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我要讲的这个故事是虚构的,而且发生在完全不同于我们的时代。但为了方便你们理解,除了关键特征,我都将用你们熟知的现代事物代替。”韦一今天讲课前先跟学生们作了一个“郑重说明”。
1、
双元2000年,作为新兴文明的南半球即将举办首届“双元论坛”。
2000年前,北半球的航海者们发现了南半球的文明。那一天,在这个星球上共同生存着的南北半球人终于见面了。
在已经繁衍了10万年之久的北半球人看来,那些只能把自己的出现追述到两万多年前的南半球人简直就是孙子辈的文明。
而且,那个年轻的人种与古老的北半球人有着明显不同的肤色——黑皮肤。
虽然外表不能说明什么、比如肤色。但有时候外表却说明了大问题、比如南半球人只有只眼睛,而北半球人有三只眼睛——第三只眼竖在眉心。
北半球的科学家说,那第三只眼是“第六感”,这代表没有第三只眼的南半球人还非常原始。
另外,据北南半球科学家共同的研究发现,北半球人的大脑比南半球人大了15%!
这件事情预示着北半球人可能要比南半球人聪明一些。
果不其然,最近的研究发现,北半球人的脑容量高达1800立方厘米、而南半球人却不到1500立方厘米。
但社会发展的状态却相差不大,北半球稍微略占上风而已。
北半球有更多的土地,南半球有更多的人口。
因此,几乎每一百年北南半球都会发生世界大战,但谁都不能把对方从地球上抹去。
这是第20个100年,奇迹出现了——北南双方决定开展全面的合作。
“双元论坛”的举办旨在开放边境、建立常态化的文化、经济、政治交流,并成立一个统一的管理机构。
“双元统一”是北南半球大多数人都喜闻乐见的事。
因为,此时南半球的人口已经比北半球多出了10倍!
近50年来频繁出现的大规模南半球人偷渡给北半球带来了严重的社会治安问题。
但北半球更大的问题是经济发展停滞,内部市场活力不够。
北半球的人类学家、社会学家、经济学家、政治家和军事家反复研究后一致认为,经济的停滞和倒退会带动高度经济化的北半球文明出现倒退!
在这样一个时代背景下,双方都认为眼下是有史以来最好的合作契机!
虽然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北南半球实际上属于完全不同的人种,但大自然就是如此顽皮,在一个星球上安排了两个双元文明。
这样的安排就好像把两名旗鼓相当的搏击选手放到了同一个擂台上竞争“生存”这面奖牌。
当然,你也可以简单理解为“一山不容二虎”。
南半球的地形与北半球很不同,虽然更热,但更平坦。
南半球在双元500年的战争结束后合并成了一个统一的行政体。
这让南半球的人口繁衍更加迅速、社会动员能力更强。
北半球虽然幅员辽阔、但东西有巨大的山脉阻隔、还有沙漠和内陆海,这让大家虽然是同一个种族却不得不分而治之。
首届“双元论坛”之所以放在南半球举行,是北半球释放出的善意。
论坛开幕式上,北半球各自治城市的72名市长都会来南半球人的首都菲利斯城。
当然,南半球的行政官们也都会出席。
这对于南半球来说的确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似乎两千年来的战争以南半球象征性的胜利结束了。
但是,这么盛大的会议给南半球的安全部门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和挑战。
在敌对了两千年的两个种族之间嫉妒、矛盾甚至仇恨比比皆是,反对“双元统一”的势力在双方阵营中都大有人在。
2、
开幕式定在了第7个月的第1天。
届时,菲利斯城将会用一场举世罕见的大型烟火秀来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宾们。
安保方面,早在一个月前就有大批治安警乘坐民航飞机或高速电车、大巴车等从南半球的36个行政区抵达菲利斯城。
一周前,来自北半球的重要人物保卫部队也已秘密抵达。
三天前,南半球行政官已经开始接见陆续到达的北半球市长们。
一天前,菲利斯城安全部被要求派人加入第二天的开幕式安保工作,以弥补人手不足。
由于命令来得太突然,菲利斯城安全部特工多有常规任务在身——有太多条北半球反对派要闹事的情报需要跟进,能抽调出来的人手不多。
因此,安全部最终决定启用在菲利斯城休假的外勤(在北半球活动)特工32人,贝塔K就是其中之一。
