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一去世了！

火星人的灵魂！

最后的地球人！

韦一的“冬眠舱”坏了，但他不允许火星人帮他维修，也不愿接受基因改造获得更长的寿命，他说死亡才是“永生”！

这条噩耗被第一城用整座城市的能量同步纠缠了所有城邦的量子通讯器，几乎所有火星人都在第一时间得知了这条消息，个个脸上挂满了泪痕。

随后，“火星共和”用尽了整个星球一天的能源向宇宙深空持续发送了一个快速电波爆发信号：所有火星人的祖父、伟大的“领航者”、来自1300光年外的地球人——韦一与世长辞了。

没有人知道谁会收到这条讯息，但可以肯定的是最该收到的地球人最不可能收到！那颗传说中美丽的蓝色星球早已化作了广袤宇宙中的星尘。

根据韦一生前的遗愿，第一城执政官们向全火星公布了他的全部资料——“精卫”号飞船上的数据、还有他的口述影像——关于一个人。

韦一说：“往事如同尘封在记忆中的梦，只有对她的回忆才清晰如清晨，而这星球上所有的细雨都是我思念她的泪滴。”

正在如火如荼建设着家园的火星人们在这一天全部停下了劳作，他们在田间地头、在建筑工地、在工厂车间、在学校教室、在百货商场.....收看着韦一讲述那段过往的温存。

1、

韦一觉得自己的生命就像那无词的歌谣，漫过三十多年岁月的只有孤独和寂静，那早已蔚然成冰的爱情就像地球上的夏天——只知道有这样的季节却无处寻觅。

地球，灰蒙蒙的天空下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钢铁巨城，“京城太空港”里宇宙飞船频繁的起降仿佛在向整个太阳系昭示着这个新兴帝国得来不易的辉煌！

韦一在接船大厅里一波波出关的人群中仔细搜索着，有些着急又有些惊慌。

终于，他的眼镜提醒他不远处那个穿着黑色大衣裹着白色围巾的娇小身影就是她。

“您是瑞贝阿卡博士吗？”韦一摘下眼镜后向那位女士询问道，眼里有着欣喜的光。

“是的，您是韦一教授吧？”瑞贝阿卡笑着回答。

她笑的时候，嘴巴裂成弯弯的月牙形，那是一张月亮般皎洁的姣好面庞。

她的声音如同天籁、又似柔媚的婉转音律、轻轻袅袅。

韦一感觉自己的眼前掠过了一抹星光，那道光芒让他看见了希望的翅膀！

“是的，哦，不是，我是副教授，不是教授。”韦一腼腆地回应道，目光放在了她的方头黑皮鞋上。

“我的鞋子怎么了？是脏了吗？”瑞贝阿卡见他一直在看自己的鞋子赶忙也低头顾盼起来，“我在出来前特地又擦了一遍，这儿的空气里灰尘颗粒密度太高了。”

“哦不，没有，非常干净、很干净。”韦一不好意思地抬起头说，“就是因为太干净了，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您可能不知道，地球上已经没有像您这样会把鞋子擦得亮亮的女孩子了。”

瑞贝阿卡听后抬起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韦一那张掩藏在胡茬子下的英俊脸庞，四目相对时又错开了目光。

“您的行李呢？”韦一好像大梦初醒似地问，眼神逃离得有些仓皇。

“哦，失踪了。”瑞贝阿卡甜甜一笑说。

“失踪？”韦一瞪大了眼睛问得很紧张。

“嗯，它是一个悬浮箱，上面有一个360度摄像头会捕捉我的身形和步行姿态。”瑞贝阿卡认真地解释起来，“一般都会跟在我身后，所以就没去留意它。直到刚才出关时才发现它‘失踪了’。”

“怎么会这样呢？”韦一担忧地说，“可能是悬浮箱的捕捉器被地球磁场干扰了，毕竟是在两颗不同的星球上。”

“没关系，那里面就是一些日常换洗衣物而已，没什么贵重物品。”瑞贝阿卡冷静地说，“只是，罗院长问我要的一些行星资料也在里面。”

韦一听后安慰道：“您放心，地球的治安非常好，您的行李一定会找到的，我这就报警。”

他说着再次戴上了那副黑框眼镜，四周环顾一圈后注视着出口处“京城太空港”那几个字样。

“您可以描述下那个悬浮箱的样子吗？”韦一把眼镜摘下来递给瑞贝阿卡说，“治安警已经在线了。”

瑞贝阿卡接过眼镜戴上后，看到一个透明度在60%左右的男警官影像覆盖住了真实的景象。

“您好，瑞贝阿卡女士，我是‘京城太空港’的李斯特警督，您可以跟我描述下失物的外观吗？”影像中的警官说。

他有着黝黑的皮肤和立体的五官，跟韦一有点像。

“黑色的，长方体，50厘米长、30厘米宽。”瑞贝阿卡说，“哦，对了，是个悬浮箱，上面有一个绿色星球的标志——‘火星共和’的纹样。”

“您是火星独立运动支持者？！”李斯特警官惊恐地问，“您怎么可以到这里来？”

“据我所知，地球帝国欢迎来自任何星球的任何人。而且，我是来工作的，受帝国科学院的邀请。”瑞贝阿卡有礼有节地回答着，“我想，您是有职业操守的，我的政治立场并不会对您帮我找回失物造成什么影响！”

“哦，是的，对不起，女士，我失礼了。”李斯特警官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硬道，“韦一先生已经预留过地址，我们找到后会尽快为您送过去。”

“谢谢您，李斯特警督。”瑞贝阿卡优雅地致谢道。

“哦，对了，女士，我知道您要去的地方。”李斯特警官正要断线又突然说，“那个地址......那个项目关乎全人类的未来，谢谢您不计政治恩怨来帮助我们。”

“不用谢。”瑞贝阿卡又露出了她那灿烂的微笑，“你们的制服非常好看，有帝国的气场！”

