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快要凌晨三点时，顾启丰才匆匆赶来，周知康跟他作了简短的交代就离开了医院。他刚到的时候没有看见顾砚书，直到他从父亲的病房里合上门走出来时，一眼就看到儿子靠在走廊上吸烟。

顾启丰有些生气，他竟然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三好学生儿子会抽烟。他抑制住想要对他发火的冲动，走到他面前，尽可能冷静地开口：“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顾砚书又吸了最后一口才不紧不慢地把烟灭掉扔进对面垃圾桶：“忘了。”

“这也能不记得了？”顾启丰的声音里，已经带有隐隐的怒气。

“我不是说我，”他双手交叠放在脑后，“是说你。”

“说我？”顾启丰有些疑惑。

“嗯。我妈死的时候我开始抽烟，你自己说，是不是忘了。”

顾启丰顿时没了脾气，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我知道你刚刚给我打过电话，小韩刚跟我说了，我们今天有一个饭局......”

“别，我没兴趣知道你们两个大半夜在外面干什么，我只要你一个承诺，你答不答应？”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走廊上面发着绿光的安全指示灯。

“什么承诺？”

“你要是想再婚，可以。但前提是不准跟她。因为你实在是没有脸让我妈生前膈应死后也膈应。”

“好，我答应你。”

“你发誓。”

“好，我发誓。”

班主任宋老师说，开学高二，距离高考又近了一点，同学们时刻不能松懈，要拼尽全力为高考做准备。

然而气氛并没有什么改变，依旧有人懒懒散散，依旧有人不学无术。前者好比周亦棋，后者好比章彻。周亦棋刻意不去回想那天在沙滩上发生的事，但是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耳朵却又开始没出息地发烫。她总是疑心下一秒章彻就会过来跟她说话，向她讨要那天的答案，然而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回答，没有想好做出一个怎样的决定才算合理，于是在刚开始的几天，周亦棋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章彻。

然而当章彻再一次默不作声地经过她时，周亦棋终于确认了一件事：他根本就没有想来问自己的打算，一丁点都没有。这个发现让周亦棋有些沮丧，难道那天晚上的对话，是她做的一个梦？不然另一个当事人为什么会毫无反应？

她的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了周六，和顾砚书一起在书房做作业的时候，她犹豫了许久，还是开了口：“顾砚书，我问你个问题。”毕竟她身边亲密的异性只有顾少爷跟周知康，她总不能去问自己老爸吧？

“嗯。”对面的人正低着头演算一道题目，漫不经心地回答。

“如果一个男生向一个女生表白了，然后就没有下文了，你说他在想什么？”

顾砚书握笔杆的手微微一顿，“谁给你表白了？”

“不是，不是我，是李田田，她说。好像是有人跟她表白了。”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她扯了个谎。说不上来为什么，她竟然有些不敢告诉顾砚书，下意识选择了隐瞒。

顾砚书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慢条斯理地将那道题目算出一个正确结果，然后才开口：“我早就说过，让你少跟着她瞎混。”

“我怎么感觉我现在在跟我爸聊天似的......你快回答我的问题！”

顾砚书轻轻转动手里握着的那支笔，明显有些不爽：“我又不是恋爱专家我怎么知道？”

“可你也是男生啊，用男生的思维想一下不可以吗？”周亦棋不甘示弱。

顾大少爷无奈地翻个白眼：“男生的思维方式也不都一样，有的聪明有的傻逼，有的正经有的流氓，懂？”

周亦棋甘拜下风：“好好好，你最聪明，你最正经！反正我也说不过你。”好吧，在这种无敌自恋狂的眼里，全世界的男人除了他，其余都是傻逼流氓。

她就不该问他。

这世界上就是有像章彻这样的人，招惹了别人，自己反倒云淡风轻，任由别人天翻地覆也不为所动。有如此骄傲的资本，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好看的皮囊。这么想来，貌似顾砚书也是这么一个人，不由得一阵腹诽。

然而，当她还在纠结此事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终结了她所有的犹豫——章彻恋爱了。据说对方是个高一的学妹，一个怯生生的，水灵灵的小姑娘，一双杏眼配上樱桃小嘴，一口一个脆生生的“学长”，完完全全就是动漫女主角该有的模样。

说不难受是假的，毕竟那是青春期里第一次为之心动的大男孩，他有着好看的模样，调皮的笑容，一举一动都令你心跳加速，可是这样的一个男孩偏偏没有将你放在心上，叫人如何不难受？难受之余，周亦棋还有些隐隐的气愤，什么“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都是用来安慰人的鬼话！在男生眼里，女孩子只要漂亮就能有千般好万般好，任何缺点都可以被忽略不计。

她趴在桌子上，捞过李田田藏在书缝里的小镜子，开始仔细地打量自己：眉毛那么浓，一点也不小家碧玉，眼睛也不是好看的双眼皮，鼻子也不小巧可爱，脸蛋还肥嘟嘟的。她放下镜子以后惊恐地发现自己没有优点，仿佛这才是一切悲伤的源泉。

下午她跟顾砚书一道回家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然而顾少爷也不是个能察言观色的人，他伸手拽了拽她的马尾：“你怎么了？能不能走快点？麻烦。”

“别理我，我心情不好。”她有气无力地挥开他的手。

顾砚书闻言停住了脚步，在她面前站定：“谁惹你了？”

“我......我上课听不懂题目。”她的声音很难得的跟蚊子一样。

对面的少年有些好笑地拽了她的书包带子一下，笑了：“你不是每天都听不懂吗？怎么以前没见你难受？”

周亦棋闻言猛地抬起头凑到他跟前：“好吧，你的意思是我既不漂亮也不可爱成绩也不好咯？”

女孩的突然靠近，带着一种淡淡的，温软的芬芳。他先是迟疑了两秒才用食指跟中指轻轻推开她的额头：“我没说你不漂亮也不可爱，我只是间接地说了你成绩不好而已。”

“那我漂亮吗？”

“那我漂亮吗？”

“我可爱吗？”

“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家吧。”顾砚书接过她手里拎着的衣服袋子，就准备往前走。

哪知周亦棋动作比他更快，她走上前报复性地踩了他一脚立即扬长而去。被甩在身后的男生“嘶”了一声，看着前面怒气冲冲的女生的背影，笑着追了上去。

不过顾砚书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在几天后的篮球比赛当中，他大概知道了她心情不好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