开幕式当晚的安保主要有警方负责协调,核心部分(一座专门用来观看烟火表演的飞碟状建筑)由保卫部队专门护卫,建筑外围及广场由菲利斯城治安警守护。
离核心建筑500米内有其他行政区前来支援的治安警密集巡逻,菲利斯城安全部则提供行动的全部情报支持。
500到1000米范围由保卫部队、治安警、安全部特工联合巡查,重要区域及交通要道设置了临时岗哨。
空中有警方直升机巡逻,地面防空由驻军部队负责,高空由战区空军警戒。
河面上有水警武装船只巡逻,近海由海军护卫舰封锁,另有驱逐舰、巡洋舰和刚刚装备了“能量炮”的战列舰在海上待命。
要想一次性谋害这么多的行政官和市长们,除了发动大规模袭击外,只有炸毁“飞碟”才能做到。
所以,主要的安保都被安排在了“飞碟”里面及其周边。
当然,也不能排除与某些北半球市长或者南半球行政官有仇者派遣刺客进行远距离射杀。所以,“飞碟”顶部的观景广场四周都围了一圈厚厚的防弹玻璃。
在菲利斯城警方已完全制空的情况下,远距离狙击是打不穿这些玻璃的。更何况1公里内高楼已全部清场,2公里内最佳射击点都已被治安警控制。
2公里以上还能打中目标的,目前全世界只有5人,且全在北半球军队中服役。
贝塔K等人都是临时收到各自上峰命令的,没有被安排在原有安保计划中。等一层层往里抽人填位置后,外围安保出现了空缺,他们就去补这些岗位。
贝塔K的任务是负责1500-2000米范围内一幢高楼射击点的警卫工作。
他是晚上5点到达位置并与一名警员交接的,烟火表演将在3小时后开始。
负责控制射击点的治安警5人小队白天就已经就位。
贝塔K在楼梯间第5层把守,该楼共有44层,每5层都有警员看守。
电梯自从治安警进驻后就关闭了,要到活动结束后才会打开。
晚上6点,把手主入口的警员们派一名女警送来了一杯饮料,并告知他刚才有几个人试图上楼去观看烟火表演,被她和同事劝离了。
另外,她发现贝塔K的腰上没有配枪,就询问他是否要申领。
贝塔K告诉他,他的配枪在衣袖里。她听罢马上就停止了闲聊,回到自己岗位去了。
按照安全部的行动守则,他没有喝饮料,依旧笔直地站在楼梯平台上,右手手指抵着枪管。
其实,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他并不准备第一击就出枪,而是出左手的电击棒。
晚上7点,入口突然喧闹起来,能隐约听到有人在用北半球语喊话。
耳机里传来了刚才那位女警的声音:“有北半球记者试图强行进入,正在驱离,各单位警戒。”
过了一会儿,楼下安静了,耳机里女警报告道:“驱离完成,安全!”
晚上8点,贝塔K隐约听到了烟火炸开的声音。1个小时后活动就会结束,2小时后他的任务就圆满完成了。
忽然,他好像听到一声枪响,也可能是烟火爆炸声带来的幻觉,因为无法分辨是楼上还楼下。
没过多久、还在思索那个声音的贝塔K突然感到后脖子汗毛直树。
他向左右各一个闪身,然后扭头一看,一个黑影已经从上面向他扑过来。
一道寒光闪过,贝塔K右手背一阵疼痛,已经到了手心的枪也掉到了地上。
对手没有想到的是贝塔K手枪掉落的同时,左手已经甩出了电击棒,并且击中了来人右臂。
那人一惊,动作一迟疑,出枪速度慢了一下。
贝塔K看到了那人举起了一把奇怪的手枪,来不及多想,立刻飞身跳到楼下四层半平台,并拔出脚踝上的备用手枪!
黑影扑了下来,贝塔K 开枪了!
3、
时间过去了约1分钟。
贝塔K通过对讲机呼叫楼上楼下警卫支援,耳机里却传来一阵寂静,没有人回复他。
这是开放频道,除了本楼的警员,其他单位同事也能听到呼叫,应该很快会有同僚过来支援。
贝塔K爬起来,走过去踢开了那名黑衣人身旁的奇怪手枪——此时,他已经可以辨认出那是北半球的武器。
贝塔K右手仍然举着枪,左手去揭抢手的面罩。
揭下面罩的那一刻,贝塔K被震惊到了。
那是一张有着三只眼睛的白皙的脸庞——典型的北半球美人脸。
他认得她——艾娃,隶属于北半球胡林市安全部。
他不仅认得她,还很熟,他们在交往。
她说,他们可能是第一对交往的北南半球特工。
他说,他们肯定是第一对交往的北南半球人。
她说,“统一”后她要退役,嫁给他、作他的妻子。
他说,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娶她为妻。
此时,这张漂亮的脸蛋已经没有了呼吸。
外面一阵警笛声传来,各种吵杂声后,有人喊:“菲利斯城治安警!”