“谢谢您，女士，后会有期！”李斯特警官说完就下线了。

“他怎么说？”韦一等瑞贝阿卡摘下了眼镜后赶忙问。

“您听不见我们的对话吗？”瑞贝阿卡惊讶地问。

“为了保护隐私，眼镜不会发出声音，对方的话会转化成脑波进入你的大脑。”韦一用着急切的语速说，“您知道，脑波是可以用电磁波发送的。”

“我知道，但我不知道地球的科技已经如此先进。”瑞贝阿卡把眼镜拿在手里颠来倒去地反复察看着说，她的眼神里有着淡淡的哀伤。

“到科学院后，您也会有自己的眼镜的。”韦一笑笑说，那笑容像冬日午后恬淡的阳光。

后来，瑞贝阿卡说自己不是一颗星星、无法装点韦一的黑夜，但那一刻，她感觉自己拥有了最温暖的太阳！

“哦，谢谢您！我听一些来过地球的同事说这里早就不是三十年的样子了，也不像火星上的媒体报道的那样落后和愚昧。”瑞贝阿卡说，“所以，我觉得有必要亲自来看看，就答应了这次的工作邀请，地球令我神往。”

“谢谢您！”韦一有些激动地说，“那个项目非常需要像您这样的专家，正是你们的工作让人类在‘外层空间’的生活如沐天堂！”

“我理解，地球本身不具备这样的研究条件。金星国虽然是该领域的权威，但他们在一百年前侵略过地球。如今仍与你们为了一些小行星的资源摩擦不断、剑拔弩张。”

“是的，水星联邦更加不会帮助我们，他们一直视地球母星为头号对手。”韦一有些神情落寞地说，一脸惆怅。

“我们就这样在接船大厅里聊一下午吗？”瑞贝阿卡噗嗤一笑问，气氛立刻像波浪被小船推开般随心荡漾。

这一抹如月的悦意啊，风醉了、韦一也醉了。

“哦，你看我......真不好意思！”韦一说着赶忙引路带瑞贝阿卡走出了太空港。

瑞贝阿卡回头看着如同一只巨大水母矗立在天地间的太空港感叹道：“地球真的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怪不得父亲会那么反对我来地球，他怕我看到真相。”

“令尊是‘火独派’？”韦一戴上眼镜看了下等候区地上的数字后问。

“是的，其实......我也是，我们全家都是。”瑞贝阿卡有点尴尬地回答道，眼神有些彷徨。

“哦，没事，我是搞科研的，不了解政治，也不参与政治。”韦一摘下眼镜说，“您家里是不是还有兄弟姐妹？”

“是的，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瑞贝阿卡一脸疑惑地回应道。

韦一赶忙说：“不好意思，我是独子......不仅是我，地球上所有家庭都这样。地球太小了，人太多了。”

“地球不正是因为人多才在短时间内达到了现在的生活水平吗？全星系最大的市场和最多的劳动力人口！”瑞贝阿卡环视着太空港周边钢铁森林般的城市和往来频繁却井然有序的飞行车说，“也因为人多，所以对火星和月球形成了绝对的军事优势！”

“军事优势？月球？”韦一不解地看着瑞贝阿卡精致的脸蛋说，“月球没有自己的军队啊，只有我们的驻军在上面。而且，月球和火星不同，她一直都是帝国的管辖地。”

“您不知道吗？”瑞贝阿卡用惊讶的眼神看着韦一问，“您不知道月球人正在用白酒瓶回应催泪弹吗？那里已经成为战场！”

“这个，我当然知道，地球社会并不是你们宣传的那样闭塞。”韦一淡定地说，“月球人闹独立的背后有着金星人、水星人的影子，甚至还有......还有你们的。”

“不可否认，我们的确有些深陷其中。”瑞贝阿卡说，“但那符合我们的利益，毕竟月球有着和我们一样的诉求。”

“独立吗？”韦一打断她问，“实际上，你们不是已经独立了吗？虽然你们的先民很多都是帝国派去从金星人手里收复失地的军人，但趁着地球在战后百废待兴，火星已经独立了快一百年了。”

“是的，按照《星际条约》，我们早应该在五十年前就获得星系里其他星球和地区的承认。”瑞贝阿卡鼓起了小嘴嘟哝道，“就是你们一直在阻扰！”

韦一感觉这样“你们”、“我们”下去可能初次见面就要不欢而散了，幸好此时无人飞行车缓慢降落到了他们面前。

韦一说：“这座城市一眼望去如同无底深渊，但只要你愿意走进去，定会对她心生向往。”

2、

“请吧，女士。”韦一等车门翻开后左手遮挡在上门框处，右手作了个邀请的手势说。

“谢谢您！”瑞贝阿卡信步走上去后坐下说，“没想到，古老的东方礼仪在地球上还有人坚持着。”

“谢谢您的恭维。”韦一坐到了她对面后说，“其实我去过一次火星，深深体会到你们更好地传承了地球文明。”

“您是说古老的‘地球共和’字体吗？”瑞贝阿卡问，“您要知道，正是地球帝国推翻了‘地球共和’的执政，才促使我们的先辈们决定脱离地球管辖的。那时，他们许多的家人都还在地球，一场别离一场伤！”

“所以，你们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地球人。而现在‘盘踞’在地球上的从文化角度看是一个‘异种’？”韦一笑笑说，“这和金星人的观念非常像。”

“无论火星人还是金星人、甚至水星人不都是从地球走出去的吗？他们说自己是地球文明的继承者，从文化和人种学上来讲是没有错的。”瑞贝阿卡一脸严肃地说。

看着一位美女有点赌气似的与自己争辩，韦一忍不住笑出声来说：“人种学，这可是您的专业，我可不敢与您争个短长！”

“知道就好！”瑞贝阿卡也笑出声来说。

“说到底，水星离地球够远、离太阳够近。而火星离水星太远、离地球又太近。”韦一叹口气说，“不过，也正因如此，你们的确是继承地球文明最好的。其他星球都早已发展出了自己的文字，甚至还有人在地下埋上人类骨骸谎称自己是本星球繁衍出来的生命和文明！真荒唐！”

“哈哈哈......您说的是金星国吧？”瑞贝阿卡哈哈大笑起来说，“那个真的很搞笑，但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金星是全星系里最漂亮最发达的国度，我甚至觉得由他们来统一太阳系可能要比水星人更好。”

