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吃了这么一点，你吃饱了吗？”江沐雪玉手指着匆匆忙忙从饭桌上离开的追风少年问道。

江沐晨已经窜了出去，留给了她一个忙碌的后背，竖起的手打了一个k的手势，少女不知这手势何意，无奈的摇了摇头便继续用饭。

很多时候，她不知道这个弟弟一天到晚都在忙些什么，只知道在无数个夜里，他会孤单一人坐在房顶，背负的太多以至于愁容不展，满怀心事，不知在想着什么。她不是一个木头人，能够感受到江沐晨对她的好，只不过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做着一些默默关心他的事情。

话说江沐晨刚一出门，就被颜末堵在了门口，两个人进行了短暂的交流过后，少年随着颜末离开。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这两个人出了长安城入了郊区，来到了一个非常雅致的别苑，只不过周遭的人太多反而破坏了这种静谧祥和的氛围。

别苑里里外外都是大理寺的人，黝黑色的官服让人看了不觉生出紧张感，守卫森严堪比朝廷府库，从颜末的口中得知京官宫词被杀一案已经全权交给大理寺处理，其他机构不得干涉，至于这其他机构已经很明显了，宪台中丞沈炼死了以后对司马域是一个不小的冲击，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蛰伏着，这块肉已经没有精力和颜末抢。

长安府的手太短够不到，刑部顾杰没有什么政治资源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因此查办这件事情的任务就落在了大理寺的身上，现在的颜末是真的春风得意。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颜末对江沐晨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都说是查案了，你进去自然就知道了。”

“打什么哑谜？”江沐晨小声嘟囔着进入了院子里面。

江沐晨作为习武之人一进去就发现这间院子的不同寻常之处，院子里里外外打扫的非常的干净，一看就是有人住过的，院中放置着一些锻炼身体的简易工具，工具上有长年累月使用过的痕迹，从这些发现来看，院子的主人要么是一个习武之人要么就是一个精于锻炼身体之人。

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兵器，两个人缓缓靠近一间房，江沐晨立刻就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嗅觉极为灵敏的他闻到了一丝丝的血腥之气。

“颜兄，这是第一案发现场吧！”

颜末微笑着点了点头“这里不仅是案发现场，而且还是宫词的住处。”

江沐晨抚摸着打造极为精致的镂空窗棂调侃道“宅子用材不错，和我家的无二，我大唐的官员如果人人都能够住上这样的房子，百姓安居乐业指日可待，皇上追求的天下伺服便不再是一句空话。”

一句暗讽的话，颜末听了去并没有说什么，贪财乃是人之本性，更何况是在繁盛的大唐，现在的官吏，说十官九贪一点也不为过，大家人心知肚明，只不过有心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推开门，里面的血腥之气不是特别浓郁，颜末什么感觉也没有，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恐怕也就江沐晨这种怪物类型的嗅觉才能够察觉的到这种微弱的气味。

房间里面一片狼藉，若不是提前知道宫词没有做出任何的反抗就被对方一刀杀死，还以为家中是被打劫了，屋子里面的布置已经完全被打乱，家具散落在各处，想要找到有用的线索非常的难。

“这里就是宫词死的地方。”

顺着颜末的手指方向一眼望去，书桌旁边的确有人活动过的痕迹，而且还不是一个人，确定是凶杀现场无疑，砚台被凶手弄在地上碎成很多片，墨汁洒落在地板上。

江沐晨弯下腰，用手指摸了一下干涸的墨迹，放在鼻前嗅了嗅说道“此墨迹格外柔滑，用的是进贡给朝廷官员的墨，这种墨初用时会伴有一种异香，刚才闻了一下，味道还没有消散，说明墨迹存留的时间不是特别的长，宫词这个人十分的爱干净，不可能让墨迹玷污他心爱的地板，所以这里是杀手故意布置的案发现场。”

话音未落，少年惊鸿一瞥，有了新的发现，有几滴墨迹看起来有些古怪，透露出妖艳的紫色，江沐晨蹲了下来请嗅，浓重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原来是有几滴血迹溅落在地上，刚好被黑色的墨迹所掩盖，因此才绽放出这么诡异的墨花。

这样一来，杀手单纯的找东西为什么要打翻砚台就可以理解了，江沐晨注意到杀手主要搜索的目标是书籍，因为很多书籍都被翻开过。

“知道对方是来寻找什么东西吗？”江沐晨转过头问道。

正在翻书的颜末摇了摇头，大理寺所发任何的线索和江沐晨寻找的差不多，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摆在桌面上了，之所以把江沐晨叫过来，就是想要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遗憾的是江沐晨也没有什么发现，看的差不多了，少年提出了告辞。

结果刚一转身就被颜末给叫住，踌躇了一会，神色有些动容的说道“沐晨兄，此番对你我绝对没有什么隐瞒之处，希望你不计前嫌全力助我破案。”

江沐晨微微一笑“当然！”

颜末的日子表面风光，这件事情不知被什么人捅到了朝上，深受皇后的关注，大理寺之所以能够拿到独家办理的权利，其实全靠皇后在背后鼎力相助。

事情成了，皇后对他多信任一番，他在大理寺的地位就越巩固，办砸了虽然无伤大雅，不过会在皇后的心里面留下一个疙瘩，他这个大理寺少卿的身上就会留下一个污点，因此，颜末现在身上的压力非常大，江沐晨这个盟友的价值就凸显了出来。

回到文书馆，杨华已经把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了，悠闲地看着书，看到江沐晨来了以后他立刻让开了位置，白衣少年没有谦让坐了下来，端起凉茶喝了起来，文书馆就那么点工作，做完了以后想干什么干什么，除非遇到宫词那样的人，自己心里面不痛快故意找茬。

