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亦棋的期末考成绩,当然是让陈静失望了,仍旧在三十名开外。只不过陈静还没来得及教训她,就接到了顾礼平住院的电话,她跟丈夫忙带着周亦棋赶去了医院。
跑步引起心脏病发作,幸亏有路人及时发现送到医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顾礼平被送到普通病房以后,周知康跟顾启丰在外面答谢将顾礼平送到医院来的人,陈静在病房里削着水果,周亦棋跟顾砚书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顾礼平捏了捏周亦棋的脸蛋,笑着先开口:“不服老是不行啦!前几年身子骨还那么硬朗,谁知道今天跑个步就弄成这副样子。以前我老觉得自己还能多活几年,起码能看到你跟淼淼结婚的那一天,现在?谁知道哟!这到了地底下,老周要是问起你俩,我这都没法交代!”
周亦棋将陈静削好的苹果喂了一块在顾礼平嘴里:“顾爷爷净瞎说,您肯定能活到一百岁!不,一百五十岁!”
顾礼平直乐呵:“那还不成人精了?”
顾砚书轻轻弯起嘴角,从小他就知道,爷爷是个极其严肃的人,军人出身,身上总有股不怒自威的气质,可是偏偏到了周亦棋这儿会变得很温柔,也只有在她面前,顾礼平才有这么慈祥的一面。
那天傍晚在医院昏黄的走廊里,顾砚书捉住周亦棋的马尾,轻声说:“嘿,这个寒假我帮你补课吧。”
周亦棋从他手里拔出自己的头发:“可是我妈可能还要帮我联系上次那家补习机构哎。”
他将手插在裤兜里,说:“这个我可以跟她说。那个补习机构貌似并没有什么用吧?”
这句话问得她有些心虚,这是在拐着弯地说她成绩还是一如既往地烂?
“不过,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帮我补课啊?你假期很无聊?”她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是,我只是觉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而已。而且你太笨了,我受不了。”更受不了的是你每天跟他待在一起,露出一脸花痴的表情,更不爽你让我帮他做作业!当然,这后半句以顾少爷死要面子的性格来说,是绝对不会讲出来的。
前几天那场小雪并没有形成积雪,在落到地面后就融化了,有的甚至等不及落到地面就融化在了风中。这个冬天刮的风很冷,冷得医院外头光秃秃的树都在颤抖。天气阴沉,医院走廊没有开灯,仅有窗户外面透进来的亮光照亮一头一尾,偶尔有一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过,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的小护士,莫名地,她觉得很暖和。
有顾砚书这样品学兼优的孩子愿意给周亦棋辅导,陈静自然是欢迎了,早就忘了还有个什么补习班。
顾砚书也是说到做到,拿着书店里买的下学期开学的辅导书每天都往周家跑,他自己先看一遍再给周亦棋讲一遍,无奈后者不开窍,折磨掉他许多耐心,陈静总是切好水果放在顾砚书右手边,然而这些水果总是进了周亦棋的肚子。
冬天的太阳仿佛很喜欢藏在云彩里面,略带灰色的云裹挟着一团黄色,像极了一个荷包蛋。街道上多是工人修剪过枝条的树木,光秃秃的,空荡荡的,少有的几棵不掉叶子的广玉兰在小区花园里独领风骚,但是那叶子也是暗沉沉的颜色,丝毫不似夏天时节那般清爽明亮。
周亦棋的卧室窗子面向南北两个方位,比家里其他房间暗得多,冬天里则更加昏沉。他们两个人面对面伏在书桌上看书,旁边开着一盏暖色调的台灯,除了空调机工作时发出的声音,就只剩下笔尖在纸张上面写字的声音。
周亦棋姿势别扭地趴在桌子上,皱眉咬着笔头,不安分地晃动着脑袋。
顾砚书放下手中的笔:“在过去的三十分钟里面,你一共发了四次呆,在草稿纸上乱七八糟演算了五次,但是一道题都没做出来。”
周亦棋吐掉嘴里咬着的笔盖:“不是吧,你这么变态?干嘛这么仔细观察我?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看书比看美女还来劲?”
“你怎么知道我看美女不来劲?”说罢合上了课本。
“原来真的是这样啊,男人果然都假正经!”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贼眉鼠眼地凑上去:“我听李航说你们男生很多都有那种羞羞的小图片,你也是看这种图片吗?”
