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忱预料得没错,没几日,赵翱约他去见面。
这一次是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店里面,店面看起来很宽敞,售卖一些杂七杂的东西,而且里面还有不少人在搓麻将。
赵翱自然在其中。
赵翱叼着烟,用余光看到莫忱,他头也没抬起来,只说了一声:“来啦!”
“刚来!”
“家里怎么样?”
“胞弟病了!”
赵队长并没再接话,只是自顾打了一张牌出去。然后抬起头来和莫忱目光对视了一下,说:“什么病?”
“肺痨!”
“这么严重!那还有钱治吗?”
“已经找医生看过了。钱还有,够用,就是这种药难买!”
“唉,说起来也是亲戚一场,我怎么也得帮帮忙。”赵翱一边说,一边从身上取出两三张折好的钱,交到莫忱手上,又说:“钱虽不多,一点心意,不要推却!”
“谢谢表哥!”
“我听说李巷里头那个春风药铺,有专门治肺痨的药,你倒不妨去那里问问看。”
这些大体上都是暗语,莫忱倒是听得明白,无非就是向其报告说牺牲了一位兄弟,肺痨是没办法救治的,说明情况严重,要是负伤或者没有轻微的情况,顶多就会说成是风寒,看了医生就是说已经直接给周学英汇报过了。
他们联络方式有非常多重,方法也不少,有时候可以随机应变,层级之间也有很多交叉,有些情报只有少一些环节报上去才会有更高效率,至于发报机那些东西,他们这个级别的人员根本就不可能有。
赵翱叫他亲自来的目的,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玄机应该就在那几张钱里面了,莫忱离开了他们打麻将的地方以后,趁着周围无人,在那几张钱中果然找到一张纸条。
上面写道:“准备攻击敌寇!任重。”
看完之后,莫忱直接将其销毁。这是很高级别的一条指令,任重即是“团体”上海总指挥的化名,直接通知到莫忱,无非就是体现这次行动的重要性。
莫忱刚才的话里还有表示人手不够的意思,不过这一点无非就是想告诉赵翱知道知道而已。
他还需要前去赵队长说的那个药铺,这是需要知道行动的时间。
这个赵队长无非就是个大队长,按理说莫忱也该是个分队长也就是组长,不过现在枪才到,钱才领,人员还参差不齐,暂时只是让他做奉贤县情报方面的负责人。
春风药铺只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药铺,莫忱倒没看到什么不相干的人,进门直接径自找老板。
老板就是个当地人,确确实实是个卖药的。
“老板,老赵说你这里有治肺痨的药?”
药店老板看了莫忱一眼,看来他今天要等的人终于来了,伴着些许欣喜,说:“有,有,你等着,我马上给你包!”
老板忙碌了一阵,把药交给莫忱手中,又说:“一日一副,一共给你七日的药量!”
“好,钱老赵会给你送来!”
莫忱出门就走,这钱他可不付,因为老赵肯定会来打点的。
从药店老板的口中得知,行动就在七天后。
其实这些话肯定是赵翱事先交待清楚的,这人不过就是个传话的。
很多人是“团体”的运用人员或者无关紧要的人,他们帮忙做事,只要交待让他们按原话照着说就行,他们也不懂得里面的玄机,只是收钱办事,当然他们多少也会跟“团体”人员沾亲带故。
莫忱拿到的那哪里是什么药,顶多是一些红枣之类的东西吧。
他觉得这样实在是有点费劲,没办法,因为他们的人员实在太多了,也很复杂,下达任务的那人没命令行动的时间,莫忱也只是听其名不知其人。
赵翱当然要根据自己队伍的情况,给莫忱他们安排确定的信息。
为什么不去上次见老师的地方联络呢?直接见面用嘴说清楚岂不简单。要找这么个喧闹的地方还与人打麻将,无非就是总在一个地方见面怕留下把柄,他们的联络地点非常多,估计那个杂货铺老板也是赵翱的运用人员。
莫忱觉得他或许是对自己的不信任吧。特意找了个人多的地方,要看到有不对劲的话,这老赵就从后门一溜就是。
他们的规矩就是只能上面的人让下面的人去见面,实际上这样行动人员就比较自由,潜伏起来也很方便。
莫忱把上头派下来的新任务告知李驯。
“我们只有几天时间来做准备,李兄,你看我们应该选择在哪个地方下手?”
