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大概讲清户籍册的内容后就由着李峤二人翻阅册子,老王只是顺着李峤的说法要来了这本户籍册,却不知道李峤要干嘛。
李峤翻阅了湘陵镇最近三辈人,看有没有哪家的媳妇是外来的,听凌愈的意思,那个妇人曾经是牡丹坊的人,迫不得已才到这个地方隐居,若是她嫁与了本地人,编也得编上户籍。
想当初李峤初来乍到在郾城找活干时,可没少吃没有户籍的亏,那女人若想在这太阳底下走动,户籍册上定是有记录。
李峤翻了四五遍户籍册,感慨这湘陵镇真是偏僻,这么多年了愣是一个外地女都没嫁进来。
镇长不好意思地咳嗽几句:“我们镇虽然穷,但大伙人都不错,脱贫只是迟早的问题,等我修好了路,那时,湘陵镇将会成为一处极富之地。”
李峤怼道:“如今有多少修路的银子?”
镇长尬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峤再把户籍册给翻了一遍,他就不信好端端的一个人能凭空消失?今天便是把这本户籍册给翻烂了他也要把人给揪出来!
镇长见他毫不怜惜这本户籍册,委屈道:“你在找谁?我帮你。”
“你们镇里可有外面嫁进来的女人?”
“外面嫁进来的?反正我当镇长的这些年都没有,应该是你弄错了,咱们村里的女人不嫁出去都算好,哪个地方的女娃子愿意嫁到这种地方来。”
镇长老泪纵横,道:
“希望叶夫子别把他的女儿也给嫁去外边,不然咱们镇里的年轻汉子们又要失望了。”
叶夫子?
李峤记得那人,他莫名多出了两个女儿,而且……李峤快速翻阅户籍册,叶勤二字很快出现在眼前。
叶家幺子,排行第六。
他邪魅一笑:这人应该就是那位六郎了吧。
湘陵镇学堂门前
镇长:“你真的要这么做?”
“没错。”
镇长:“那我去了。”
“一路顺风。”
镇长不情愿地进了学堂,李瑜坐在石阶上,身后还背着个小包裹道:“你当人学生就当人学生,干嘛拽我一道。”
李峤勾着他的肩道:“我这不是没学问嘛,你跟我一起,夫子提问还能帮我挡挡刀。”
李瑜抱手道:“臭不要脸。”
老王问道:“你不是答应了要帮镇长破案吗,为什么要进这学堂,还让我当你老仆。”
李峤歪着头,手中转笔道:“且问你们一个问题,若是一人藏在阴影中,怎样才能逮到她?”
二人摇头。
李峤猛一握笔,道:“引蛇出洞,打其七寸。”
牡丹坊的那女人弱点在哪儿?当然是她的老公孩子,李峤估摸着他们三人加起来最多能同人家打个平手,但捉不捉得到人就不好说了。
将其中利害一提,二人也不是傻子,连凌愈都有些忌惮那人,他们要是想下手不是那么容易。
李峤又道:“而且那个混混的死十有八九是那女人干的,咱们正好一网打尽。”
这时,镇长领着一个人过来。
大约四五十岁的教导主任样,瘦脱了骨,留了美须,一双眼睛很亮,若说吴戈在学问上是个海纳百川之人,那这人便是从古至今都有的狭隘古板的老夫子。
李峤不是很喜欢跟这类人相处。
镇长介绍道:“这两位就是我同僚的亲戚的远房侄子,如今我将他们交给你,老叶你帮我照看点,有什么需求只管跟我说。”
叶勤抚一抚胡子,惜字如金道:“嗯。”
他们正好赶上了叶勤的课,这是一间通光的内室,墙上挂着“勤学好问”四个大字。室内横摆了两排矮长桌,一人一张,十二张桌,只坐了七八个人。
众少年见来了两个新人,吹口哨欢迎,几个害羞的少女不敢看他们,李峤眼如新月,笑道:“各位好,我是新来的,叫我李峤就行。”
“我是李瑜。”
一个跟李峤同龄的少年喊到:“你是从城里来的吗,城里是不是有很多的漂亮姑娘。”
此话一出,全场沸腾!
漂亮!姑娘!
“额哼!”
少年吓了一跳,道:“叶,叶夫子。”
叶勤冷哼道:“坐下。”
原来那少年太热切,右腿都踩在了书桌上,叶勤一出声,他囫囵地坐在原地,还不忘用袖子把桌子擦干净。
叶勤让众人坐好拿出书朗读,李峤跟李瑜坐到最右边,刚好跟那名蓝衣姑娘对上眼,李峤挑眉一笑,叶茗别过脸去,耳朵隐隐发红。
李峤坐到叶茗后面,一看桌上的书,啧啧,竟然是《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少年少女们歪着头朗读,李瑜认真跟上,李峤则打起瞌睡来。叶勤一出去,他就用笔轻戳叶茗的后背,在她转过头来时,说道:“知道吗,你比城里许多姑娘都好看。”
这话李峤没夸张,近距离看叶茗,长得很是清灵,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杏眼微微下垂,睫毛如同一把鸦色小扇,闭合间有些迷蒙烟雨的味道。
叶茗一回头,这个少年双眼弯弯的,长发束成个高马尾,棱角分明,右边还有颗小小的虎牙。他正撑着手把玩她的头发,嘴上不正经眼神却干净极了。
她忍不住道:“有吗?”
