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岩没来由地心悸了一下。大概是无缘无故逃了晚自习的缘故。

她看了一眼在寒风中不知所措的李萌萌，顿时有些后悔拉着人家一起出来。

对于这种好心帮倒忙的人，修岩虽然不好意思说什么，实在也是很想指出一下她的问题。但一时间突然又不大乐意开口了。

算了，爱谁谁吧。

“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

“行，那我们先去吃饭。”修岩说完就朝街边的小吃店走去，“你喜欢吃啥？”

李萌萌一时没反应过来，修岩方才一路无话，心思细腻的小姑娘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惹修岩不高兴了，正想着怎么跟修岩解释一下，结果修岩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等等修岩！我们不是要去医院吗？”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是吃饭更重要。别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修岩迈着一双长腿潇洒地朝背后招了招手，李萌萌只觉得那姿态说不出的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随后无地自容地跟了上去。

两人最后在一家牛肉面馆坐了下来。“两碗牛肉面加牛肉。”修岩熟练地点了单，接着便刷起了手机。

是全市最好的高中之一，管理严格，上学期间禁止学生携带任何电子设备，看着自己眼中的三好学生随手拿出违禁品，李萌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李萌萌没有把手机带到晚自习教室的勇气，因此只能盯着面前的菜单看，然而菜单着实没什么看头，于是眼神总是忍不住向修岩脸上飘去。

对面那个修岩长了一副修长的眉眼，眼头尖锐如钩，眼尾似垂非挑，线条清晰干净，配上浓密纤长的睫毛和乌黑如墨的瞳仁，竟有种摄人心魄的妖孽感。入鬓的长眉连着一段不高不低的山根和直挺的鼻梁，正巧中和了眼睛的妖气，平添了一笔出尘的仙气。

李萌萌越看越心惊，以前只知道她好看，细看之下才发现这个人好看得有点过分了。

与明艳动人的大五官美女不同，修岩精致的五官组合成一段内敛的光华，不争不抢，不卑不亢，细细品味却再夺目也没有了。

修岩不知道李萌萌这会儿正在给她吹彩虹屁小论文，抬头对上她的目光，于是礼貌地笑了笑，造成李萌萌的心跳直接漏了一拍。

大美人啊！套个麻袋都好看的那种！

李萌萌犯起花痴来没完没了，几乎想着上手摸两把，修岩倒是无知无觉，直到牛肉面上了才说了两句话。

这会儿小店的生意相当红火，几张桌子上坐满了人，男女老少吃面的吃面，喝酒的喝酒，颇有些油腻的烟火气。

李萌萌正就着修岩的颜吃得欢乐，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不知何时闯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女。

这个人穿了一身黑色的短打，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面色素白如水，不施粉黛，却越发衬得她蜂腰削背，眉目如画。

那双寒冰似的眼睛四下一扫，便叫人心中一凛。李萌萌无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这个小姐姐虽然漂亮，周身却带着隐隐约约的血腥气。

这年头的汉服满街都是，鲜有人大惊小怪。她的装扮非常普通，但经不住气质外貌出众，到底吸引了不少好事者的注意。

那小姐姐对周遭的目光完全不予理睬，迈着步子径直朝修岩走来。修岩身边没有空位，她便在隔壁一桌男人间找了位置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修岩。

修岩视若无睹，兀自吃面。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字，与我无关。

小姐姐坐的那桌的几位大哥很有社会气息，大冬天穿着短袖，一人一条大花臂，还豪迈地挂了几根金链子。几人相视一望，见一个漂亮小姑娘坐在自己身边，不调戏一下都对不起这身纹身。

于是其中一人便很有眼力见地开口了：“这位小娘子，陪哥哥们玩玩怎么样。”

李萌萌险些喷出一口老血，这位社会大哥的套路真是猜不透，古装剧怕是看得不少。

那大花臂话没说完，手已经伸向了短打少女横在桌上的手腕。少女反手捉住花臂，只听“咔嚓”一声，那条花臂便毫无征兆地断了。

社会大哥的惨叫隔了几秒才姗姗来迟。其他客人的反应倒是很快，见势不妙，几秒钟便全做鸟兽散，化身一群吃瓜群众围在店门口看热闹，连手机都架好了。

小店里只剩下四个社会大哥，两个学生，一个来路不明的女生和一个躲在厨房里报警的店主。

气氛显然不太妙。

几位大哥拿出社会本色把短打少女围在中间。

“小妹妹，你活腻了吧！”

