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怀中的黑炭早已经重新掉到了地上,他失魂落魄的挪到卖炭翁周身的一片血泊之中,颤抖着手伸到卖炭翁的鼻头前,手指仍能感觉到一阵微弱的热息,心神一振,大喊道:“小公爷,先松开他,快去帮我找大夫,快,快去。”
看着状若疯狂的江安,徐寿也不怠慢,奋力一脚踹在马上男子的腿弯让他跑不掉,就慌忙转身钻进人群去找大夫。
好在这附近相对繁华,不远处便有一个医馆,徐寿一手拽着那位正扶着帽子踉跄而来的大夫,一手提着这个大夫的小箱子,就挤进了人群,来到了江安和卖炭翁的身边。
这境况已经不用再言语,大夫看到血泊中昏迷不醒的卖炭翁哪能还不明白需要诊治的对象,慌忙跪坐下来,伸手号了脉,眉头紧皱,无丝毫乐观。
卖炭翁的脸上已经血红一片,方才人和马的相撞中卖炭翁的脑袋重重的砸在身旁的黑炭堆上,有一只眼睛已经受了重创,正血流潺潺,不用多说,这只眼睛怕是不能再见光明了,另一只眼睛尚不知情况如何,此时正紧紧的锁闭,似乎这样能逃避身体上噬人的痛苦。
等到大夫解开卖炭翁的衣衫,就连江安也注意到了卖炭翁腹部和胸部那两个明显的马蹄印,马蹄印已经青紫,甚至泛起了红黑之色,这是局部组织坏死的征兆。
大夫轻轻按了一下卖炭翁的胸骨,昏迷中的卖炭翁仍然眉头一皱,显然极为痛苦,江安欲伸手阻止大夫,却想到自己这是关心则乱,又把到了嗓子眼的话给咽了回去。
虽然卖炭翁眉头皱,但是大夫却心头一书舒,呼,还好胸骨无碍,若是胸骨破碎,扎心了心肺,便是神仙,也再难救这位老叟的命。
又摸了一下腹部的创印,卖炭翁身体疼的开始颤抖,显然腹部因为没有骨头保护,受到的创伤更重,大夫一按一摸,只感觉肠道此时已经移位,便是蠕动已经错乱,毫无章法,此乃医家大忌啊。
“两位公子,快,快把这位老叟给抬到医馆中来,老朽要为其施针,拖延不得啊,若是再晚些时候,怕是有性命之虞。”
江安和徐寿闻言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搀扶起来卖炭翁,往不远处的医馆而去,动作十分请轻舒,生怕再让现在这位挣扎在生死线上的老人再受到二次伤害。
至于那位骑快马撞了人的祸害,仍在地上哼哼唧唧,大声咒骂着徐寿,说着要把徐寿碎尸万段。
安置好卖炭翁,大夫慌忙拿出银针开始一针一针扎在卖炭翁的腹部和胸部,对此江安不懂,术业有专攻,救人的事儿交给大夫来办,自己还有其他的事儿需要去做。
比如去揍某个人一顿?
杀了那个祸害的心思都有。
江安十分自责,要是自己不逗徐寿自己就不会跟徐寿打闹,就算打闹了要是自己不回头看徐寿,看着路也不会撞到卖炭翁,不会撞到卖炭翁他就能躲开快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奄奄一息地躺在病榻上。
看着紧握着拳头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如水,眼角却似有晶莹的江安,徐寿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公爷,你见过我打人吗?”
