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医务室里挂着白色布帘。乐清源恢复了冷静。

修岩对于自己反派的定位还不够深刻，因为在锁上门的那一刻，最先受到制裁的是这位“半吊子反派”。

被忽悠成病号的乐清源拿出了不打折扣的实力，把智商还行但实力欠费的修岩甩出去，摔烂了一张洁白整洁的病床。

“我说你…看来对付牛肉面馆里那几位的时候手下留了不少情啊。”

“……你究竟想干什么？”

假想敌这个心理预设终于成立，修岩从狼藉残破的床铺上支起上半身，调整好气息，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外交说辞：“乐清源，乐希中学学生会会长。学习成绩优异，曾参加过兰城第五届全民马拉松并获得冠军。和我一样，你的表层身份无懈可击。

“很抱歉刚才用那么卑鄙的方式把你骗到这里，但我需要一点私人空间。我今天是来找你答疑的，乐会长。我们先从最简单的问题开始吧。”

修岩尝到了嘴里剑拔弩张的血腥味，准备进入她最擅长的心理战。

“第一个问题，乐会长。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乖乖回答你的问题。”乐清源的声音冷淡而清澈，修岩在其中听出了“100%拒不配合”的意思。

方才的一系列变故或许让乐清源在惊慌中露了一点马脚，但此刻在无人的医务室，她已经捡起基本的应变和防御。乐会长身负的战斗经验远远胜过被大封禁术强制重启的修岩，深知扬长避短乃是基本原则，而对付擅长心理战忽悠人的对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她没有机会开口。

毕竟野蛮的实力才是第一话语权。

“是这样啊。”修岩意识到乐清源的消极应对，好像忍不住自嘲起来，“你比我能打，所以完全有资格不回答我的问题。”她从支楞叉的床架子里站直身体，昂起脑袋直视乐清源，一步步向她逼近。

“但是我一直觉得奇怪，从刚才开始的所有行为都是你的被动防御，而非主动进攻。

“如果我真的是你的敌人，你完全可以在这里把我解决掉，这里没有外人，我也打不过你。最重要的是你很清楚，我不是人类，杀我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但是你没有这么做。”

修岩的语调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平稳，温柔的外表下是近乎犀利的冷酷。乐清源像中了邪一般一言不发，震惊于“我不是人类”这五个字的含义。

修岩继续她的分析：“如果我只是一个打开天瞳门的牺牲品，你也完全可以在这里向我炫耀你的目的和计划，毕竟我无足轻重。但是你拒绝和我沟通，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修岩站在乐清源面前不足20公分的地方，把她眼神里的不安和惶恐尽收眼底。

“这说明你并不想要我的命，只是害怕我知道真相。”

乐清源的额头流下了冷汗。修岩乘胜追击，她单手撑住乐清源背后的墙面，俯身下去靠近她的耳朵：“我知道的比你以为的多，乐会长。从刚才开始我就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每当我靠近你的时候，你的脉搏都会变快，同时瞳孔放大，面部毛细血管充血。”

修岩的嘴唇几乎碰到乐清源的耳廓，她把声音压得又轻又低，用气声送出一段不怀好意的试探：“你喜欢我吧，而且是带有性意味的那种。”

乐清源全身过电，如果说刚才的攻击是被戏弄之后的急怒，那这一击可以说是羞愤攻心，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章法，就连修岩也能轻易躲开。

最后在乐清源耳边说的那句话半真半假。修岩不排斥阅读各类青春校园网络文学，然而更多使用理解而非共情。尽管无法获得和普通人相同的体验，有时她依然可以用精湛的演技模仿其中一些桥段。这种低共情的反应模式保证了她用情绪手段影响对手的时候，自己依然能保持理智。

只要有效，手段低劣一点并无大碍。

“你无耻！！太卑鄙了！！”乐清源气息急促，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实力远远高过修岩这个事实，反而被出其不意的修岩占了上风。她用绑带系起的长发不知什么时候散落肩头，一时间显得美丽又狼狈。

修岩退开三步，脸上依然带着翩翩然的微笑，她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条长长的发带——正是乐清源的那条。

“感谢你给我答案，乐会长。”

修岩双手拉开发带，绸缎面料的发带做工精良，宽不足3厘米的布面上密密麻麻码着一列又一列的灵人族密文。

到此为止，大部分疑问得到了解答。

一直旁观看戏的枝桃终于忍不住出声：“她是灵人族！？”

“没错。我身体里的大封禁术和她脱不了干系，她一定认识被重启之前的我。‘开启天瞳门’应该是他们的计划，虽然不知道他们开门的目的，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一定是他们计划中重要的一环。”

“那是当然，你是开启天瞳门唯一的钥匙啊！”

“唯一？”修岩反问，“难道除我之外没有其他的饕餮可以打开天瞳门吗？”

枝桃沉默了几秒：“所有的饕餮都可以打开天瞳门。但我怀疑山海界已经没有饕餮了。”

“什么？”

“如果山海界还有饕餮，他们犯不着大老远跑到太平界来，找一只连化形都不会的废物开门，不是吗？”

“……”

虽然话说得难听，但道理是对的。

“枝桃，山海界的饕餮到哪里去了？”

枝桃语气中带上了难得的苍凉：“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你知不知道第一个用饕餮尸骨炼制蚀骨咒的人是谁？”

修岩难以置信地看着三步之遥的乐清源：“灵人族？”

“没错。他们从很久以前开始便以猎杀饕餮为乐。只要见到饕餮，必然追杀至死，甚至想出用尸骨炼制蚀骨咒戕害同族这样的残忍手段。

“我还活着的时候曾与族人隐居在鹿吴山脚下的小村庄里。有一天灵人族发现了我们的藏身之处，他们便举全族之力将我们围困虐杀。

“我全族上下一十七人，全部惨死于灵人族之手，一十七口尸骨被炼成一颗剧毒的蚀骨咒。我残存了一丝神魂寄居蚀骨咒中，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后来一个又一个同族痛苦惨死。你知道这是怎样一种感受吗？”

灭族之痛凝聚成对罪魁祸首汹涌的仇恨。

枝桃平静的面目之下隐藏着滔天的杀意。

“对不起了修岩，我必须要杀掉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