“你们被金星人统治过，在这个问题上，你们有发言权。”韦一尴尬地说，“但这样的统一似乎并没有必要吧？大家都说自己是人类，又何必为了名义上的统一而大打出手呢？一百年前的那场战争死了几亿人，几乎整个星系都卷入了进来，可我看不出对人类文明的进步有何意义和积极影响！”

“这倒是。”瑞贝阿卡连连点头称是道，“那你们岂不是更应该同意我们的独立呢？”

韦一被这一问搞得哭笑不得，只能粲然一笑道：“政治归政治，科学归科学，我们不要被政治‘洗掉了’科学的‘大脑’就好！”

“其实，那个项目公布后在火星和其他星球上都引起了不小争议。”瑞贝阿卡说，“听说水星已经向星际联合法庭提起诉讼，说你们是在搞‘人种恐怖主义’和‘种族邪教’什么的。”

“对于不明就里的人来说，他们讲的并没有错。”韦一为难地说，“特别是把您请来后更摆脱不了这个‘罪名’了。”

“哈哈哈......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我可是一个搞‘种族隔离’的专家！”瑞贝阿卡大笑着说，“说说看那个项目吧！”

“项目的初衷实际上是为了转移人类的内部矛盾，让大家把眼光放远一点——几百、甚至几万光年那么远！”韦一说，“关于项目的具体情况还是由罗院长亲自跟您说吧，我不太好越俎代庖。”

“好的，那您是否方便给我看看外面呢？”瑞贝阿卡看着如同被一层冰霜覆盖着的车窗说，“这是我第一次来地球，好奇心正在‘疯长’。”

“哦，好的。”韦一说完呼叫车载主机开启了“车窗除霜”。

“外面那层真的是霜啊？”瑞贝阿卡惊讶道，“我一直以为是玻璃的效果，为了......”

“为了不被你看到外面？”韦一大笑起来说，“三十年前也许还真会这样做，但现在不会了。帝国高层早就想明白了，不然也不会不顾其他星球的反对、执意要开展这个项目。”

“看来，太阳热能的消失对地球影响很大啊。”瑞贝阿卡说，“火星虽然离开太阳更远，但得益于当初为了改造火星大气而建造的‘戴森壳’，如今四季分明、气候宜人。”

“太阳内核的核聚变反应产生的光子平均自由行程约0.1MM到1CM左右，这个速度跟光速比起来就是龟速。太阳虽然行将死亡、即将熄灭，但光子跨越将近100多万千米的厚度到达表面还需要好几十万年之久。”韦一接过话说，“这也让大部分人类觉得太阳即将熄灭这件事与他们无关，特别是那些离太阳更近的金星人和水星人。”

“这里好漂亮啊！”瑞贝阿卡看着窗外一个个圆球形的巨大金属建筑赞叹道。

“若是天气好些，能见度更高的话，您还会看到这些建筑后面的金字塔形和矩形型建筑群。它们就像毕加索的画一样勾勒着帝国首都的天际线！”韦一无不自豪地介绍说。

“才三十年时间，地球就走过了火星近一百年的建设之路！”瑞贝阿卡不断点击着车窗玻璃查看着摄像头捕捉到的建筑介绍。

“您坐过飞行车？”韦一看着她娴熟的操作惊讶地问。

“不，并没有。但我是一个人类学家，熟知人类的各种行为模式。”瑞贝阿卡笑笑说，眼睛仍然看着窗外、时不时发出“哇哇”的惊叹声。

韦一听到她对这座城市的由衷赞美，心中不由心生欢喜。

他欢喜的不止是遇见了这样一位若若大方又聪明可爱的女生，更是她的真诚。

“她的心灵和她的外表一样不加修饰却又无比美妙。”韦一欣赏着眼前的“美景”不禁喃喃自语道。

“您在说话吗？”瑞贝阿卡一边划动着车窗屏幕一边问。

“没有......没有啊。”韦一木讷地回答道，“我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您呢？”

“您来过火星一次，可能我们有见过面吧。”瑞贝阿卡停下手上的动作说。

“没有啊，我不记得有见过你，只是觉得熟悉而已。”韦一不好意思道。

“跟我说说地球的女人吧。”瑞贝阿卡又开始了手上的动作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都是女人啊。”韦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问，“难道女人去了‘外层空间’变得不一样了？”

“那倒并没有太大变化，特别是火星上的女生。”瑞贝阿卡说，“倒是水星女生变化很大，那里的人类变化都很大。”

“变得怎样了？”韦一好奇地问，“我听说他们的长相和外貌在这一百年里又出现了很多变化，是什么样？”

“我也只去过两次，而且都是短暂的工作。”瑞贝阿卡说，“他们的身体上已经没有任何毛发了，头颅都变得很大，手指变得又细又长，身体矮小了很多！”

“是基因改造吗？”韦一问。

“最初殖民时的确做过一些适应那里环境的基因改良，而且都是显性基因、很容易遗传。但那之后的变化，特别是近一百年里的变化都是自然发生的。”瑞贝阿卡回答，“总体上来讲，他们的身材在等比例缩小，这个比例好像跟水星和地球的比例一样。但那些有着重要作用的器官却‘不想’缩小似的，比如大脑、眼睛等等。”

“相对于这些人类已经非常熟悉的行星，我们即将要面对的恐怕就是灾难了。”韦一说这话时似乎眼前是满目离殇。

“是的，虽然水星是几个已开发的行星中离地球最远的，但也是最像地球的一个。”瑞贝阿卡绘声绘色地说，“她外表看上去很像地球人熟悉的月球，但内部却更像地球，不仅有地壳、地幔、地核，开发后还有北极洋呢！”

“有机会一定要去水星看看！”韦一说着目光从他熟悉的城市移向了暗灰色的天空、满眼忧伤。

“一定有机会的！”瑞贝阿卡兴致盎然地说，“水星已经逐步对地球人开放了，好像还在地球设立了旅游和移民办事处。”