随着军靴声越来越近,一队治安警12人分左右两队交替掩护搜索上来。
医护警员简单给贝塔K被利刃划伤的手包扎了下。
因为害怕上面还有抢手的同伙,警队长命令全队继续向上搜索。
贝塔K要求随治安警一起上去,因为这显然已经是一起涉及北半球的安全事件,理论上是安全部的行动范围。
警队长可能觉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因此同意了他的请求。
搜索到10楼时,地上躺着一具警员的尸体,脖子上又深又大的刀口还在往外流着最后的血——他在被袭击后应该很快就失去了知觉并随之失去了生命。
想到这里,贝塔K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若不是常年训练出来的战斗直觉,此时他应该也是这个下场。
此后每隔5层都有一具警员尸体,都是类似的致命伤。
上到天台后,负责侧后卫的三具治安警员尸体立刻映入了眼帘。
与侧卫人员全是被从后面抹脖子不同,观察手和狙击手都是正面迎敌,心脏位置各有一个大洞,洞口边缘有些烧焦的痕迹。
这是典型北半球武器的杀伤效果。
大家继续在警戒中搜索四周,确定没有任何敌人的踪迹后,大批警员搭乘电梯上来了。
贝塔K下到大楼主入口时看到了大滩血迹。不远处放着5具尸袋,袋口还没拉上,可能还在等相关人员确认身份。
那名送饮料的女警也在其中。
萍水相逢随即又生死两隔,在注定的因缘际遇里,真的别无他法。
一名治安警员递给贝塔K一把袖里枪,那是他在五楼平台取得的证物,他判断这把枪应该是贝塔K的。
贝塔K接过枪,顺手就放进了袖子里,并点了下头表示感谢。
回去后,贝塔K立刻跟上峰做了报告。
上峰听完后告诉他,今晚有5名北半球的市长被远程狙杀。
同一时间的射击,分秒不差,只有一声枪响。
射手全在1.5公里以外射击,子弹却全部穿透了防弹玻璃,市长们都是眉心中弹。
无论是玻璃还是市长头部的弹孔都异常小,就像被一根绣花针穿透了似的。
那些射击点的警卫人员也都牺牲了,包括被派去的安全部特工,贝塔K是唯一的生还者。
4、
可能上峰知道贝塔K和那名被他击毙的刺客之间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自从那件事后他就一直被“雪藏”在南半球。
但那起事件最终也并没有能阻止“双元统一”。
五年来,有近10%的南半球人——大约1亿人去了北半球工作和生活。
而且,这样的“移民”趋势还在不断上涨。
贝塔K所在的迪丽斯行政区已经与北半球的10多个市建立了“姐妹市”关系。
他有时会想,如果那次北半球刺客刺杀的是南半球行政官,那么历史可能就会被改写,每一百年北南就要爆发一次战争的魔咒就会继续。
贝塔K的掩护身份是迪丽斯博物馆的一名讲解员。
在这里,他有了新的身份、新的工作、新的朋友、新的理想——一幢海边的房子。
五年来,他已经很少记起那天的事,据说除了被他击毙的艾娃外,其他刺客也已经被北半球人抓起来当众处死了。
贝塔K不知道自己爱上一个人要多久,但邂逅一个人,的确只需要片刻。
在这里,他迎来了生命中的第二个女朋友——博物馆的同事——劳拉。
她是一个本地人,和他一样是典型的南半球人——黑色的皮肤、两只眼睛。在相处了2年后,他们走到了一起。
这个冬天,贝塔K已经向总部提交了想与劳拉结婚的申请。
若申请通过,他决定今年就和她结婚。
为此,他可能贷款提前去买下他心仪很久的别墅,在那里他们也许会一起养育一群孩子。
他有信心这个申请会很快被通过,因为像他这种已经提前“养老”的特工,娶妻生子是融入当地生活的最佳方式。
而且,和一个南半球人结婚是对五年前那起事件最好的“自证清白”。
今天,他接到了上峰的消息,不是关于结婚的批复,而是一个任务。
总部指派了一名现场联络员给他,并将从联络员那里获得行动方案。
这是他“睡眠”五年来首次接到任务。
看完信息后,他蓦然起身离开了办公室来到展览现场,作起了讲解员。
当他迎接来第三批客人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高挑的身形穿着黑色的尼龙大衣,脖子里围着白色羊绒的编织围巾,脚上穿着黑色的方头小皮鞋。
这个身影在人群中显得很突兀——她有三只眼睛。
贝塔K觉得这张白皙的脸庞好熟悉。
他一直认为时间是最好的良药,那会让他忘记,让他有意无意地从一个故事走进另一个故事里。
直到,再次见到她,他才明白,他没有忘记。无论时间过去了多久,他都不会忘记那三只眼睛、那个身影。
一位白发老者向贝塔K走了过来,介绍说他们是迪丽斯大学建筑系的师生,请他讲解一下。
他应了声,不舍地将视线移开,但还是不停地偷偷看向她在的位置。
她好奇地看了看他,但好像并不相识。
毕竟,五年过去了,他还蓄起了胡子。
不过,也有可能不是她,她看上去才十八九岁的样子,而五年前的那个她和贝塔K差不多岁数。
可能,她们只是长得像而已。
听说,有缘的人相隔会千里也能再相会。
但是,眼前的她,纵是近在咫尺,也恍如陌路,相逢却又不相识。
给他们讲解完后,贝塔K目送着她离开,最终也没有开口询问她的情况。
如果真是她,他又敢相认吗?