“有,我这人从不说谎。你叫什么,今年几何,家中有些什么人?”
叶茗道:“叶茗,十三。家中有,有父亲。”
李峤故作惊讶道:“哦——原来你就是叶夫子的女儿叶茗,难怪了,我一见你就觉得你气质出众,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叶茗还欲说什么,眼角发现叶勤回来了,她急忙转过头去听他讲课,不再理会李峤。
李峤则将无赖进行到底,在叶勤讲课时,一边用毛笔笔端在她后背写字,一边小声道:“姑娘你搭理搭理我。”
叶茗虽没转过来头,但肉眼可见的肌肤几乎全红了,愣是忍着他的骚扰不转过头来,颤颤的,跟个兔子一样。
李峤见此收了笔端,无所事事地瞧着窗外,此事春光正好,芽衣初翠,一股清风夹带花香,李峤忽然意识到:春天来了。
一下学,李瑜汗颜道:“你真的要这样做?”
李峤道:“别废话,趁凌愈还没缓过来咱们快点动手。”
“你这样真过分。”
李瑜话虽如此,但还是去做了。
叶夫子要留在学堂做事,叶茗便先行回去。等她走进巷子时突然有人蒙住她的嘴把她带到角落,在她耳边凶狠道:“把钱都交出来。”
叶茗吓了一跳,还没说什么,便听一旁的另一个蒙面混混道:“大哥,你看这姑娘长得真水灵,咱们要不……”
“放,放开我。”
叶茗小声呜咽,眼见那人就要来扒他衣服,突然瞥见李峤从巷口经过,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这人朝他扑过去。
“救命!”
李峤顺势接过叶茗,见她瑟瑟发抖地抱住他的腰,问道:“叶茗姑娘怎么了?”
“有,有人抢钱。”
“哦?姑娘请在这里等着,我去收拾他们。”
说罢,李峤跑进了巷子中,不过片刻叶茗便听到里面传来两个混混的呼天喊地,还有什么东西打在墙上的声音。
“侠士轻点,侠士住手!”
“这位侠士放过我们吧,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
“哎呦,救命啊——”
李峤再次出来的时候丰神俊朗,潇洒地甩一甩头顶的马尾,道:“没事了叶茗姑娘,他们以后定然不敢造次。”
叶茗却快速握着他的双手道:“你的手流血了。”
李峤笑道:“大丈夫给姑娘流血应该的,叶茗姑娘住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她柔柔道:“青籽巷末,双生树旁。”
李峤接过她手中的书,二人随即远去。
巷子中,老王蹲在地上画圈圈,李瑜则背着剑靠在墙上,静静地看着李峤在墙上打出的血印,暗道:为了个凌愈,他竟然做到了这种地步。
老王抬头道:“咱们要跟上去吗?”
李瑜摇头:“不用,我们听他的话回去便是,这不要脸的自己心里有数。”
青籽巷末,一颗参天的双生柳木旁,有一处幽静的人家。
柳枝爬上了新芽,一进门就闻到一阵花香。李峤放眼望处,叶茗家中种了好些花,他对花没什么研究,只觉得姹紫嫣红的很好看。
“你先坐下,我去给你拿药包。”
说罢,叶茗便进屋了。她一走,李峤的眼神就变了,审视四周,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李峤起身在院内晃悠,叶家很简单,只是个一进的院子,院中有三间房一口井。居中那间是敞开的外厅,叶茗进的是左边的房间,那么右边就应该是叶夫子住的地方。
李峤隔着窗户往里面看,屋内有一张单人床跟一套朴素的铺盖,还有竹制的小书架跟一张书桌。书桌上的一点红却引人注目,那上面有一方粉红牡丹一样的砚台,一看就不是叶家买得起的东西。
“你在做什么?”
李峤一收回目光叶茗就出来了,手里还抱着一个药包道:“过来,我给你包扎伤口”
李峤胡扯道:“我就随便看看,你家的花开的可真好,整个院子都是香味。”
“是吗,现下只是早春,要是过几天便全开了,到时候你可以过来瞧瞧。”说到这里叶茗便闭上了嘴,她爹一直教她做姑娘要跟男孩子保持距离,她这话算什么,像是巴不得别人过来一样。
“好啊,难得叶茗姑娘盛情邀请,李峤不会推辞。”
趁她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李峤注意到了那个药包,寻常人家多是存了跌打肿痛的红花油,哪里会备有江湖人士用的金疮药?
况且金疮药的价格远远高于红花油,不是一般人家能买得起的。李峤幽幽地看着低头给他包扎的叶茗,心道:这趟叶家他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