“是的，但条件非常苛刻，而且船票贵得离谱。”韦一说，“水星人把他们的近地轨道列为‘主权空间’，只允许自己的飞船进出，当然可以随意定价。理论上，这是严重违反星际法庭《外层空间条约》‘自由进出’规定的！”

“这件事实际上是大势所趋，听说金星和木卫二也要这样做了。”瑞贝阿卡笑笑说，“这就像地球大分裂时期的领海概念一样，《外层空间条约》的开放原则已经被时代淘汰了。但我相信，很快就会有关于民用飞船进出近地轨道的相关规定写进《星际条约》。”

“水星这一手其实很聪明，他们有着最大的轨道偏心率，从战略上来讲，以后划定太空‘领海’的话无疑他们的‘海岸线’是最长的。”韦一看着瑞贝阿卡不明所以的眼神说，“其实，我们对火星的需求也是出于战略考虑，一旦放手火星独立，那么地球就会失去战略纵深。也就是说，假使水星和金星对地球发起入侵、火星又从后面夹击的话，我们将退无可退！”

“那倒是，木卫二本来就蛇鼠两端、两头要好处，完全不靠谱！”瑞贝阿卡附和道。

“在前次战争中，木卫二还趁机对火星发动过攻击，若不是金星人绕到我们后面抢先占领了火星，恐怕早就是木卫二的囊中之物了。”韦一说，“现在的形势比那时更加复杂，如果火星独立很可能向水星靠拢，与其结成政治、军事同盟。届时，太阳系里，‘水星’就是当之无愧的王！”

“这有什么不好吗？”瑞贝阿卡不解地问，“水星有着全星系最好的科技，如果能与他们结盟从而得到那些科技岂不是更好？”

“金星在战后被水星人控制过一段时间、至今还有水星的军队驻扎在金星上，但他们似乎也没有得到多少水星的科技呢！地球人有句老话——天下没有免费的宴席！”韦一说。

“那也没关系，独立自主最重要！”瑞贝阿卡眨巴着眼睛用可爱的语气说。

“恐怕这种独立会非常短暂......”韦一叹口气说，“一旦水星坐大，必定会向唯一能挑战他霸主地位的地球发动攻击。金星和火星、甚至木卫二都帮助他们入侵地球的话，那么地球帝国一定会覆灭、变成水星的殖民地或者附属星球。之后，水星不仅会向整个星系索要各种资源、还会要土地和人口。也就是说，他们最终会建立一个统一的太阳系帝国！”

“我们火星人好像都并不排斥这个结果呢！”瑞贝阿卡楚楚可怜地说，“相对于被地球统一，我们宁愿选择被水星‘统一’呢。”

“为何？”韦一纳闷地问。

“因为你们是帝国，而他们是联邦，会给我们更多的自由！”瑞贝阿卡回答。

“你没听明白我说的吗？”韦一有点急了，“水星最终会建立起一个‘太阳系帝国’！只有星系里存在势均力敌的对手，邦联才有可能存在，形成某种所谓的体制优势。但是，一旦水星成为太阳系中的最强星，帝制甚至奴隶制会是他们最好的选择。纵观人类历史，有哪个国家拥有了这样的绝对优势之后不把自己放到支配地位的？很难想象，水星人拥有了控制全星系的能力后还会坚持松散的联邦制。”

“会的！”瑞贝阿卡调皮地笑笑说。

韦一感觉自己的长篇大论就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似的无力。

“是不是到了？”瑞贝阿卡看着车窗外高耸入云的圆柱体建筑问。

飞行车此时正在缓慢靠近圆柱体无数降落平台中的一个。

那里已经有好几个穿着和韦一同款褐色长袍的人在等待了，其中一位老者有着花白的头发和胡子。

瑞贝阿卡看看老者再看看韦一，忍不住笑了起来。

被她搞得一头雾水的韦一莫名地看着她。

“对不起，我在想象你老了以后会不会和他一样。”瑞贝阿卡说着笑出声来，“你可能知道，火星的男人都已经长不出胡子来了。所以，我看到你们的胡子就感觉很有趣。”

“哦，没关系，您尽管研究好了。”韦一尴尬地笑笑说。

车门翻开后韦一先下车给瑞贝阿卡扶住了门框顶，并伸出另一只手去搀扶她。

“说真的，火星好像真的没有‘男人’了。”瑞贝阿卡把自己纤细的小手放到韦一宽大厚实的手里后说。

韦一觉得她的手好温暖、也很柔软，和地球女生冰冷、坚硬的皮肤完全不同。

在那两手紧握的一刻，他们的指尖好像滑过了千年的光，恰似前生的缘分今生来偿。

韦一看着瑞贝阿卡的脸庞，那几世以来的擦肩而过，谁曾遗忘？

瑞贝阿卡看着韦一的眼睛，她知道只有用尽了所有哀伤，才有这眼里的无限凄凉。

她又何尝没有那些沉重的心情，但那无法讲述的欢喜和苍凉，又要如何描摹给他？

“你好，瑞贝阿卡。”白发老头远远地打招呼道。

“您好，罗院长！”瑞贝阿卡快步走上去向老者鞠躬道。

“还是火星的礼仪教得好！”罗院长对左右啧啧称赞道。

“家父要我代他向您问好！”瑞贝阿卡露出了她那标志性笑容说。

“哦？西城教授居然还记得老朽？”罗院长感叹道，“那个老顽固啊，我邀请了他多少次，他就是不肯踏足地球！”

“家父就是有这个怪毛病，对地球帝国的偏见很大。”瑞贝阿卡附和道。

“他那何止是对地球帝国有偏见，他是对所有地球人都有偏见！我在他那里访学时，也没少受过他的鄙视。”罗院长愤愤道，“还好，他的闺女识大体，有为全人类福祉而奋斗的牺牲精神和大格局！”

“谢谢罗院长。”瑞贝阿卡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对那个项目有些好奇，是好奇给了我勇气。我受家父影响还是很大的，在政治立场上也是个坚定的‘火独’主义者。”