走在人群中的她也回过头来看了看他,并点了点头。
就这样,她再一次从他的生命里离开了,可能是她,可能不是她。
5、
这天下班后贝塔K不准备回住处了,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劳拉。
他是爱劳拉的,但是看到“她”以后,对劳拉的爱就变成了一种罪。
他本以为自己会和许多人一样,也会成为岁月的奴隶,跌跌撞撞地跟在时光后面一路小跑,彻底忘记自己当初想要追求的是什么,也漠不关心如今又得到了什么。
今天,再次见到她(可能不是她),才发现自己心中还有微弱的火苗在燃烧。
他突然觉得应该感谢上峰此时指派了任务,也许会是生死一役,果真牺牲了,可能是对自己最好的交待。
在混乱的思绪中,他来到了任务指定的咖啡馆。
这是一家与博物馆同龄的老店,就在边上,曾经是博物馆的一部分。
因为不太想结识太多的同事或者与他们聊私人话题,他一般只在住处附近喝咖啡,而不是在单位附近。
明天才是去获取行动指示的日子,但他有一种希望尽快进入任务的冲动,所以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现在已是下午5点,这里的天还是比较明亮的,并不像菲利斯城,这样的初冬里,天早就黑了。
此时并不是喝咖啡的时间,只有三两个人散落在各个角落里翻看着店里提供的书籍。
客人里并没有熟人,他的同事们此时应该都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或者是赶赴一场约会的途中。
他随便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有些魂不守舍地望着窗外的行人。
不经意间他留意到那些在博物馆门口焦急等待着的男士,特别是一位穿着长大衣戴着传统礼貌的胖子,他正不停地看着手表。
的确,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有一会儿了。
看到这一幕,他不由地想到了劳拉。
刚谈恋爱时,他也是这样经常在门口等着她。
正回想间,服务员将一份菜单放在了他面前。
他准备点一杯咖啡,四目相对时,却静止在了原地,是她。
她也有些惊讶,并点头打招呼。
她记得他,刚刚在博物馆他作的讲解。
“你在这里工作?”他用北半球的语言问。
她回答:“我每天下课后都会在这里工作,兼职。”
他有些明白了,原来是这样,那他应该早点来这里喝咖啡就好了。
他又问:“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她答:“暑假开始的,一年多了。”
“研究生?”他想通过一些问题来判断是不是她。
她答:“本科,可能会继续读这里的研究生。”
不是她。
人的一生会遭遇无数次这样的重逢吗?
