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了怪了·······真是个怪物。”
“是啊,如此怪鱼为所未闻,你倒是快点把它弄出来啊!”
“鱼才不是怪物呢,你是怪物。”
火凌悦抱着胳膊,手里抓着一尺长的银针,目光在辛老刀裸露的身体上游移不定,老刀被她看的一张黑脸,竟透出红紫的颜色,忍不住抱着胸口,
“你到底会不会治?······哎呀”话音未落,只听老刀凄惨的叫了一声,脑袋立刻被药杵砸出鸡蛋大的包。
“姑奶奶不给你点厉害,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尊重,别忘记,你的小命是我救回来的。”火凌悦一脸不忿的看着他。老刀捂着脑袋敢怒不敢言,他恨恨的想:要不是老子打不过你,就算你是救命恩人,我也要给你脑袋来两下,想到这里,他幽幽的叹了口气,低声下气的问道:“救命恩人,那就麻烦你救一救我吧,之前你不是说轻而易举吗?”
“本来是啊,那一日,你被从潭中救出,我锁住你的周身经脉,把那些家伙都封住了,你入水时间短,身体里也就那么四五只,只要等它们都附着在血肉上,就可用银针定住它们,再一条条的夹出来,谁知道这一天天的下来,鱼在你身体里,没养大些,反而越来越小,今日更是都不见了。”
“不见了?”老刀瞅瞅自己的身体,心中冒出那些家伙破体而出的影像,不由的汗毛倒竖,“你是什么意思,就是你找不到它们了?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就不管了?让我天天像个鱼缸走来走去?”辛老刀都快哭了
火凌悦被他的样子逗的笑起来:“我觉得你这个比喻很好哎,记得多吃点,这样,它们说不定就不咬你了。”
老刀听了不由心一凉,刚要发牢骚,突又听见火凌悦话音一转说道:“哎呀,说不定你天赋异禀,这些鱼吃了你的肉,上吐下泻都毒死了。”
“上吐下泻?还是在我身体里?想一想我就受不了。既然你治过那么多人,你可曾听过这身体的里的鱼突然消失的?”
“没有,从来没有,这些鱼到了身体,第一步就是附着在血肉骨骼上,然后再慢慢啃食宿主的身体,那种疼痛,便如万剑穿心一般,可你现在不是也没有感觉吗?我相信它们应该还没有附着成功,所以我说你才是怪物,连这恶鱼都吃不下你。”
两人正讨论着,突然听见一阵急促脚步来到屋前,来人还没进门就喊着:“刀子,快,议事厅······”王剑鸿顶着一脑门子汗出现在门口,指着议事厅方向,连说了三个快字,才看见火凌悦也在屋中,竟不由的心中一酸,尴尬的愣了愣,才红着脸转身离开,辛老刀赶紧随后跟着,两人一前一后赶到议事厅,火凌羽早已召集大小头目坐定,众人目光皆落在辛王二人身上。
“王公子,辛老弟,”火凌羽见两人以来,也不寒暄,正色道“我接到线报,平山被围,危在旦夕。”
“什么?”王剑鸿猛的站起身,“是何人能围攻平山?”
“委人,据消息,此次委人出动战船三十多艘,带了一万多兵马,想占了平山,既然王公子的爹是平山守备,招两位来,也是想问问王公子,如何打算?”
王剑鸿一抱拳说道:“大当家,自入城寨,承蒙关照,本来想早些回去,奈何我义弟身体中恶鱼未除,需要仰仗令妹的手段,如今家父和平山有难,我是实在耽搁不得,必须赶回与家父并肩而战,义弟只能暂时留下交大当家照顾,还请大当家借快船一艘,我必说服家父,放了你那几位兄弟,若平山不失,我也会为大当家和阎王岛在父亲那里说说话,只是家父也不过是朝廷官员,究竟能做到多少,也只能尽力而为吧!”
大当家微微颔首说道:“王公子说话我信的过,借船自然不在话下。”
辛老刀在一旁赶忙说道:“王兄,你若去平山,我和你一起,不能让你一人犯险。不过我到觉得此事正好是火兄为阎王寨正名的好机会。”
火凌羽诧异问道:“辛老弟,此话何意?”