顾砚书抱着双臂往后靠在椅子上,一脸不屑:“你觉得呢?”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她顿了顿,“难道是李田田说的那种小片子?”弱弱的语气当中带着点小小的试探。
他卷起一张草稿纸就往她头上敲过去:“你一天到晚在学校都跟着什么人混啊?该学的不学,尽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以后少跟着那俩姓李的同学瞎胡闹啊。”
“啧啧啧,”她摇着头直起身子,“我觉得吧,你真的很适合‘教导主任’这个工作,整天不苟言笑,逮谁教育谁,满脑子都是学习,这简直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职业。”
他看着那颗在橘黄色灯光下显得毛茸茸的脑袋和握着笔杆的小手,不自觉地微微牵起嘴角,他的脑子里啊,可不止有学习。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更何况他们还这么......近,有着传说中“青梅竹马”的交情,至于别人嘛,就是个屁。
顾砚书将自己的课本收进包里:“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别人约了我打球。”
周亦棋头也不抬:“吃了饭再走啊,不然你亲爱的陈静阿姨又会以为是我把你给气走的。”唉,自家老妈竟然如此偏心。
“不吃了,吃了饭运动不好。”
当他走到客厅的时候,周亦棋果然听见了自家父母留他吃饭的声音,每次顾砚书一到周家“用膳”,菜品都会比平时丰盛几个度,全都是他爱吃的菜。
顾砚书去的是隔壁小区的露天篮球场,都是平时在学校里打过比赛的同学,都嫌假期无聊,非闹着出来组队比赛。太阳已经开始西沉了,也刮起了风,冬日里的风总是刺骨的,街道上行人特别少,街道两旁的店铺里面开着暖暖的空调,他将帽子戴上,拉链拉到下颌,走得很快。
这么冷的天,球场旁边的长椅上竟然坐着四五个跟他们年龄相仿的女生,好像是来看比赛的。其中一个他是认识的,姚希,他们班的文艺委员,另外几个女孩子都是他看着面熟但是叫不出名字的。
姚希远远地就看见了顾砚书,连忙站起来对他招手,他只是微微点头致意,停在十米开外的篮球架下面,再没有上前一步的意思。见最后一个人来了,本来围着这几个女孩子的男生也开始往篮球场中央走过去。
姚希的脸颊开始有些发烫,她将手里那瓶矿泉水握得紧紧的,心跳也开始变快。随即又嘲笑自己没出息,人家一句话也没有说,她怎么就开始紧张了呢?姚希吐了口气,稍稍整理了自己的裙摆和头发,嘴角又挂上了她平日里那种甜甜的笑容。
今天这场球赛打得没意思极了,天气实在太冷,有好几个人都不舍得把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另外还有几个人已经跟旁边的三个女生说好晚上一起去吃火锅,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打球。
不到半小时就走了两个人,顾砚书也没了兴致,索性走到球场另一边的长椅坐下喘口气。
“喏,给你。”姚希将自己手中的矿泉水递给他,心里想着自己的表现应该还算落落大方吧?
顾砚书轻声说了谢谢,接过她手里的矿泉水,姚希顺势坐在他身边:“今天太冷了,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多云转晴的,但是我一整天都没看到太阳。”
“嗯。”他轻轻咽下一口水,吐出一个单音节词。
“你衣服穿太少了。”他看着姚希不自觉跺着的双脚若有所思地说道。
姚希的脸突然开始发热,结结巴巴地说着:“我,我没想到今天会这么冷。”李航跟她住在同一个小区,昨天下午她听李航说约了顾砚书到这里打篮球,晚上就从衣柜里面把这件裙子拿了出来,这是小姨上个月到国外旅游给她带的,漂亮是漂亮的,只不过过于单薄。在自己心仪的男孩子面前,没有女生会想要穿成一头熊的,她看了天气预报,觉得温度也没有那么低,但是她忘记了,天气预报就像男人说的话,不可轻信。
顾砚书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姚希感觉他就像知道自己是专门为他打扮的一样,
不由得有些小局促。
她的鼻尖冻得通红,不时地吸着鼻子,顾砚书犹豫了一下,将自己刚刚打球时脱下来的外套轻轻推到她身边:“你先穿回家吧,不急着给我,等到开学也行。”
姚希握着他的外套,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她今天算是前进了一步还是后退了?外套的话,应该是前进了一小步吧?
篮球场到家的距离不远,坐公交车还要等半天,所以他决定走回家。刚才大汗淋漓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发热,他走到半道的时候突然打了个哆嗦,风灌进脖子里是真冷啊。
他刚走到自己家门口准备掏钥匙,门就开了。
“哟,你这孩子,这么冷怎么只穿这么点儿啊?年轻也不能这么糟蹋身子啊。我们都吃过饭了,今天你爸出差,爷爷也是在我们那儿吃的,我把饭给你端上来了,趁热啊。”是陈静阿姨。
“知道了,谢谢阿姨。”说完就钻进了屋子。
陈静拍了拍他的背,转身下楼,有些疑惑。这孩子之前在楼下是拿了门口的外套就下楼打球了吧?怎么这会儿回来就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衣啦?
顾砚书吃过饭下去放碗,顺便跟周叔叔下了两盘棋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