有些人,即便无数次地重逢也只是过眼的风景。
有些人,哪怕只是一次的重逢,也会在你的心里生根发芽。
那些无法说清楚的感觉,都是缘分吧,也许重逢也是天意弄人。
他没有什么其他可以说的了,点了杯咖啡后她走开了。
他恋恋不舍地望着她的身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唐突,赶忙收回了目光,看向窗外。
她在吧台后面远远地望着他,这个有点熟悉却只是今天下午刚刚才认识的中年人。
当晚,贝塔K坐到了咖啡馆打烊、她下班。
离开咖啡馆后,他回到了博物馆里的办公室。
他给劳拉发了一条短信:今晚加班,不回家。
这是一个很勉强的理由,因为馆里一般不加班,更何况最近没有什么临时展览的计划。
但劳拉并没有多问什么,而是回复:好的,明天给你带早餐。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最终决定还是先执行任务,儿女情长的事可以先放一边。
因为害怕见到劳拉,他早早地就去了咖啡馆,当然,也可能是想早一点见到她。
等他来到咖啡馆后才发现,她并不在那里,这才想到,白天她是要上课的,下课以后才能来这里上班。
他在咖啡馆里吃了早餐,坐了很久,久到劳拉肯定已经回到自己部门去了。
果然,劳拉发了条短信:早餐放在你办公桌上,记得吃。
他没有回复。
当天,他继续做着讲解员。
没想到的是,她和几个同学下午又来了。
他并没有去打扰她,而是远远地看着。
6、
傍晚,博物馆快要关门的时候,一位年轻、英俊的南半球男人来到了她身旁。
她的南半球女同学们都向她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那名年轻人替她把包拿在了自己的手里。
她在转身时碰巧看到了远远站着的贝塔K并点了下头打招呼,他也点了点头回礼。
她向他走过来,用南半球语问:“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见他有些惊讶,她又说:“不是在这里,不是昨天,是更早的时候,不知道在哪里。”
停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不说话,她又说:“你是不是也见过我?”。
年轻的南半球男人此时也走了过来,牵起了她的手,向贝塔K点了点头。
快乐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人生总是有太多的无奈在不停地剥削幸福。
贝塔K礼貌地向他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她,用北半球语说:“没有,可能是你记错了。”
年轻男人伸出了手,示意要与他握手,并用北半球语说:“你好!我叫李思特,是菲利斯城安全部在这里的主管。”
贝塔K与他握了握手,年轻人的力气很大。
原来是同事!贝塔K脑海中不断搜索着各种与此有关的信息,在他烂熟于心的各种资料里并没有这么年轻有为的主管,可能又是一个关系户。
贝塔K也作了自我介绍(掩护身份),相互认识后,年轻人和她成双成对地离开了博物馆。
下班后,贝塔K平静地走向了咖啡馆。
关于她,自从看到那位年轻的主管后,他就变得心如止水了。
走进咖啡馆后,他看到她正在招呼客人。
角落里,李思特正在翻看着杂志。
也许,昨天他也在那个角落里看杂志,并且看到了他们的对话。
咖啡馆里依旧没多少人,贝塔K依旧坐到了昨天的那个座位,等待着联络员给他一张特别的餐巾纸,那里将有他行动所需的全部信息。
一位男服务生过来询问贝塔K要喝什么,他点了杯咖啡。
李思特这时走到了贝塔K旁边,问他是否在等人?
得到否定回答后,他坐到了贝塔K的对面,并且请服务生把他的咖啡端过来。
“昨天,你也来过?”李思特问。
“是的。”贝塔K答。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李思特问。
“他们老师带来了馆里参观,我做的讲解。”贝塔K答。
“之前不认识?”李思特问。
“不认识。”贝塔K答。
男服务生把李思特的咖啡端上来给他,并互相打了招呼。
显然,他们互相认识,而且很熟悉。可能很早以前,他就坐在这里陪着她上班了吧。
过了会儿,男服务生端上了贝塔K的咖啡,并用食指在纸巾上敲了一下,这是行动的暗号,就是这张纸巾!
这张纸巾的纤维组成是特制的二进制编码,放进专门的读取器就能获得信息,倒上水就可以销毁。
“睡眠特工”直属总部,面前的这位主管——李思特不一定知情。
所以,贝塔K必须找机会带走这张纸巾。
李思特没有注意到纸巾的事,这让贝塔K更加断定这是一位“关系户”。
“你以后可不可以每天下班后都来这里喝咖啡?直到她下班,就像昨天一样。”当贝塔K顺利放好纸巾后,李思特突然开口说。
贝塔K有些惊讶他这么说。
看到贝塔K疑惑的表情,李思特赶忙解释道:“明天我要奉命回菲利斯城,7天后才能回来。”
看到贝塔K还有些犹豫,他继续说:“她是一个北半球人,虽然现在‘双元统一’了,但还是有很多人想伺机闹事。”
因为贝塔K准备不再接近她且后面有任务在身,故原本并不想答应。但听他这么说,有些好奇地问:“你们......”
“我知道,很多人也觉得奇怪——南半球人和北半球人谈恋爱。我在北半球时认识她的,一年前执行一项任务,她——伊莉莎帮助了我。”李思特缓缓地说着他们的故事,“虽然目前法律还不允许南北半球人通婚,但我觉得那是迟早的事。”
贝塔K突然觉得自己昨天的那种爱恋有点可笑,随即对李思特笑了笑说:“我若有空,一定过来喝咖啡,顺便帮你看看她。”
和李思特分别后,贝塔K去秘密储藏点拿出设备读取了任务指示。
看完任务后,他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一次常规保护任务——菲利斯城会来一位访问学者,在迪丽斯大学和博物馆作客座研究一年。
因他正在研究当下行政官最关心的南极冰融化问题,故其在迪丽斯的生活保障由安全部负责。
贝塔K的任务仅仅是学者每天下班后在博物馆旁咖啡馆喝咖啡的一小时,进咖啡馆前和出咖啡馆后都有其他人秘密保护。
“这个任务看上去,就像是那位叫李思特的主管布置的。”贝塔K自嘲地想。
7、
第二天,他就开始了这个新任务。
每天下午5点到6点,学者都会非常准时的进来和出去,都坐同一个位置,就在贝塔K前面一个靠窗的位置。
贝塔K在他走后还是会继续坐下去,一直等到晚上8点,咖啡馆打烊,她下班。
之后他会回到办公室睡觉。
劳拉已经很久没有与他联系了,也没问他不回家的原因,他也就这样逃避着,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
原先可能是因为“她”,但现在已经可以确认并不是“她”,那么仅仅是因为不爱了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呢?
