绘!
他方才便觉得不对劲,仅仅两日,凌愈真的就能联系上那人吗,就算那些黑衣人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这短短的两日接到奏折再潜伏到吴家。从京城到郾城,怎么着也得翻过几座山头,没个四五天是不可能进来的。
难道说,除了凌愈之外,还有人通风报信?
一碗药端到李峤面前,是李瑜,他道:“快喝了吧,徐老说你内伤复发,再不好生养着会留下病根的。”
另一边,徐老越过李峤,端着另一碗药去摇虞我行,道:“殿主,该喝药了。”
李峤猛得一震,这句话他好像在哪儿听过,一双眼睛更是贴到了徐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