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密信摆在桌上,莫忱让李驯取来阅读。
说是密信,其实不然。这只不过是别人把它交给队员手上,队员再转交到这里的,等莫忱收到的时候,经手与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已经不少。
没有写明让谁收信,此种情况表明,别人知道有这么个队伍存在,并不知道谁是领头的。
莫忱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不过还是有欠缺。
所以他让李驯看这一封信,是有他自己的考虑的。
事发突然,来不及向上头反映情况,他已经第一时间报告上去,收到指示肯定要几天以后。
李驯把信看完,是那个自立的李县长写来的,大意是要请他们这边的人去参加抗日会议,商议联防事宜。
莫明也把信看完,说:“哥,我们要去参加这次会议吗?”
去还是不去,这一时也没法定夺,莫忱想等上头的意见。
“我觉得还是应该去参加,我跟莫大哥两人同去就行,但我估计他们可能走漏了风声,在日本人眼皮底下,他们却广发信函,说实话非常危险。”
李驯心想,就算要开个联防会议,怎么样也得做得隐蔽一些吧,在这附近几个县的几个游击队,凭实力目前就想要和日本人抗衡,也实在太难了,淞沪会战几十万正规军都败退了,又何况现在这些没有后援的一些零散抗日力量。
那李县长做事也太心急了点,如果是在消息阻塞的山区也就算了,浦东这么复杂的情况,在敌后抗战哪能这么高调,也不知道他通知了多少人一起去开会,如果声势浩大,怎么做好保密工作呢。
李驯将他的疑问都说了出来。
莫忱看起来一筹莫展,良久,他才说:“我看这样,让莫明先去南桥了解一下这个消息的来源,确保万无一失。”
“我也去吧。”李驯本来就闷得慌。
“我们的队伍还不能暴露。”莫忱说,他看了看李驯那满怀期待的眼神,实际上他也不是一口回绝。
不过李驯真想要出去的话,也只能由着他。
“你的伤,不碍事吧?”
李驯听莫忱的口气,知道他还放心不下,他的伤口上的结痂已经慢慢脱落,除了有点发痒,没什么大影响。
“没事,基本上快好了,这不是要出去打仗,没什么大不了的!”
莫忱说:“没有几天就过元旦了,也好,你们稍微买点要用的东西回来,以掩护此行的目的,多加小心!”
莫忱的话让李驯感到一丝开心,说不上兴奋,没有这必要,只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闹市区,是因为怕被别人看出他的身份,确实光从他的外表就很容易看出点苗头。
日本人同时也知道有很多军人还留在乡下,他们的神经也同样绷得很紧。
元旦当天,李驯才叫上莫明,要出去南桥镇上看看。
沦陷之后的南桥镇,商店很多都已经不见开张了,有不少原屋主都弃下家业,不知去向。只有一些做苦力活、手工活、做小买卖的,他们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仍然要上街抛头露脸讨生活。
莫明一副无所顾忌的样子,像往常一样,他仍然敢在大街上大摇大摆地走着,行人本来就稀少,他这样更显得招摇。
“你知道他们开会的地点在哪里吗?”
李驯不敢跟他并着走,他俩实际上一直是一前一后,只不过他想上前跟他说句话,提醒一下,不能听莫明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刘公馆!”
“那是个什么地方?带我过去!”
要莫明用语言来形容这地方可能有点难,反正去了就知道了。
刘公馆自然就是姓刘的人的私人别墅,只不过现在房子自然不姓刘了。
那里是一座花园洋房,占地几十亩,非常气派,没有一点经历过战火的味道,建筑风格与周围的民房有较大的区别。
李驯并没有靠近这座楼房,楼房比树还高,虽说花园里有不少树木,平常生活办公的话私密性还行,现在他隔着一条马路远远望过去,从军事角度来说,几乎能在楼道里走过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座建筑的背后就更不用说了,可以说完全没有逃生机会。
“这地方不是很好!”
李驯说出这话,莫明感到很诧异。
莫明说:“我看挺气派的。”
绕着刘公馆走了一圈,李驯叫上莫明往回走,他们照着莫忱的吩咐,去买些东西。
走着走着,李驯感觉路边不时有一些可疑的人员出现,他大致能猜到是些干吗的。
他不动声色,凑到莫明跟前,说:“别买了,咱们走。”
莫明拎着东西,在背后跟来。
眼看就快走出镇上,他让莫明带着路沿小巷走。
他们还是被人拦了下来,来人一副流氓的样子,莫明用本地话问他想干什么!
那人并不回答,他一直盯着李驯看。
此人把李驯瞧得怒火冲天,非得凶他几句不可,他灵机一动,把想好的一些应对办法,使了出来。
不就是要他说上海话么。他立马骂了那人一句:“小瘪三,做啥?”
紧接着又说:“地上有的是米,喂呀!天下大大的啦。”老子可是闯荡江湖的,不吹牛!
短短两句交锋,对面那人的气势已落了下风,他倒毕恭毕敬起来了,说:“兄弟,没事!就是想请教一下,能否赏光一起喝个茶?”
莫明回他:“无缘无故地喝茶做什么,家里人等着要东西呢!”
两人快速地离开,危机已经解除,实际上那人也并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只是谁也不想多生事端。
莫明说:“早知道我把枪带上,真的给我哥说中了现在到处都不安全。”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就带枪,这一出事不就把大家都暴露了!”
“你看他刚才那样子,凶巴巴的,就一个人还敢横着对付我们两个!”
“你怎么知道他只有一个人呢,我看不止。你就放心吧,我身上可带了匕首,绝不会有危险的。这些人你见过没有,不是当地的吧?”