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在场的所有人都矗立在原地好似一尊尊雕像。

“外面冷，我们进屋里去讲吧。”韦一眼见气氛有些尴尬赶忙招呼大家进去。

罗院长一声不吭地拂身而去。

其他人也亦步亦趋地跟上了。

只剩下韦一陪同着瑞贝阿卡往里走，朦胧的夕阳下，他两的背影悠长。

3、

三年后。

帝国科学院的圆柱体大楼高达一千多米，地上有200层、地下还有15层。

这栋建筑就像“一炷香”似的耸立在大皇宫前方约三公里处。据说，设计师的用意是想恭祝帝国亘古无疆！

大楼从第160层开始往上的40层都属于“春蚕”项目，瑞贝阿卡此时正站在180层会议室的窗边俯瞰着如同拼图般平坦而渺小的大皇宫。

韦一看着她依靠在窗边，就像看见了阳光透过窗户撒了进来。瑞贝阿卡这道阳光在这三年里照遍了他心里每一个潮湿的角落。

“喝口茶吧，去去寒。”韦一递过去一杯热茶说。

“谢谢！”瑞贝阿卡接过杯子深情地看了眼韦一说，“真不敢想象，一千多年前的皇宫居然保存得这么好。而且，绕了一大圈后又从全球最著名的景点之一变成了帝国的皇宫！”

“这还要感谢金星人以地球文明的继承者自居，所以在使用‘太阳炮’时没有烧毁这里。”韦一也感叹道。

“我在想的是，这种体制的演变很像另一种‘文明屏障’。”瑞贝阿卡语调悠扬地说，“奴隶制、帝制、共和制、帝制、奴隶制......，人类社会似乎就在这几个制度里轮回。”

“在诸多的‘文明屏障’中，你说的这种‘制度屏障’恐怕是人类最难逾越的！”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韦一和瑞贝阿卡回头看去，只见罗院长带着十几个形形色色的人进来了会议室。

“老师！”韦一说着快步上去给罗院长倒热水。

瑞贝阿卡看着大家纷纷落座后拿出眼镜戴上了。

其他人也都各自戴上了自己的眼镜等待着汇报。

“为了达到十分之一光速，我们的飞船只能搭载足够数的‘人类’，无法携带任何环境改造机械和设备。”罗院长作开场介绍说，“也就是说，我们要‘播种’的是一颗可以‘拎包入驻’的星球而不是‘毛坯星球’。”

听到这里，有些人的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罗院长也皮笑肉不笑了两下后继续说：“只有高度类地的行星，我们对人种的改造才不会超出‘灵长目类人猿目人超科’。关于这点，瑞贝阿卡比我更专业，下面请她跟大家介绍下。”

“类地行星的结构大致相同，主要是铁的金属中心，外层则被硅酸盐地幔所包围。它们的表面一般都有峡谷、陨石坑、山和火山。”瑞贝阿卡说，“目前，我们只能确定五颗和地球大小几乎相同、并且处于‘适居带’的行星。”

“我补充一下啊......”罗院长打断道，“我们从4045颗行星中选出来了219颗作为候选星，然后对它们进行反复观察后才选出了这5颗。”

“谢谢罗院长。”瑞贝阿卡点头致谢后继续说，“其中，最近的‘夸父星’距离150光年，她围绕着红矮星张衡 8876公转，周期只有两百个地球日的时间。”

“我看这颗星球就很好！”一位中年人扯着大嗓门高声说道。

“郑部长，我理解能源部对这个项目的‘吝啬’态度，但您应该清楚，太阳系的能源很快就会被耗尽，节流不如开源！”罗院长冷冷地说。

“这颗星球的主要问题是几乎没有大陆，全是海洋！”韦一补充道，“这对于基因改造来说是难度最高的，不出现‘异类’的可能性低于20%。”

“是的，毕竟陆地和海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生存世界！”瑞贝阿卡说着投送了第二张图像，“这是最远的，在天蝎座的方向上，距离地球21000光年，是一颗被命名‘后羿’的低温行星。”

“这么远？！”郑部长大叫道。

“事实上，相对于广袤的宇宙，这已经是很近的了。”罗院长不耐烦地说，“请您耐心听下去。”

“这颗星球基本上被冰层覆盖，只有改造出一种适合在地下生活的人种才能保证生存和繁衍。”瑞贝阿卡停顿了下说，“这种基因改造出现‘异类’的概率高于70%。”

“在附近，还有一颗冰冻的液体水星球。”罗院长说，“如果不考虑年轻的恒星正在迅速增加的热量，那么改造的成功率还是很高的。但是，如果冰面融化，‘新人类’在那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文明就会毁于一旦！”

“现在大家看到的是第四颗，名叫盘古的行星围绕一颗恒星运行，距地球560光年，大小跟地球差不多。距日距离正好可以使行星表面存在液态水。”瑞贝阿卡说着向大家的眼镜发送去了一颗蓝灰色星球的模拟图片。

“我看这颗就挺好，距离也很好，你说是吧，郑部长？”一位黑头发白胡子的老者跟坐在他身旁的郑部长说。

“杨部长，还是通信部会选啊！”罗院长笑笑说。

“但她更像是地球的表妹，而不是孪生姐妹。它与地球有共同特征，但她的母恒星却非常不一样。”瑞贝阿卡说，“她围绕的恒星比太阳小，温度比太阳低。也就是说，我们要设计一个能抵御严寒的人类基因出来，可能会浑身上下长满了毛。”

会议室里发出一阵沉闷的笑声。

“但对这批人的改造成功率一定是最高的吧？”杨部长问。

“几乎是最高的，有60%以上的可能性不会繁衍出‘异类’。”瑞贝阿卡说着又推出了一张模拟图片，“但在我们的反复试验下，成功率最高的是这颗。”

“火星？！”郑部长疯似得叫起来，“火星怎么会在候选里？”

“那不是火星，只是非常像而已。”罗院长说，“别大惊小怪的！”