“大当家本也是宏国子民,何不乘此机会为国家效力,阎王岛兵多将广,若是此刻能出兵协助王成大人守住平山,难道朝廷还能够生出剿灭阎王岛的念头?如是此时不助力,委国拿下平山,此地必将成为双方争夺的焦点,到时候双方大军在此混战,阎王岛又如何能独善其身,”辛老刀一席话,不但说的火凌羽惊讶不已,连王剑鸿也忍不住频频点头。
火凌羽感叹道:“辛老弟,你能有如此见识,真让人刮目相看。”转而又望着王剑鸿说道:“只不过,若如老弟所言,不知道守备大人能否承阎王寨这份情。若是我们为保护平山出了力,可否给我们这些避世而居的人,一个体面的出路啊?”
王剑鸿见辛老刀居然说动了大当家,吃惊之余,赶紧点头道:“若大当家愿协助宏国守住平山,我以性命发誓,定要促成大当家之心愿,相信我父亲亦会上报朝廷,给阎王寨的兄弟们一个好的出路。绝不敢背弃这份恩情。”
王剑鸿当众立下重誓,火凌羽与寨中上下自然高兴,当即调集人马,因城寨常年海上劫掠,也不必做什么战前动员,不出半日准备妥当,当天下午便集结了大小战船二十多艘向平山而去。
辛王两人坐的是条快船,恰巧遇上顺风,来时绕路而行,用了五日的行程,如今直线返程,不过三天光景便接近平山。
此时的平山城上,黑烟笼罩,城中亦是遍地瓦砾,靠近岸边的海面上,则散落着无数破碎船只的残骸,随海波漂荡。
自前日,何达率铁流营官兵驾驶十多艘战船冲入敌军战阵中壮烈一搏,炸毁委人铁甲舰两艘,双桅船八艘,其余龟甲船、辎重船等也多受重挫。委人虽损失惨重,然而平山为了这次孤注一掷的冒险,也消耗了大量宝贵的火药,炮台上的火炮大部分已经成为摆设,在经过委人几轮试探性炮轰后,平山炮台无以为继,委人见时机成熟乘机再次攻上滩头,并肆无忌惮的调集炮火在滩头建立前沿阵地,面对降下断龙石的城门,委人选择了抵近平射之前便已破损的城墙。失去了火炮抵御的平山青石城墙被火炮打的千疮百孔,城下到处是崩塌的石块。最后,城墙终于被炸出两米来宽的开口,成为了委人的主要攻击点。委人的重甲兵蜂拥而上,双方军士潮水般涌向城墙上的豁口,城墙内外便成了双方兵士的生死线。冲锋喊杀声、炮火轰鸣声,震天作响,王成手下飞龙卫,虽骁勇善战,兼有马匹可替脚力,然而面对委人的火炮和滩涂阵地,同样损失惨重,八百多名飞龙卫,战死约有两成,马匹只剩不过一半,海滩上原本黄色的海沙被双方士兵的鲜血浸透,呈现出铁锈般阴沉的红色。
王成指挥属下将马车等杂物推翻在地,在豁口内建成临时壁垒,沈默安调集仅有的几架炮,在城内利用高处的房顶,设下第二道防线,若是敌军攻入城墙,便对豁口处开炮。
双方士兵的尸体,从海滩上,一直延伸到城墙内,地上到处是灰白的尸体和暗红的血渍,一道道被砍开的皮肉外翻着露出森森白骨,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吸引了成群的虫蝇在空中嗡嗡作响。此刻,战场便如吸食生命的黑暗漩涡,而漩涡的中心,便是那城墙上宽不过两米的豁口,为了缓解压力,王成亲率飞龙卫又组织了两次反冲锋,希望借此打乱委人的兵力部署,只是没有了炮火的掩护,收效并不明显,反而折损了数名军士,王成身上亦多处受伤,虽不致命,但他已渐渐感觉气力衰退,毕竟是年过半百的老人,望着在炮火中满目疮痍的平山城,王成心中不免生出英雄迟暮的无力感。
平山城内绝大多数的百姓,并没有离开,对于这些人来说,泥牛洲是自己的故土,平山港是生养自己的母亲,虽然厌恶战争,但是面对母亲被欺辱,这些平日里只知道忙碌些鸡毛蒜皮的小人物竟变的无比团结,男人们自发组成巡防队,或是在城中巡查,以防有委人潜入暗地破坏,或是干脆拿起武器上了战场;女人们则多在城内军需处,协助准备饭食,看护伤兵。军中兵士虽苦战数日,但每天依然能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相较于劳师远征的委军,何止幸福数倍。
