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拢的人群忽然响起了一阵骚乱之声,江安和徐寿停下了在这位男子腿部的比划,齐齐向骚乱处看去。
片刻,便有两位腰间配刀,身穿官服的捕快挤了进来,看到嘻嘻哈哈的江安二人,又看看地上哀嚎的男子,这谁打谁显而易见,你瞧苦主都吓得尿裤子了,这是得受了多大的恐吓和刺激,没想到这两位长得白净,心思竟然如此狠毒,白瞎了这一幅好皮囊,当真是衣冠禽兽。
正义感爆棚的捕快指着江安和徐寿,怒声道:“大胆贼人,众目睽睽之下竟敢行凶,快放开苦主,主动投案方能从轻发落,同时,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变成呈堂证供。”
捕快把手放在刀把上,大有你敢反抗我就亮刀子的架势,此时他只觉得他的形象分外光辉,不说别的,你且看周围惊呆了的百姓,就知道本捕快的英勇神武带给他们多大的震撼。
哎呀,一不小心成了正义的化身,美滴很美滴很。
捕快昂首挺胸,想让自己的更雄伟一些,不料被人一脚踹飞,怒视过去,只见自家京兆府府尹大人正满脸慌张的朝那两个贼人而去,这还得了,若是府尹大人遭了不测,叫我等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捕快抽出了腰间的配刀,一把把跑过去的京兆尹给拽了回来,怒喝一声:“大人莫要涉险,此二人穷凶极恶,还是卑职前去,大人帮我照顾好我七舅老爷,呔,贼人受死,哇呀呀呀。”
嘭,还没开始冲就被方才拽了回来的京兆尹一脚踹了个狗吃屎,京兆尹微微脸黑,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
“哎呦,这位大人踹的好,这两位公子是惩治了当街纵马的恶少,何错之有啊,还要去抓人,我呸。”
“现在的捕快都是瞎子吗?”
“眼睛不需要,可以捐给需要的人,呸,瞎了眼的捕快。”
震惊于这个不明是非无下限捕快的百姓们终于醒悟了过来,纷纷对着在地上揉屁股的捕快骂骂咧咧,菜叶子臭鸡蛋满天飞。
地上的捕快心中苦闷,诶?不对啊,剧本不该是这样的啊,是不是砸错人了,我是正义的化身,我可以代表月亮消灭坏蛋,怎么成反派了,啊,谁特么连大萝卜也扔。
扶了扶头上的官帽,京兆尹这才上前,拱了拱手:“哎呦,小公爷,还有江学子,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怎么好端端的还打上架了呢。”
方才京兆尹挤开人群看打了礼部左侍郎黄硕侄子黄书琅的竟然是小公爷和江安,脸都绿了,小公爷自是不多说,这江学子可是前些天能走在陛下跟前的猛人啊,本想扭头就走,谁知道自己的猪队友竟然还想去捉了二人,这还得了,只能现身。
“府尹大人别来无恙啊,也不让大人为难,这个祸害是我打的…”江安开门见山地说道。
徐寿生怕江安自己背这个锅,连忙补充道:“还有我,他脸上那鞋印子就是我踹的,你看,花纹都一样。”
徐寿说着把脚抬起来想给京兆尹看一下,对着黄书琅的脸比划了一下。
京兆尹眉头一跳,满头黑线,这是好事儿啊?你俩还在抢来抢去,生怕漏了谁一样。
“好吧,这个祸害是我和小公爷打的,刑罚和断案方面大人自是行家,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便是。”江安朝京兆尹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
快意恩仇也好,挟怒而为也罢,既然动了手,就要承担动手的后果。
京兆尹心头舒了一口气,到底是能走在陛下身边的人啊,年纪轻轻就如此深谙人情世故,知道不让本官为难,也好,能配合京兆府就再好不过了。
“江学子坦荡,那就劳烦江学子和小公爷随本官走一趟了,来人呐,先把黄书琅抬起治疗一下。”
“大人,黄鼠狼,这里没有黄鼠狼啊大人,抬谁?”那位捕快抖落了头上的菜叶子,抹干净脸上的蛋液,又把那一大个萝卜踢飞,才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一脸疑惑地问道府尹大人。
“你…你…你是要气死本官吗?他,就是他,地上躺着的那个,他的名字就做黄书琅,明白了吗?把他,抬到医馆,治腿。”京兆尹拍了拍脑门,暗叹下次捕快招聘的时候不能只看体格了,也得看看应聘的有没有脑子。
“哦,遵命。”
“额,呵呵,让江学子和小公爷见笑了,手下愚钝,不堪教化啊。”
“无妨,大人在此容我和小公爷前去看望那个卖炭翁一番,留下些钱财好让大夫尽心尽力。”
“卖炭翁?”