“不是非常像，而是几乎一样，她是火星的孪生姐妹。”瑞贝阿卡说，“这颗名叫‘女娲’的类地行星环绕着祖冲之1338双星系统运行。她距离地球大约1300光年远，位于绘架星座。这颗行星环绕两颗恒星运转，其中一颗恒星的质量比太阳质量略大，另一颗恒星则小得多，仅为太阳质量的30%。两颗恒星的距离很近，大约14.6 天就环绕一周，而‘女娲’的距离相对较远，所以公转周期略长，需要95天才完成一周公转。”

“关键是，在她附近的10光年里，只有2个三星系统和1个四星系统。”罗院长打断道，“也就是说，如果‘精卫’号能顺利到达那里，周边几乎没有可以威胁到‘新人类’的文明！”

“虽然，天上出现两个太阳，对于人类来说不一定能适应。”瑞贝阿卡说，“但从多星系统的数据来看，双星系统相对较常见。根据此前的研究，在银河系中可能有85%的恒星是多星系统。”

“也就是说这个方向上的改造性价比最高。”罗院长笑笑说，“人类从此就具备一副可以畅游多数星系的身躯了。”

“改造方案呢？”一位满脸皱纹的光头老者问，他是在座唯一穿白色长袍的人。

“张部长，今晚的御前汇报还要请宫内部代劳呢。”罗院长点头哈腰地说完后转头对瑞贝阿卡说，“你给张部长清楚地讲一讲。”

“与火星一样，也就是说那里没有海洋，就不可能存在高级文明。所以，可以不用考虑坚硬的皮肤、也不用长出腮来。”瑞贝阿卡说，“两颗太阳的总热量对于那个距离上的‘女娲’星而言也正好，不需要长毛或者定期换皮。唯一要对付的是两颗恒星造成的大量辐射，这和水星的情况类似。”

“这样的话，至少在外观上，他们会与人类看上去一模一样。”罗院长提醒大家道。

“虽然我不知道水星人的基因‘配方’，但地球是太阳系里生物种类最丰富的。这三年里，我反复试验了很多种生物的基因，最终锁定了水熊虫。”瑞贝阿卡说，“它能够适应地球表面各种极端恶劣的环境，从最深的马里亚纳海沟到海拔6000米以上的喜马拉雅山都能找到它们的足迹。试验表明，暴露于宇宙真空环境的水熊虫能生存10天之久，回到地球照样还可以繁殖后代。”

与会者们纷纷点头表示赞赏，罗院长知道今天的会议已经成功了。

“水熊虫的DNA与人类细胞结合后、通过表观遗传工程修改特定基因，可以使人体具备更强的抗辐射力。”瑞贝阿卡继续说，“另外，为了给这个人种足够繁衍出文明的时间，我还会给他们加入水螅虫的基因。”

听到这里，大家纷纷面面相觑起来。

“水螅由大部分还未彻底分化的干细胞组成，具有无限更新能力。即使端粒会让原有细胞的DNA遗传物质变得不稳定，只要干细胞再次分化一个新的细胞，就可以替代原有的细胞，这样生物就不会衰老。”瑞贝阿卡说。

“你是要制造‘永生人’出来吗？”郑部长惊恐道。

“不，只是稍微延长下寿命而已。”瑞贝阿卡说，“可能比我们长2-3倍的寿命。”

与会者纷纷发出“哇”的感慨声。

“病毒和细菌呢？”杨部长质问道，“外星球的细菌恐怕人类不具备抵抗能力吧？哪怕你可以让他们活得更久，但如何保证他们在用完寿数前没有病死呢？”

“对，特别是流行病！”郑部长附和道。

“我在来地球以前就研制出了一种T辅助细胞，这也正是罗院长请我来主持基因改造项目的原因。这些免疫细胞可以保护人类免受病毒和肿瘤的侵袭，使他们在漫长的一生中保持非常良好的健康状态。”瑞贝阿卡轻松地说，“T辅助细胞就像指挥者，通过释放细胞因子的炎性化学物质来告诉其他免疫细胞该做什么。它们有能力攻击和摧毁入侵者——比如肿瘤细胞。”

“什么？你不是地球人？”杨部长惊讶地看向罗院长问，“从木卫二来的？”

“不是。”罗院长平静地摇摇头。

“月球事件还没结束，那里在戒严，不可能是从月球来的。”郑部长猜测道，“金星，一定是金星，那里有很多东方人移民。他们的科技也仅次于水星，你一定是从金星把她给找来的。你啊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怎么可以让金星人参与这么重要的项目？”

“也不是。”坐在会议室桌头上的一名中年人说道，声如洪钟。

“安全部林部长？”郑部长看着说话的人说，“难道是从水星找来的？但他们把这个项目告上了星际法庭呢！”

“我来自火星......”瑞贝阿卡提高了音量说，“火星共和！”

“火星人？！”“火星共和？”“她是‘火独’分子！”“老罗啊老罗！”......会议室里的人都纷纷议论起来。

“吵什么吵！”林部长拍了下桌子站起来大声喊道，“请她来，是陛下同意的！”

“那也不能给一个‘火独’分子主导这个项目！”郑部长不依不饶道，“谁知道她会在里面做什么手脚？讲不准把‘新人类’都改造成了‘人类天敌’！”

“怪不得她选了“女娲”星！”杨部长说，“这个火星独立不了，就想在1300光年外再造一个火星？！”

“火星一定会独立的！”瑞贝阿卡说，“这个项目我负责的部分已经结束了，明天我就会启程回去参加投票！”

“投票？”郑部长惊呼道，“你是说火星独立的投票？！”

“老罗，你看看你，你都干了些什么啊？！”杨部长摇头叹息道。

“政治归政治，科学归科学，科学家没有政治立场。”罗院长平静地说。

“可是她有，她要回去投票！”郑部长指着瑞贝阿卡大叫道。

“那是她的权利！”韦一蹭地站起来说。

“权利？”杨部长瞥了韦一下说，“你是不是也想要这样的权利啊？”

韦一正要回应，瑞贝阿卡抢先说道：“别上他当！不管怎样，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祝你们好运！”

“你要知道，你们一旦通过投票决定独立，地球帝国的舰队就会立刻出发！”郑部长对着正在大步离开的瑞贝阿卡叫嚣道，“不出一个月，帝国军队就会踏平火星！”