他不知道的是,那天他看着伊莉莎时,劳拉刚好经过,看了他们很久很久。
今天晚上,和往常一样,贝塔K目送走了目标,并在8点准备起身离开。
此时,伊莉莎走过来,用南半球语说:“能送我回学校吗?”
他有点不知所措,没有马上回答。
“不远,走走15分钟就到。”她继续说。
他点了点头答应了。
此后,他每天晚上都会陪她走路回到学校。
路上他们会聊聊天。
她很惊讶他知道那么多北半球的事。
他很惊讶她说话的语气和用语习惯像极了艾娃。
转眼七天过去了,又是一个下班后的傍晚,天下着蒙蒙细雨。
从博物馆到咖啡馆很近,贝塔K冒雨就过去了。
进去后他先与伊莉莎相视一笑打了招呼,然后就到老位置坐了下来。
没多久,目标也进来了,尾随他的一名“游客”默默折返而去。
“拙劣的伪装,”贝塔K心想,“这年头还有几个游客会在胸前挂个相机的?不过,也可能这是他过时的配枪。”
他正随意遐想时,一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向他走过来。
他一抬头看到了一张挂着憨厚笑容的帅气脸庞,原来是李思特。
贝塔K也对他笑了笑,李思特又回过头去朝着伊莉莎笑了笑。
随后李思特不客气地坐下了,像老朋友那样。
贝塔K先寒暄了几句,问他菲利斯城的事情是否处理好了?
李思特兴奋地回答:“我要调去北半球了!你可能不明白,南半球安全部驻北半球的第一个公开办事处主管!”
突然,贝塔K右边太阳穴一阵疼痛,他暗道一声:“不好!”,条件反射般地弹起并扑向目标。
几乎同时,传来一声枪响!
目标中枪了,眉心的细小伤口正汩汩地往外冒血。
贝塔K来不及多想,先搜索起伊莉莎来。
他并不是怀疑她,而是担心她受伤。
当他找到她时,她手里拿着一把奇怪的枪,和五年前的一样。
此时的她,正卷缩在一张沙发后面,子弹正一颗颗地穿透着沙发!
那是已经冲进来的几个南半球特工在扫射,他们都是李斯特的护卫。
他立刻几个滚翻、借了几处桌椅掩护,到了她附近。
此时,他发现又多了一个火力点。
是李斯特,他正朝着她的位置拼命射击。
今天发生的事说明伊莉莎是因为任务需要才接近了李斯特,而她的成功也毁了他的锦绣前程。
突然,贝塔K感觉不妙,立刻飞身过去扑到她身上,顿时后背连续两阵疼痛。
“你若是她,便好了,我的命还给你。”这么想着,贝塔K眼前一片漆黑......
8、
“太好了,你醒了!”是艾娃的声音,不,是伊莉莎的声音。
“伊莉莎?”贝塔K忍着头痛努力发出声音来问。
“我不是伊莉莎。”那个熟悉的声音说,紧接着一张娇艳、白皙的脸庞出现在贝塔K的视线里,是她——艾娃。
“艾娃,我好想你。”贝塔K忍不住说,“我们这是在天堂重逢吗?”