说完,李驯从身上掏出一把短刀,在莫明眼前晃了下,要是动起刀来,李驯从未输过给日本人,普通几个小流氓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不过这些人不像流氓,倒像是小汉奸。
“我还真看不出来他们是什么人,我反正肯定从没见过。对了,李大哥,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李驯看来得好好跟他解释一番,他们边走边说。
“那是黑话!反正我也不知那人懂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回去以后,莫明把遇到的情况告知莫忱。
李驯说:“莫大哥,我看还是不要去开会的好,太危险了!”
莫忱支支吾吾,看起来另有难处。
李驯必然不明白其中缘由。
莫忱决定起码还是要去观察下是什么情况,回来好作报告,不然有什么大的动静,他也不好交差。
去要去,还得自己亲自去,让别人去就说不过去。
李驯只好说:“那去的时候还是带上我去为好,千万不要第一时间就进去,等到最后时刻再说,我估计着这地方已经被汉奸或者日本鬼子盯上了。”
莫明笑了,说:“李大哥,你不会是害怕了吧,今天我看你也不像被他们吓到了的样子啊。”
“莫明你不懂,那个地方如果被敌人包围的话,就很难再冲出来,眼下日本人在干什么,我们知道吗?”
“日本人就在我们不远的地方修路,难道你们今天没碰上吗?”莫忱觉得很意外,好几日前他还派人去侦察到,日本兵就出现在离曙光村几里地的地方,我们派去侦察的人只敢远远观望,怕被日本鬼子抓去做苦役。
兴许是因为元旦,这些鬼子回拓林镇去过公历新年了。
李驯回答他:“镇上一个鬼子都没见着!”
莫忱“哦”了一声,他赞同了李驯的观点,决定不到最后一刻不露面。
李驯觉得危险在临近,心里始终装着事到了晚上睡不着,又充满着期待,这是大事来临时候的不安。
明知道可能是陷阱,为什么还要往里钻呢?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如果会议顺利进行,不去,是整个队伍态度的问题。
开会的日期终于到了,等待时是最煎熬的,到了临近的那几个小时,倒没什么可想的了,只把该准备的准备好就行。
李驯与莫忱商量后,又再派了人先去打前站探探风声。
到了中午,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莫忱也实在忍不住了。
李驯和他出门,照旧还是随身带上了把短刀,风尘仆仆徒步赶过去。
临近刘公馆的时候,李驯远远就看到有许多日本兵出现在他们眼前,早把刘公馆围得水泄不通。
莫忱表现得很镇定,他赶紧轻轻碰了一下李驯,绕进去一条巷子,停下来,说:“会议肯定没法再参加,我们的兄弟可能已经陷进去了,看来光靠我们是没办法了。”
李驯也感到无能为力,说:“事已至此,我俩分头撤吧!”
他这是为了防备身处暗处的李添茗那个“治安会”,两人来的时候可容易,一路疾驰,没仔细看,回去的时候就不好说了,为防万一,还是分开走,能走一个算一个。
路李驯记得很清楚,走过一次他就能认出来,本来也不复杂,不过现在这路可不好走,不能走得太快,也不能太慢和稍作停留,要装出很熟络的样子。
其实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眼睛在暗处盯着他,要敢说没有,谁也保证不了。
莫明虽然在家里等,倒不显得焦急,他绝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驯刚进门,莫明说:“怎么了,我哥没回来?”
看来莫老弟也察觉到了事情不对,算是有一丁点进步。
“放心吧,我都回来了,莫大哥肯定没事的!”
“会开完了吗,来了有多少人?”
李驯找了点水,喝下,慢慢地说:“日本人来了,我们没有进去刘公馆。”
“啊,那我哥不会有危险吧?”
“不会的。行了,千万别再到处去说,现在形势很严峻。”
李驯坐下来,他冥思苦想了一会儿,他只不过怀疑了一下是否有汉奸告密,不过并没什么头绪,具体的实情还是要等莫忱回来再研究吧。
莫明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他想要出去,但李驯不让,不管外面是什么情况,现在首先就是要稳住。
等了好久,莫忱总算是回来了。
他其实并没遇到危险,只不过是去做了很多必要的工作,同时交待好那几个小队长,让他们提高警惕,另外要分别出动去了解刘公馆的消息。
回来后莫忱也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变得沉默不语,从现在开始,他每见一个人,每传递一些话都更加谨慎。
第二天,确切消息传来,莫忱把李驯叫去,悲痛地说:“刘公馆里的一百多人昨晚都已经遇害了,我先派出去的那位兄弟也在其中!”
李驯倒没有感到惊讶,日本人是无恶不作,他只不过想了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有人告密吗?”
莫忱摇了摇头,说:“目前还不能确定,据说是开会前一日,他们在刘公馆升起了旗帜,还贴了要民族不灭惟抗战到底等标语在墙上,结果却给修路的日本工兵部队老远就发现了,他们知道了我们要在刘公馆开会。”
“唉!”李驯感到很惋惜,又无可奈何。
“他们没办法冲出来,只好弃械,却被日本人绑到偏僻处在夜里给杀了,其中有一半都是军人,他们连厨师都没放过,所以李排长你现在千万不能再到外面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们的根基不牢啊!这个时候开会有点操之过急,现在的话,我们要想再进行训练就更加困难了。”
李驯甚至还没有教一些人如何投手榴弹,还有拼刺刀之类的就更没条件学,这近战远战全无把握。
“是啊!”
莫忱也叹了口气,他已经把这里发生的事情让交通员报告上去,看现在情况,依“团体”的风格,我们势必要给敌人一记痛击才可,在军事上面,李驯确实比他更在行,他还得依赖他,只是他们这第一次交手,情况会怎么样,他满怀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