韦一正要跟上去，但被罗院长的眼色制止了。

“鲍里斯部长，说起来，一旦开战，恐怕金星和水星都会搅和进来吧？”宫内部张部长问在座唯一穿着软皮制服、胸前挂满了勋章的老者道。

“没关系，我们只要在水星人到达前彻底占领火星就好。”鲍里斯部长年纪虽大，但精神饱满。

“对，在一天内把火星炸平！”郑部长呵呵笑着说。

“可是，金星人只要几个小时就可以到达火星！”杨部长说。

“金星人不足为虑。”鲍里斯部长说，“他们的军队是被水星人‘阉割’过的，战舰不小、却没有大口径的高能炮，只要离开了水星人就根本不具备战斗力！”

“水星人在金星的驻军呢？”张部长担忧地问。

“那是个不小的麻烦！”鲍里斯想了想说，“打火星轻而易举，最难的一仗恐怕还是要在太空狙击水星人的这支驻军！不过，好在这支舰队的数量不大，可以应付！”

“如果真打起来，这个项目......”张部长说着看向罗院长。

“这个项目不会受到影响！”罗院长铿锵有力地说，“陛下说过，人类必须走出太阳系！这不仅是人类文明的延续，也是帝国的延续！战争越是迫在眉睫，我们越要尽快出发！”

4、

“你怎么回来？！”韦一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从过关通道里走出来，快步过去一把抱住了问。

“你可以想象没有星星的黑夜吗？”瑞贝阿卡把头从韦一的胸膛里抬起来后看着那张令她朝思暮想了一个多月的脸说，泪眼迷离，“你就是我的星星，我要和你在一起！”

“你太傻了，这里是帝国！”韦一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心上人说，“你可能不知道，就在你刚进入地球同步轨道时，火星宣布独立了！”

“我知道！”瑞贝阿卡的眼中噙满了泪水说，“我出发前就知道，投票一定会通过。但是，火星有没有我这一票，并不重要好，我有没有你却至关重要！”

“阿卡，你是我的生命！”韦一说着再次抱紧了瑞贝阿卡，两人相拥而泣。

“父亲因为我执意要来找你，所以把我开除了‘户籍’。现在，我已经是一个‘无籍者’了。”瑞贝阿卡踮着脚尖把头放在韦一的肩上轻轻地问，“你愿意收留我吗？”

韦一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瑞贝阿卡惦着脚尖，就好像韦一是天上那颗最亮的星，而她只要踮起脚尖就可以触碰到那片柔软的温馨。

“愿意！当然愿意！星星的美丽装点了黑夜，但黑夜又何尝不是为了星星才变得那么广博而深邃！”韦一在她耳畔轻声地说，“现在就去办理结婚，我要你作我的妻！”

“你还不明白吗？”瑞贝阿卡松开了吊在韦一身上的双臂说，“我是一个火星人，地火即将开战，无论是你家人还是帝国科学院都不会同意我们结婚的！而且，我是一个‘无籍者’，没有任何一个星球的身份证明，我们没办法结婚！”

“没有身份证明？那你是如何乘坐太空航班的？”韦一终于醒悟道，一脸惊奇。

“是罗院长，他帮我申请了特殊通道。”瑞贝阿卡说，“不然的话，哪怕我有‘火星籍’、火星独立的一刻也要被遣返，根本不可能出关。”

“老师？他为何要帮你？”韦一疑惑道，“你我都知道，他并不喜欢你这种莽撞的性格，若不是有求于你、他才不会好生供养你三年呢！”

“对啊，他仍然有求于我！”瑞贝阿卡说，“谁都没有想到地火战争这么快到来，帝国科学院实际上并未准备好‘春蚕’。罗院长要我加入‘精卫’号，在飞船上完成剩下的工作。你知道的，我一个人可以顶他的十个专家，而飞船的装载量有限，所以我的价值就非常大了！”

“那是1300光年啊！”韦一惊恐道，“虽然这是一艘小飞船，而且装备了最新的可控核聚变引擎，但巡弋速度也只有光速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说最快也要一万三千年后才能到达！”

“即便这样，你还不是早在三年前就主动申请担任了第一阶段‘领航员’！”瑞贝阿卡看着韦一那双忧郁而迷人的眼睛说，“我知道‘领航员’的工作，你将确保飞船飞出太阳系并且在正确的航向上。之后，你也不会进入‘冬眠舱’而是一直盯着航迹和星空，因为一共才只有两个‘冬眠舱’。其中一个要给第二阶段的‘领航员’使用，他将每100年醒来几个月检查航向是否正确并作好相关的数据记录和修正。另一个‘冬眠舱’则会给第三阶段‘领航员’，他会驾驶飞船在‘女娲’星着陆、然后打开‘新人类’的培养舱、唤醒‘春蚕’、播撒那98个生命！”

“我只是想逃离这里。”韦一满脸痛苦地说，“我知道战争不可避免，不管输赢如何，我都不想目睹这一切，离开这个星系、远离人类是最好的选择。”

“我又何尝不是呢？虽然我是一个‘火独’主义者，虽然我满口都是自由和政治，但自从遇见你以后，我心里真正关心的只有你！”瑞贝阿卡说，“来自地球和火星的两个人相爱了、这本身就是场战争！哪怕没有地火之战，我们的爱也会引发两个家庭之间的战争！你在逃离人类、我在逃离家庭——那个阻止我和你在一起的家庭！”

“其实，我曾经试图阻止这场战争.......”韦一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上周我把一个信号的监测结果报告给了老师，他马上报告给了皇帝陛下、并转告了杨部长，但他们都对此无动于衷。”

“什么信号？可以阻止这场战争？”瑞贝阿卡不解地问。

“你曾经问过我，如何才能化解这个星系里的恩恩怨怨，特别是地球和火星之间一触即发的战争。我说，除非地外文明突然袭击，各星球的人才可能意识到大家都是‘同类’！”韦一说，“那时，我就想到了前年通信部的朋友说过，他发现了一个15亿光年之外的射电信号正以极快的速度移动！他说，在过去的六年时间里，它与地球的距离缩短了15亿光年。也就是说，它正在以超光速的速度朝着地球飞来！但他的上级却并不重视这件事，这让他很郁闷。”