“莫大哥你也太谦虚了,你知道我对附近的地形一知半解,你就直说打哪里就行!”
莫忱笑了笑,说:“拓林的那部分日本鬼子可不好打,他们人太多,我们的人数连他们的零头都不够,据我所知,在我们附近有一条河流,连通黄浦江与杭州湾,这日本鬼子经常驾船在那里穿梭,我看是个伏击的好地方。”
李驯说:“那就这么说定了,这没看出来啊莫老师,你不但会教书,还是个军事天才,这主意真的不错!”
莫明在一旁一直只有听的份,现在终于有他说话的机会了,他说:“那是!我哥在我心目中一直都很了不起。”
看他那傲娇的样子,李驯顺水推舟:“哈哈!莫明这一次可到了你发挥的时候了,你若出手,我看那日本鬼子只有哭爹喊娘的份!”
他们三个正在愉快地交谈,舒怡薇又找过来了。
“你们在商量什么事情?我都听到了,要去打日本人了?”
莫忱眉头一皱,不想回答。
舒怡薇见众人都不搭理她,只好冲莫明喊:“莫明!”
看着舒怡薇那不依不饶的样子,李驯只好跟她说了实话,“我们接到了任务,要主动出击。”
“我也要去!”
李驯自然知道她会这样说,其实他倒觉得无妨,但还是得让莫忱拿主意。
这时候陈秋进来了,他来找莫忱,但看着这么多人,他好像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莫忱说:“说吧!有什么情况?”
陈秋说:“邬桥镇那边也决定要向鬼子进攻!”
其实李驯早就明白陈秋就是派到他们那边去获取情报的,周围那么多的游击队,壮丁队,就属邬桥镇的队伍比较壮大,这也是件好事,反正大家的目标都是一致的,本来李县长要开联防会议,就是想团结所有分散的力量,集中起来与敌人抗衡,只可惜……
“那好吧,我们要尽快做好准备,我来安排。”莫忱看了一眼舒怡薇,通过眼神交流,算是默许她参加行动了,他示意众人散去。
“莫忱!我没有枪!”舒怡薇看这样子又像是被莫忱惹恼了。
“这个事情你找我可找错了!”
莫忱说完,叫上了陈秋一起出门,应该是要去通知其他人。
舒怡薇也算聪明,知道莫忱的意思是让她去找李驯。
看着舒怡薇一个劲的李先生李先生嚷个不停。李驯只好吩咐莫明:“你看下我们手上的武器弹药,给她也分一点,就算她不是我们队里的人,好歹你也确实应该照顾下你姐!”