何达率铁流营将士殉国的那一日,偏巧天生万道霞光,城中开始有人传颂,何达忠义感动天地,以入仙界成圣。王成听闻,秘密着人在黄纸条上写下“何君圣体,战无不胜”的纸条趁夜散于城中。又让军中匠人为何达塑像,举行了规模宏大的神威将军归位仪式,岛民多信奉鬼神之说,有了王成的大力宣扬,军民虽苦战,却信心倍增,委人数次进攻依然突破不了那堵厚厚的青石城墙。
自遇到铁流营偷袭一战后,委国统帅阿鲁什将军不知何故染上了尿频的隐疾,昼夜不得安眠,此刻他已像赌红了眼的赌徒一般,将全部战力投入到攻城战中,然而战事焦灼,他不得不一边忍着频繁出现的尿意,一边拍着桌子怒吼手下的将官。远征之战,最忌耗费时日。此时的委军,损伤过半,但能够形成战斗力的依然有八千多人,而王成手下,除去伤兵,便只有二千人不到。阿鲁什终于决定发动最后的决战,双方兵力悬殊,此时的他已自觉胜券在握。随着一声令下,委人开始集中炮火,进行了数轮及其猛烈的炮击,这一次,阿鲁什决定不留后手,将全部弹药用于平山港的青石城墙,数百枚炮弹一次又一次如流星般砸在青石城墙上,此刻的平山城上只见石屑四射,硝烟弥漫,轰鸣之声不绝于耳,经过数轮轰击,城墙的豁口终于越来越大,在一阵刺耳的碎裂声中,近三十米的城墙如溃堤般轰然倒塌,露出比城门更加宽扩的豁口。
硝烟散去,平山港内一片寂静,委人见平山屏障已破,并不着急,先锋官罗玛央集结五千余人,排列成整齐的方阵,最前方为一千重甲步兵,他们的身后是两千枪军和一千盾斧手,最后是一千名弓箭手,随着战鼓低沉整齐的敲击声,战阵开始稳稳向前推进,那轰隆隆的鼓声传入城中,守城将士与一众百姓均陷入默然,王成走出人群,缓缓扫视众人,苍老的脸庞上带着温暖而略带悲戚的笑容,朗声说道:“与诸将士生不同宗,实为憾事。如今,诸位可愿与我死而同眠?”
听闻此言,城墙上下,面露悲色的将士,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豪情,即使是站立不稳的伤员,亦相互搀扶慢慢起身,众人举起手中的布满缺口和鲜血的残剑,开始一次一次敲击胸甲,敲击声先抑后扬,以低沉尖锐开始,越来越浑厚雄壮,渐渐压过了敌军的鼓声,王成向众人点点头,紧紧的握了握手中的风雷枪,随后咬住已经残破的衣襟,用撕下的布条将枪杆和一只手缠绕起来,他缓缓踩踏着破碎的城砖,慢慢站上倒塌的城墙,沈默安紧随其后,他不知从何处捡起一把剑,拿锄头般双手持剑,一张清秀中略显苍白的胖脸,平静的像是要去打学生板子的教书先生。在他身后是飞龙卫、铁流营、以及那些战衣因饱染血污而看不清色泽千百将士,再往后,便是数百位手拿武器的平民,这些人多半是渔民或商贩,尽管脸上写满了恐惧和不安,但前进的步伐毫不迟疑,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举着一把宝剑,流着泪水紧紧追随一位中年男子,那男子应该是他的父亲,他扛着鱼叉,忍不住心痛的看了看身边的孩子,最终只是摸摸他的脑袋,毅然随众人穿过了城墙。
城墙那边,开阔的滩涂上,敌人的重甲兵,缓缓向前推进,伴随着隆隆战鼓声,那些高大的盾牌如移动的矮墙向平山城逼近,盾牌后,寒光闪闪的长矛如随风摇晃的芦苇轻微摆动。指挥官罗玛央,眼见守军羸弱,心中更是暗喜,终于盼来一决胜负的时刻,只待大军碾压过去,便可成就功绩。到那时,之前的战败的耻辱将一扫而空,自己亦将位列委国名将之列,能捡现成的拿到这么一个先锋官的机会,也不枉自己送给阿罗什将军的那株三尺高的红珊瑚树和拳头大的黑珍珠。