“超光速？！”瑞贝阿卡惊叹道，“超级文明？”

“我也这么想，所以去年请他继续监测。结果发现这个特殊的信号不仅移动速度令人吃惊，还与近期观察到的另一个信号完全一致。”韦一说，“要知道在宇宙中存在两个完全相同的信号、可能性微乎其微。它们很有可能来自同一个信号源，并且这个信号源仍然在不断移动，说不定那是一艘巨大的宇宙飞船、甚至是一个舰队！其所拥有的科技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人类，因为这个信号释放的能量相当于太阳一整天释放的强度。”

“6年里移动了15亿光年，前年在15亿光年外......”瑞贝阿卡低头想了想后猛然抬起头来说，“还有三年就会到达太阳系！”

“是的，照理说，现在他们已经进入‘刹车期’。”韦一说，“所以我请科学院太空科学部介入观察和寻找，但那个信号好像突然消失了似的！”

“人类舰队在展开攻击前为了隐藏自己的位置不是也都会关闭信号吗？”瑞贝阿卡满脸震惊地问。

“是的，但你相信我，他们不信！科学院和通信部联合搜寻了几天后一致认为我们编造了那些信息！”韦一有点气愤地说，这与他一贯儒雅的气质有点反差萌。

“但那些观测记录是真实的，不是吗？”瑞贝阿卡问。

“在安全部突击搜查我朋友的工作室后，那些数据也消失了。”韦一回答。

“看来，有人不想停下战争机器！”瑞贝阿卡自言自语道。

“不管怎样，大势我们已经挽回不了。”韦一说，“只有把‘精卫’带去星海完成她的使命！希望‘春蚕’可以化蝶、‘新人类’可以繁衍出更善良的文明！”

“我答应加入‘精卫’后已经被指定为第三阶段‘领航员’了，那么第二阶段‘领航员’是谁？”瑞贝阿卡问。

“说来也巧，三年前我来这里接你时，你的行李‘失踪’了，有位李斯特警督负责接警，还记得吗？”韦一问。

“哦，我记得，一副色眯眯的样子！”瑞贝阿卡一脸鄙夷地说。

“就是他！”韦一说，“我也不知道这个人选是怎么产生的，但居然是他！”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瑞贝阿卡说，“他一定在还给我以前打开过我的行李箱，那里面的资料足够他在理论考试中胜出。而他警察的职业素养正好能帮助他通过体能测试。”

“他这样是作弊！我要告诉老师！”韦一着急地说。

“不用了，‘精卫’马上就要发射，重新选拔来不及了！”瑞贝阿卡说，“战争已经爆发，如果推迟发射，恐怕有变！”

“可是，我在第一阶段、而你是第三阶段，我没办法保护你啊！”韦一说。

“没关系，我有办法。”瑞贝阿卡用坚定的语气安慰韦一道，“你放心，我们各自完成好自己的任务就好！”

风起涟漪、吹动了她额上的发，眼前人如同他梦中的画。

韦一说，只有像瑞贝阿卡这样内心被自我反复洗涤过的人，才配拥有远方赠予的荣光，但她却把希望留给了自己的梦想......

飞船成功发射后用了7天时间就飞出了太阳系，此后韦一和瑞贝阿卡共同生活了一年。

在宇宙的静夜阑珊里，他们一起醉心于工作、一起欣赏过星辰！

岁月在这一年刻画下了最深刻的涟漪，韦一的余生里再不曾忘记。

当瑞贝阿卡的工作快结束时，韦一突然出现了严重的失眠状况。

瑞贝阿卡建议他使用冬眠舱休息下，她保证会在三天后叫醒他。

在韦一即将开始“冬眠”的一刻，瑞贝阿卡对他说：“我相信生命转身之后会变得更加华丽，就像春蚕化蝶后的惊艳。虽然我可能看不到了，但一定会陪你走下去、走到最后。”

等韦一的“冬眠”开始后，她喃喃自语道：“这个项目的缺陷是我故意留下的，为了能登上‘精卫’和你在一起。这一年来，我很快乐，谢谢你！但是，终有一天，我会先你而去，等你知道时，请不要悲伤、也不要绝望，你只要记得我是你的妻就好。如果真的有那场霞光、穿越轮回之后，我一定还会找到你！”

之后，瑞贝阿卡把韦一设定成了第三阶段“领航员”！

然后，她把第二阶段“领航员”李斯特唤醒了。后者以为被意外叫醒的原因是瑞贝阿卡对他有意思，正想着春宵一刻时被瑞贝阿卡枪杀了。

从此，瑞贝阿卡变成了第二阶段的“领航员”，直到她的生命耗尽。

在第一次醒来时，她删除了几乎所有从地球收到的信息，仅留存了帝国在97年前发来的那一条：

我们遭遇了地外超级文明的突然袭击，他们的飞船有木星那么大，制造着黑洞挨个吞噬太阳系的行星们！水星已经消失，接下去是金星、然后就是地球、火星......，真正的星际战争爆发了，但人类根本没有点兵的权利！祝“精卫”一路平安，希望“春蚕”可以化蝶、那是人类文明的火种！

那以后再也没有收到过地球的消息。

从影像记录看，每次瑞贝阿卡醒来后除了修正航线就是看着“冬眠舱”里的韦一。

好多次，她这样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浇灌了韦一如今的记忆，在这颗星球上开出了一地的忧伤。

火星人们站在黄昏的荒野里，让夕阳主持着葬礼！

火星人记得，每次韦一从“冬眠舱”里醒来指引他们前行道路的那几天，他都会在这样的傍晚，独自一人迎着时光的年轮，想念那个让他牵挂了一生的人。

火星人知道，一定有什么东西深埋在“领航者”的心底、令他无法忘记。那东西总是在这样的黄昏让他叹息一声、心碎一场、寂寥一程。

按照韦一的遗愿，他的墓碑上镌刻了这样一首诗，同时还有瑞贝阿卡朗诵的声音永远地陪伴着他：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