“没见过。”
“今天让你见一见。”
江安边往方才事故的地方而去边挽袖子,在道路旁拿起某个摊位用于支撑招牌的铁棍,挥舞了两下还算趁手就朝着那位男子而去。
徐寿跟在江安的身后,准备一会儿拦着江安,当然不是拦着江安打人,笑话,兄弟要打人当然是跟着上去踹两脚,拦着打人,不存在的。
徐寿是拦着江安不要把人打死,
方才江安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岂能逃过他将门子弟的眼睛,江安在徐寿心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会试头名,便是后面殿试拿下状元也不无可能,殿试主考策问,想到江安唯一奉献的一篇策问就救了十万人,徐寿就不想再去考虑策问一道江安能否有好成绩。
若是江安众目睽睽之下打死了人,而且还是个看起来有身份有背景的人,那么他的前景也算是完了,何必拿自己兄弟的前景去换这么个烂货的命,多亏啊。
大不了背后再和小安放黑枪,套麻袋,敲闷棍不都挺好,反正现在不能打死喽。
事实上是徐寿多虑了,当江安手握住那根铁棍感受到那份冰凉的时候,脑袋便瞬间清醒了下来,他想起了前世奉为行事准则的一句话:每逢大事有静气。
但是他还是选择去做这件事,唯一不同的是,他现在知道他在做什么,他要去揍那位闹市区策马的混球,他要去替徘徊在生死边缘的老炭翁讨一个公道,他要让自己稍微可以那么一丁点心安。
他本来能闪开的,本来能的。
那位男子确实有权有势,从衣着和配饰就能看得出来,锦罗绸缎做成的衣服合身华贵,腰间的玉佩正耷拉在地上,便是头上那固定头发的簪子,也是金镶玉而成。
看到江安提着铁棍上前,那位男子边骂骂咧咧边挣扎着往后退:“哼,是那个老头子自己在路上不闪开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没怪他让我见了血惹了晦气,你们等着,小爷饶不了你们俩,不对,就是那个老头小爷也饶不了他,尤其是你,小爷不弄死你小爷就不姓黄。”
这位男子恶狠狠的看着徐寿,徐寿满不在意,只是瞥着江安握着铁棍的手,这玩意儿怕是得几十斤了吧。
男子看着徐寿和江安不为所动,依旧提着铁棍朝自己压迫过来,心里有些慌乱,可是腿上的疼痛让他十分不利索,只能边手脚并用的往后爬,边继续恐吓:“你们别过来啊,别过来,我大伯是户部侍郎黄硕,你们要是打了我,保证你们俩都没好果子吃,别过来,离我远点。”
哦嚯,黄硕的亲戚,那这就打的更无心理压力了,江安一脸戏谑地看着男子,这就是方才趾高气昂撞人的祸害?
怂货,连当坏蛋都当个不硬气的坏蛋,考虑过坏蛋的感受吗?真是给坏蛋界抹黑。
“小公爷,现在镇国公府和那些人到底是还没有明面上撕破脸,这事儿你不要掺合进来,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徐寿没说话,抬起一脚踹在那男子的脸上,然后摊了摊手:“好了,现在掺合进来了。”
看着中二的徐寿的一顿骚操作,江安嘴角扯了扯,可是这心里头,怎么就特么的有点感动啊。
“啊!”被徐寿踹了一脚之后男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恐惧的说道:“我认栽我认栽,两位公子划下个道来,这事儿怎么可以了了,我愿意赔偿那个老头全部的医药费,要是残了我养他一辈子,怎么样,若是两位公子这次可以放我一马,我还有我那户部侍郎的大伯黄硕一定记着二位的好,两位公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江安看着痛哭流涕磕头求饶的男子丝毫不为所动,扛着铁棍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脸,说道:“你看我脸上写着在乎你那侍郎大伯吗?”
那位男子茫然的摇了摇头。
江安忽然增强了音调,大声说到:“那就是不在乎。”
说完一脚把那个男子踹翻,高高挥起铁棍,猛地一下就砸到了那个男子的腿上,只听见一阵令人起鸡皮疙瘩的骨裂声,随后就是冲破了天的惨叫。
江安丢掉铁棍,拍了拍手,一脸笑意地对徐寿说道:“怎么样,还算是熟练不?他这条腿以后留得住不?”
徐寿可惜的摇了摇头:“啧啧啧,还算熟练,不过位置不太对,你要是再往上一寸,肯定就保不住了,现在他要是医治的及时,说不定还保得住,只不过以后会成瘸子罢了。”
徐寿说着蹲下替江安指了指打断腿的正确位置,徐寿打架从小打到大,自是行家里手,在打架方面徐寿的话江安是不会怀疑的,看着徐寿指出来的正确位置,江安搓了搓手,又瞥了瞥脚下的铁棍,显的有些跃跃欲试。
男子杀猪般的叫声从来没有停止过,徐寿不耐烦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闭上你的嘴,小爷好不容易给小安上一次课,你还在一旁唧唧歪歪,影响了授课效果,小爷就拿你来亲身演示。”
男子似乎是听懂了徐寿的话,就算疼的想死,也只是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说话,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哎呦,彼其娘之,他竟然吓尿了,差点沾我身上,真彼其娘之。”
徐寿一下子跳开来去,扒拉一下自己的衣衫,分外嫌弃的撇了撇嘴,把江安拉到一旁。
“小公爷,一般你们这些坏人…你们这些正义的使者然后该干嘛啊?”
第一次打人,江安有点没经验,准备咨询一下老前辈。
“还能怎么样,等着京兆府来人抓,然后再等着我爹进去捞人呗。”
江安嘴角扯了扯,原来不仅当好人嚣张不起来,当了坏人也嚣张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