“宫词前日里来是寻找什么资料的？”江沐晨放下茶杯问道。

迎着白衣少年如炬的目光，杨华舔了舔嘴唇，深情颇有顾虑“这个……我……”

“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就说什么！”

做好了心理斗争的杨华慢吞吞地说道“大人，我刚来文书馆，对于里面的资料不是特别的熟悉，所以……”

“所以你也不知道，对吧！”

“是的”杨华的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般。

“这不就得了，那大概的位置你总该知道吧！”

“知道。”

文书馆里面的资料非常的多，而且摆放的位置特别的乱，很多卷宗都胡乱放在一起，堆成了一座小山，也不知道前任文书是怎么做工作的。看过一遍过后，江沐晨就提出了重整文书管资料的建议，不过因为连日来要事缠身，还没有静下心来去做这件事情。

近年来的卷宗随手就可以查到，倘若是五年之前的文书，全部都要打开库房进行调取，巧了，宫词找的就是五年前的文书。

库房一打开里面的霉臭味便扑面而来，由于宫内藏书阁新建，部分史料就被堆放在吏部，这么多年也没有人管，就这么乱七八糟的摆放着，所幸杨华还记得寻找的位置。

跨越一座座巍峨险峻的书山，迎着一层层扑面而来灰尘，历尽艰辛走过数排书架，终于是找到了给宫词寻找材料的那个架子，看到架子的时候两个人懵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书架给倒了，一架子的文书散落在地上。

“啊！”江沐晨捂着头蹲在地上，简直快要崩溃了。

“真尼玛倒霉！”

吐了粗口过后还是要继续做事情，两个人从旁边捡了几本书垫在屁股下面，根据年份和书籍序号开始逐一整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杨华有了发现。

“大人，我找到了”杨华嘴角微微一撇，兴奋的扬着一份文书说道。”

低头忙碌的江沐晨抬起头，当他看到杨华模样的时候，没忍住笑了出来，书堆里面的灰尘太大以至于弄了他一身，杨华不知又从哪里碰了一鼻子的灰，脸上还有几个黑乎乎手印，刚才兴奋扬书的时候又有灰尘洒落头上。

人已经这么脏了，索性就一脏到底，谁也没有在意自己的囧样。

“658、659、660！”在江沐晨的期待下，从杨华嘴边吐出了三个数字。

“公子查到了，宫词借的是660年，也就是显庆五年的文书。”

显庆五年！

白衣少年脸上若有若无的微笑骤然间收起，嘴角微微的抽搐着，那是一个灰暗的时间，埋藏在他记忆里面的时间，那一年发生的事情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江沐晨的记忆里面，家破人亡腥风血雨的画面又一次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公子！

“公子你还好吗？”察觉到江沐晨脸色有些惨白，杨华关切的问道。

“没……没事，突然想起来家中还有些事情处理，我就先回去了，馆里面有什么事你可以去府里面找我。”

不能对方说什么江沐晨就匆忙离开，留下了一个一头雾水的杨华。

心疼，撕心裂肺的疼，每一次想到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江沐晨的心都疼的要命，每一次疼都伴随着灵魂的破碎，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尽量不去想起过去的事情，可是总有一些人引导他一步步前进。

骑着马，江沐晨晃晃悠悠的回到了家，丫鬟们娇声细语的问候他都没有回应，拖着有气无力的身躯回到院子，一进门便开始摇摇晃晃，扶着墙滑落在院中。

小钰正在收拾房间，听到外面有动静便去看，看到江沐晨趴在地上，这可把她吓坏了，高呼着人赶紧把少年架了起来。

……

……

朦朦胧胧中，江沐晨摸着一脸的血，感觉整个人非常的虚弱，然后无力的身体倒了下去，再次有知觉的时候，已经躺在松软的榻上，闻到了一丝丝的馨香，睁开眼睛楚氏的身影印入眼帘。

“我这是怎么了？”江沐晨虚弱的问道。

“那你要先回答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楚氏微微一笑，带着一弯水的眼睛望着少年，玉手抚摸着江沐晨血色渐失的脸。

少年开始了沉默，儿子选择闭口不言，冰雪聪明的楚氏也不在多问，就这么一直看着，关于江沐晨的身世她不清楚，对于他的爱楚氏是纯粹的。

“主母，外面有一个叫做杨华的人来寻少爷”小钰从外面走进来以后促声说道。

“让他……”

一听杨华来找，满血复活的江沐晨身体一振，可是楚氏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迎着儿子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转身对小钰说道“少爷身体不适，你且迎他进来。”

“你刚醒过来，还有些虚弱，话别多说，我去看看汤好了没有。”

离开之时，楚莹雪千叮咛万嘱咐，江沐晨连连保证她才肯放心离开，有时候他甚至在想，是不是上天眷顾他太早失去双亲才补偿了他楚氏，有这样的母亲绝对是江沐晨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房间安静了下来，杨华被小钰带了进来。

“公子，我想起来宫词调取的是什么文书了”一进门杨华就迫不及待的说明了来意。

“什么？”

江沐晨话不多说，直直的盯着对方，心中极为紧张。

“他拿走的是当年苏瑞卿谋反案的文书。”

虽然已经知道答案，可是从杨华嘴里面说出来就是另外一番味道了，他从嘉峪关不远万里来到长安就是为了查当初家人的案子，可是当接触过往事情的时候，江沐晨心中竟生出了丝丝的怯意，因为在这过程当中始终有一种被操控着的感觉。

人生被操控的感觉是无力的，他要做的就是客服这种无力，利用对方的疏漏，从层层迷雾中寻找最终的答案，让父母的案子得以沉冤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