“敢惹大哥我！今天我就要把你办了！”几人大呼小叫一番，把她照着墙角推搡，动手的同时还不忘揩几把油。

但那小姑娘岂是好惹的，恼羞间直接同四人大打出手。

李萌萌再也看不下去了，也不知是来帮忙还是来添乱，竟然挺身冲进几人中间妄图劝架。

那小姐姐约摸是个练家子，出手利落，混乱中翻了好几张桌子，几位大哥顺手把没几两肉的李萌萌摔在桌角上，李萌萌当即血流不止，在几人脚下尖叫哭泣。

“门口看戏的都死了是吧！”修岩也不管什么风度，气得大吼一声，抄起折凳就往断手大哥的断手上砸去，看准空隙一把拉出了抱成一团的李萌萌。

断手大哥的嚎叫响彻云霄。那把折凳砸得又狠又准，硬生生把断臂折角从钝角打成锐角。疼狠了的大哥凶相毕露，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要同修岩拼命。

修岩深知刚才只是取巧，硬碰硬绝对死路一条，往门口一看，刚才看戏的竟散得一个不剩，她咬牙冷笑，抓紧了手中的折凳。

这时对面网吧里有人听到动静打开了门，修岩无意间一瞥，瞥到一个熟人。

“沈千秋！滚出来打架！！”

这一声吆喝中气十足，网吧里的沈千秋挂着半边耳机，手下鼠标一滑，浪费了一个CD十五分钟的技能。

“艹！哪个傻逼叫老子！”沈千秋摔下耳机冲了出来，往外一看，只见对面小店里的学霸修岩正在和一群社会大哥互殴，惊得连骂人都忘了。

“你心上人受伤了！快来救人！”

“谁特么是老子心上人！”沈千秋远远看见地上蹲着一团哭哭啼啼的李萌萌，顿时脚下生风，只顾着冲进混乱中抢人。

修岩一手拿折凳挡着两位大哥，一手把李萌萌推了出去。沈千秋稳稳接住，顺手给了对面网吧看热闹的人照顾，自己再次冲进去帮同学打架。

四对三，修岩他们依然不占上风。修岩一个女生的力气到底比不得五大三粗的壮汉，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挨了不少打，身上多了好几条淤青。

短打少女显然也不在最佳状态，修岩从她身上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来这儿之前多半受了相当严重的伤。

沈千秋打架倒是很猛，这个人是1班一个异类，逃课抽烟打架无一不精，成绩也是1班垫底，不过意外的和三好学生修岩有些交情。大概这两位骨子里是同一种人。

架正打得火热，没人注意到断了手的大哥摸进配餐间拿了一把菜刀。

“臭娘们，老子要你的命！”

修岩正被另一个混混逼到短打少女所在的墙角，眼见迎头飞来一把菜刀，而左边是墙壁，右边是活人，自己横竖没有躲避的空间。

完了。

“杀人啦！！”修岩听见群众在尖叫。

“警察呢？警察怎么还没来！出人命了！”

修岩保持防守姿势睁开眼睛，在鼻尖下看见了一股乌黑的发髻。

短打少女挡在修岩身前，那把菜刀插在她的背后，血腥味越发浓烈。

她拿自己做盾，帮修岩挡下了菜刀。

“你……”修岩的脸色因为震惊而一片惨白。

短打少女再也站不住，软成一团就要倒下，修岩仓惶地伸手扶住她瘫软的腰，顺势往地上坐下。

少女艰难地抬起头，撑着双臂往上挪了挪，接着如释重负一般瘫在了修岩肩头，一双臂膀紧紧箍住修岩，双手忍不住上下摩挲着，仿佛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找到你了……”修岩听见她在嗫嚅。

短打少女很是喘了几口气，终于像准备好了似的再次抬起头。

修岩打算抛出一堆问题，但什么都没能问出口。

趴在修岩身上的人忽然用双唇封住了她的嘴，带着血腥气的舌尖钻进了修岩口腔深处，送了一样东西进去。

修岩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一片空白的大脑遵从本能将它咽了下去。

短打少女虚弱而又郑重，她完成使命似的垂下头颅，眼角压抑着某种强烈得快要将人吞噬的情绪，声音因为紧绷而模糊不清：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