随着罗玛央一声令下,委军开始逐渐加快了前进的速度,距离越来越近,箭矢在天空中交错飞舞,人群中亦不时有人中箭倒下,但军阵丝毫不乱,当彼此的距离推进到百米以内时,委国长枪兵士和斧甲军越过重甲兵,开始加速冲刺,面对潮水般扑面而来的敌人,王成大喝一声,一马当先迎了上去。主帅冲杀,宏国兵士嘶吼着紧随其后,两方军士如潮水般拥挤于一处。那一场城下决战,是多年后被载入史册的一战,王成率一千八百名由士兵和平民组成的军阵,面对数倍于己之敌,毫不畏惧,滩涂上到处是飞洒的鲜血,被砍断飞起的手臂,往往还紧握宝剑,宏国士兵将生死置之度外,手臂被砍断,便飞扑上去,以剩下的断肢死死抱住敌人,用头砸,用牙咬,战场之惨烈便如修罗地狱。
王成此刻亦被敌军团团包围,头发胡须上亦沾满了敌人喷溅的鲜血,此时他的动作已经有些迟缓,却仍死死握住枪杆,力求每一击便挑翻一个敌人,此时他身侧,已躺下十多具或死或伤的委兵尸体。敌人的血顺着枪杆浸润挥洒,若不是用衣带绑在手上,只怕连枪杆也难以握紧。尽管兵士死战,但敌众我寡,死伤倒地的人越来越多,委军层层压上,包围圈越缩越紧。
罗玛央看着战况,已经放下提着的心,洋洋得意的开始憧憬起凯旋而归的风光,正做着美梦,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身旁的船板上多了一个大洞,数段木屑插在他的腿上、背上,其中一根半尺长的木屑竟然狠狠戳中他的屁股,事发突然,不等他反应过来,委人的多只战舰同时受到炮火猛烈的攻击,当舰船上所有人的目光被平山城下战况吸引时,数只大小不一战船出现在委军身后,几百门火炮对着停泊不动的委军战舰,简直如打固定靶船一般,委人立刻陷入一片混乱,好几艘船在炮轰中被引燃船中的火药,陷入猛烈爆炸和熊熊火焰中,阿鲁什正在飓风号甲板上观望战果,不想身后的甲板被一连串的炮击打出了数个大洞,狼狈不堪的他受到惊吓,竟然忍不住,直接尿在了裤子上。
一名被打的晕头转向的传令官也不明究竟,只是大喊“有埋伏,敌军数十艘战舰偷袭。”
面对突然的来袭,阿鲁什惊慌失措,立刻传令撤退,滩涂上两国士兵正在混战,突然听见海中万炮齐发,接着便是舰队慌乱的铜锣响个不停,失去指挥的委人,惊慌失措,一人后退,便有十人后退,十人后退便带着百人后退,再后来,毫无组织的后退便成了溃散,委人丢下兵器向惊慌失措的兔子般疯狂向停靠岸边的木船跑去,只恨不能肋生双翅。王成见此情景也是一愣,手下那些尚可行动的将官军士,无不目瞪口呆,只听一个喘着粗气的血人,从死尸堆里,爬起身,喝醉酒般摇摇晃晃原地转了两圈,才分清方向,居然稀里糊涂的一个人喊了一声杀,便冲将过去,如梦初醒的宏军,这才发现身周的委人逃的一个不剩,登时喊杀声四起,那些本抱着必死之心的军士,面对如此翻转,士气大盛,一个个如冲出牢笼的猛虎,紧随逃跑的委军后,砍瓜切菜般掩杀,委军早就毫无斗志,跑到海边上了船的士兵甚至来不及等候战友,便驾船先逃,留下后面的士兵骂骂咧咧的跳入海中游泳追赶,五千多士兵,能回到大船的不过十之一二。尚未等偷袭船只抵近,委国战舰向西撤离退的干干净净,一场谋划已久耗费多日的攻城战,竟在这样一场滑稽的溃逃中终止了。
此时的平山港,陷入一片欢腾的海洋,待支援船只走近,他们才看清那不是朝廷的巡防舰,只见一艘快船中,放下小舟,有几人乘舟驶近岸边,王成微微颤颤的杵着风雷枪站起身,待小舟驶近仔细一看,其中一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子。一时间,百感交集,父子二人忍不住抱头痛哭。宏国将士劫后余生,见此情景无不泪目,平山港的百姓开始蜂拥出城救治伤兵,海滩上活着的人,虽心中庆幸,但看着无数躺下的战友,却不由的泪洒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