“不,K。”艾娃露出了喜悦的神采说,“我不是艾娃47B。”
“什么?”贝塔K的神志有点恍惚。
“我是艾娃50B。”艾娃说,“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尽量简短地说给你听。
北半球军队的劣势一直都是兵员不足,所以在前一次‘百年战争’中军队就开始了‘无限士兵’计划。
最初,只是将在战争中伤残的军人组织起来接受机械系统改造,让他们成为半人半机器的‘超级士兵’。
后来只要是没有脑死亡的重伤或频死士兵全部都被改造了。
在实际的战争中,这些‘超级士兵’虽然表现出了一定优势,但这点优势并不能解决兵员不足的问题。
战争结束后,军队非但没有关闭这个项目,反而变本加厉升级了‘无限士兵’计划——他们在军队精英中挑选最好的进行了克隆。
你爱上的艾娃47B就是这个计划的产物之一。
但五年前的那起事件中你遭遇并且击毙的是艾娃48B,因为艾娃47B在前几天的一次行动中牺牲了。
至于那起事件也是北半球的军队所为,他们派遣了克隆士兵狙杀了那五名坚决抵制该项目的市长。
伊莉莎是艾娃49A,她之所以看上去要比前两个年轻是因为任务需要。
在咖啡馆里,你虽然替她挡了子弹,但是对方人多势众,她还是被当场击毙了。”
“你是说……你们不是同一个人?那么,你怎么会......知道我和艾娃的事?”贝塔K试图努力接受这一切,艰难地问。
“这就是项目遇到的问题。”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我是‘无限士兵’计划最早的主持者之一,你可以叫我伊万。这个项目的克隆过程非常顺利,但是所有试验对象都在第一个克隆体走出营养舱后暴毙而亡。而且,第二个克隆体出来后,第一个也会如此下场。你能理解吗?......人类的肉体固然可以被复制,但是精神体只有一个!”
“你是说,一个人的精神体在她的克隆体间游走,每次只能停驻在一个克隆体中?”贝塔K尽量理解着伊万的话,但他的头实在太痛了,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思考。
“不,若是你说的情况,这个项目也算成功了一半。实际上,每次我们只能启动一个克隆体。”伊万说,“一个死了,才能唤醒下一个。”
“所以,艾娃......艾娃47B是艾娃的第47个克隆体?”贝塔K有点明白了。
“是的,我第一次见到艾娃是在40多年前,那时我也很年轻。”伊万说,“B代表克隆体的年龄段处于30-45岁之间,A代表20-30岁之间。没有其他型号了,你知道的,其他年龄的无法执行她那样的任务。”
“她和我,我的意思是,爱上我,也是任务吗?”贝塔K近乎绝望地问。
“不,她爱你。”艾娃50B立刻回答道。
“你可以相信她,她爱你。”伊万说,“她们心连着心,她知道,她爱你。”
“但是,在那个楼梯间,她要杀了我。”贝塔K痛苦地说,“那个她,她知道吗?”
“她不知道。”伊万说,“每个克隆体觉醒后都不会记得前一个克隆体的记忆。她们只有原体的记忆,其他都会忘记。”
“那你又是怎么记得我的?”贝塔K看着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说。
“就在你为我挡子弹,死在我面前的一刻,我全都记起来了。”艾娃50B说。
“死在你面前的一刻?”贝塔K惊恐道。
“是啊!”伊万说,“艾娃50B觉醒时,居然全部记起来了,每一个克隆体的记忆!然后,她消失了两周。两周后,她带着你的尸体回来了。”
“我知道艾娃47B或者说我自己有多么爱你。”艾娃50B激动地说,“我必须救你!”
“你是我第一次克隆的非活体。”伊万说,“这个过程非常艰巨,花了好长时间!”
“好长时间?”贝塔K斩钉截铁地问,“多久?”
“一年多。”伊万回答,“半年前差点就被发现了,还好,那件大事发生了,北半球全乱套了。因此,我才能继续完成克隆你的工作。”
“大事情?是什么?”贝塔K问。
“那个我——伊莉莎刺杀失败了。”艾娃50B说。
“失败?”贝塔K说,“我亲眼看到目标已经死了。”
“那是个替身。”艾娃50B说,“菲利斯城安全部早就怀疑我了,所以在咖啡馆设了局。”
“那个刺杀失败与大事件有何关系?”贝塔K问。
“那个教授——思博教授在南极洲的冰层里发现了一些远古时期的病毒。”艾娃50B说。
伊万打断说:“思博教授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我们的种族因为他的那次发现预感到了灭亡的威胁,情报系统费尽心力得到了全部的病毒样本,并且测试到了一个能致我们——所有北半球人于死地的病毒。”艾娃50B说,“我们可以确定,他去迪丽斯访学前都还没有发现那个病毒的价值。”
“但是,咖啡馆刺杀事件引起了南半球行政官的注意,思博教授手里的病毒在一夜之间被全部做了测试。”伊万说,“南半球人惊喜地发现,他们掌握了一件可以让北半球人全部从地球上消失的武器!”
“你说半年前发生了大事情……”贝塔K瞪大了他的两只眼睛问,“病毒被释放出来了?”