“嗯,就是那位被黄鼠狼,啊不黄书琅骑马撞到的老人,现在就在那边的医馆里,方才奄奄一息,不知此时如何了。”
“竟有此事?本官随江学子和小公爷一块去看看。”
三人来到这医馆之内,那位大夫已经处理好了卖炭翁,正在检查刚送来的黄书琅。
大夫使劲按在黄书琅腿上,黄书琅大声哀嚎,大夫则不耐烦的说道:“七尺男儿,便是连这点疼痛都受不了吗?哼,听说你刚才骑着高头大马,威风的很啊,再换个地方,这儿疼不疼?”
自是又惹来一阵哀嚎,大夫就在黄书琅腿部首创的地方“看病”着,江安微微一笑,若是这位大夫再年轻个几十岁,肯定也是一个愤青啊。
看到江安众人进入,卖炭翁身旁一位负责照看的小学徒说道:“两位公子不必再担心,方才师傅用针梳理了因为踩踏而紊乱的肠道,又在胸部开了小口放出了淤血,现在病患的情况已经平稳了,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这位病患的一只眼睛直接被黑炭戳到,另一只虽然没有直接被戳到,不过受到了极为严重的压迫,师傅说,如果没有奇迹出现的话,病患这两只眼睛,应是永远也看不换了。”
江安听着学徒的言语,身子晃了晃,咬牙切齿的说道:“小公爷,快拽住我。”
“干嘛?”
“我怕我去打折黄鼠狼的第二条腿。”
徐寿闻言慌忙拉住江安的胳膊,只感觉江安的胳膊上正肌肉紧绷,丝毫不曾放松过,江安抬起头闭上眼睛深呼吸数息,才感觉心内的愤怒平复了一些。
江安抖落徐寿的手,沙哑着嗓子低沉地说道:“小公爷,你知道盲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
“咱们闭上眼睛不就是盲人的世界了吗。”
“呵,要是真的如此也行啊,便是黑色,也至少是一种颜色啊。”
“什么?不是?”
“小公爷,我教你体会盲人的世界,你先把双眼闭上,再睁开一只眼睛,现在你告诉我,你另一只眼睛看到了什么?”
徐寿浑身颤抖,激动地说道:“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虚无,一片虚无。”
京兆尹和学徒看到万分劲松的徐寿,心中好奇,也跟着开始闭眼,再睁开一只眼,然后感受另一只眼睛的视界。
江安摇头苦笑:“明白了吗?这才是盲人的世界,小公爷说的对,虚无,一片虚无,而这位卖炭翁,从今天开始,能看到就剩下这一片虚无了。”
“小安,我不拽你了,走,咱去把那黄鼠狼的另一条腿也给打断,反正还会长好,可是这卖炭翁的眼睛一辈子也好不了了啊”徐寿拉着江安就要往外走。
京兆尹额头一片大汗,这两位还真是无法无天啊,我还在这儿呢啊喂,我京兆尹不要面子的吗?要是让你当着我的面再把黄书琅的第二条腿打断,甭管黄书琅多么混账该打,我这顶乌纱帽也铁定保不住了。
吓的双腿打摆子的京兆尹慌忙抱住二人,温声道:“冷静,冷静,要是再打一次课就周旋不了了啊,江学子,你快劝劝小公爷。”
江安在徐寿耳边耳语了一番,徐寿眉开眼笑,拍着京兆尹的背说道:“撒手,小爷今天不揍他了,快撒手。”
京兆尹看着嘿嘿嘿在那儿一脸坏笑的二人,哪能不知道这两位爷打的什么主意,怕是以后这位黄书琅还少不了要挨一顿毒打,比如在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算了,随他们去吧,眼不见心不烦,况且自己看着床上浑身扎满了银针的老汉也心生可怜,再想想盲人的世界,哎,这位老汉,命苦啊。
江安要是知道京兆尹的想法少不了撇撇嘴,一脸不屑,小爷的套路会是那么简单?
把黄鼠狼灌醉下个药再丢到那些有特殊爱好的男人那儿,来一把背背山,说不定还为黄鼠狼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找到人生真爱呢。
江安又叮嘱了学徒一番,把自己身上和徐寿身上,甚至连京兆尹身上的银钱都给搜刮一空,放在了医馆的柜台上,跟大夫说道:“这些钱先留着给卖炭翁看病,多得你就留着吧,不够的话再去镇国公府支取,定要照看好卖炭翁。”
大夫应是。
“好了,让大人等急了,咱走吧,进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