“是的,南半球人成功地在半年时间里完成了病毒的武器化。”伊万说,“病毒通过空气传播!你懂吗?只要北半球人还要呼吸就会传染上病毒。”
“一但染上病毒就在高烧7天后呼吸衰竭而亡。”艾娃50B说,“北半球人如今只剩不到100万人口了。”
“这里?安全吗?”贝塔K关切地看着艾娃50B问。
他想抱她,但身体动弹不得。
“这里是胡林市‘末日基地’,暂时是安全的。”艾娃50B说,“现存的空气还可以支撑两年左右。”
“两年?!”贝塔K紧张地问,“两年后呢?”
“最后的北半球人就会彻底从地球上消失。”伊万叹口气说。
“不!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贝塔K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先别激动,你刚醒,还需要休息!”伊万说,“有一个办法,至少可以延续北半球人的基因。”
“什么办法?”贝塔K问。
“繁殖。”伊万回答。
“那个病毒不是会杀死所有北半球人吗?繁殖又有何用?”贝塔K问。
“是的,这个病毒会杀死所有的北半球人,但不会杀死南半球人。”伊万说,“经过思博教授的改造,南半球人传染上这个病毒后连打个喷嚏都不会。”
“你是说......”贝塔好像明白了。
“是的,你和艾娃50B结合……这是北半球人基因被传承下去的唯一办法。”伊万说。
“K,我们结婚吧……”艾娃50B深情地看着悲喜交加的贝塔K说.
9、
“对于人类来说,演化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从数百万年前的古猿进化到现代人类,中间曾经产生过多个人种。只是,最终都被智人打败了,智人这才被称作现代人类的祖先。不过,在远古时期,地球上的人种里智人并不是最聪明的。”韦一对学生讲述完那个虚构的故事后说,“比如,曾经存在过的尼安德特人,他们的大脑要比智人发达很多。不过,在2万多年之前,他们却彻底从地球上消失了。”
“老师,尼安德特人更聪明,为何会被智人打败呢?”一个年轻的男生问。
“大约在2万多年前,爆发了一场非常严重的流行疾病。虽然智人和尼安德特人之间也存在交集,不过这种病毒对于智人来说却是免疫的。”韦一回答,“最终,尼安德特人因为流行病而消亡了,智人则走上了快速进化的道路,直到今天。”
“智人出现的时间大约是20万年之前,从时间线上看,尼安德特人与智人曾经共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一个女生说道。
“是的。”韦一赞赏地看看这名女生然后说,“从12万年前开始,一直到2.4万前,尼安德特人一直统治着欧洲、非洲北部和亚洲西部。经过基因研究,尼安德特人的基因组与很多现代人类存在百分之四的一致!”
一名男生也积极发言道:“2017年3月3日,美国《科学》杂志发表题为《中国许昌出土晚更新世古人类头骨研究》的论文称,10多万年前生活在河南省许昌市灵井遗址的‘许昌人’可能就是尼安德特人。”
“那就是说地球上很可能存在着两种人类的后代?”女生瞪大了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那我们要如何区分呢?总不可能都去做个基因检测吧?”
“你可以用你的手指渐渐靠近你的眉心。”韦一说,“如果有轻微的酸胀感,那你就可能携带着那百分之四的尼安德特人基因,因为那里原本有第三只眼睛。”
“尼安德特人有三只眼睛吗?”另一男生问。
“是的。”韦一回答,“考古还发现了一个智人和尼安德特人结合的后代,她虽然只有两只眼睛,但颅骨中有第三只眼的孔洞。这么看,那只消失的眼睛很可能演变成了大脑里的松果体,据说这能够帮助他们判断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此时,下课铃声响了,学生们立刻收拾东西准备冲出教室。
“哦,对了,需要补充一点。”韦一拉高了嗓门说,“研究表明,人类从300多万年前的400多立方厘米脑容量一直扩展到两万年前的1500多立方厘米,整整扩大了三倍之多。但在那之后突然降到了1300立方厘米左右,与峰值相比减少了大约10%。也就是说,那个病毒并不是没有对智人产生影响!”
看到学生们已经一个个地夺门而出,韦一叹口气说:“这种影响,足够让一个现代文明退化到刀耕火种的原始时期。”
这时,从教室的角落里响起了一个孤单的掌声。
韦一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最后一排靠边的位置。
“近年来伴随着温室效应引发的全球变暖现象越来越严重,有人在格陵兰岛上发现了两万多年前的远古病毒。它们仍然是活体,生命力异常顽强!”那人说着向门口走去,“听完你的故事,我知道了,人类已经再一次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那个奇怪的人走后,韦一收拾了下东西,径直去了学校最高楼的露台。
此时已是下午,太阳西斜,海风扑面。
他眺望着大海,似乎看到了海峡的那头,似乎看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