李驯看得出来,舒怡薇并不适合跟他们一起冲锋陷阵,她还是去念书比较好。
把舒怡薇交给了莫明,李驯也离开了他们经常议事的屋子,去研究布置伏击行动,可惜他手上一没有军事地图,二不了解地形,尽管如此,大概的战术还是要先想好。
莫忱回来后告诉李驯经过一番侦察他决定在石桥头伏击日军,这条河并不复杂,宽约100米。
李驯对河道很熟悉,既然是伏击,那肯定是一部分人在桥头准备拦截,另一部分人先放敌人的船只进入伏击圈,随后在敌人后面发起攻击,堵住去路。
“莫大哥,依我看,桥头的防守可以交给莫明,我带人在河岸边上进行侧击,你带人在后面堵截,基本上可以让他们的船有来无回。”
莫忱说:“这样也好,那我来安排布置一下你我的人手,各自分工,共同进退。”
很快,李驯将一副简单的草图画好,传给众人。
“你们看,我们负责侧击的人,带几支步枪,没有枪的人,拿好手榴弹,听我命令,一起扔出去,最好我们就袭击敌人一艘船,如果敌人没有后援,就追击全歼他们……”
莫忱说:“我看没有什么问题。”
既然已经商量好,那就照计划来做好充分准备,这个计划唯一的缺陷就是不知道敌人的行踪,以及兵力,还有他们抵达的时间,他们只能选择守株待兔,不管是一只兔还是两只,反正等着就是了。
他们一大早就带上干粮出发。
李驯给每人发了弹药,依他的经验,他们事先定好撤退计划。如果打不过,所有人都要撤退到他们练枪的那片林子里,等天黑以后才能回家,这是为了保证村民的安全。
实际上打仗并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他们等了老半天,都快到中午了,仍然没见着敌人的踪影,所有人都显得不耐烦,本身河道两边就不太好隐蔽,特别是桥上的莫明他们,桥虽宽,不时也有一些路人要过桥,那就根本谈不上隐蔽了。
李驯再次叮嘱身边的人,千万记牢扔手榴弹的要领,一定要准!成功与否就看他们几个了,可以说他们影响着整场战斗。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越是往后他们就越危险,要是在早上或者夜晚就遇到敌人的话,那样反而更好,不过这些都由不得他们说了算。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莫明几乎是叫了出来,反应飞快,他们马上就开打,连忙开枪射击。
李驯与莫忱这边却都傻眼了,因为河道里驶来了三艘汽油船,相隔不远,前赴后继。
莫忱带着人向河边冲去,他说:这下可坏了。
李驯这边的人也已经开始开枪,但是敌人的火力更猛,他们就像是准备好了似的,直接就用机枪扫射着他们看到的我方人员。
桥上的莫明他们还能找到遮蔽物,他们趴在原地不动。
侧面这边的人可就惨了,甚至有一两个人已经负伤了,形势危在旦夕。
“快扔手榴弹啊!”
李驯喊了好几遍,但别人都几乎没听见他说什么。
所有的这些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李驯只好捡起一颗手榴弹,趁着敌人的机枪更换弹夹的间隙,赶紧扔了出去,也不管炸到没有。
他连忙叫着“撤退!撤退!”
有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他们开始后撤,不过还是有一人再次中弹倒下。
不知道莫忱和莫明他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反正管不了那么多了,按照计划,他们需要徒步走到海边的那片树林里去。
期间他们又要渡一次河,就是这条该死的河,又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不过这回终于不用下水了,他们刚好碰上一艘船驶来。
有人把船拦下来,请求船夫把众人渡过去,他们告诉他不要再往前去,要赶紧回家去躲起来。
庆幸的是李驯在树林里和莫明碰头了,等到夜里他们也没见到莫忱,只好靠着夜色掩护,回家去。
家里的人为他们提心吊胆了一整天了。
莫忱和舒怡薇早就回到那里在等,他们自打撤退后,走到半道,找了一处无人的老屋把所有人的枪藏起来,就都回家去了。
李驯算了一下,这一仗他们损失了四个队员,杀敌数未知,因为事先对敌情估计不足,撤退不够果断,导致失败。
门外,陈秋几乎是飞跑着进来的,他说:“莫大哥,今天早上我和他们在环龙桥设伏,袭击了一艘日本人的汽油船,船上有9名日军官兵,我们大胜,击毙名,俘获1名。”
他看起来很开心,一点也看不出与敌人交战和长时间徒步的疲惫来。
陈秋的笑容逐渐僵住,看着哭丧着脸的众人,问:“怎么了?”
李驯低沉地说:“我们在石桥头战败了,牺牲了四位同志。”
舒怡薇一直就没有说话,这会儿她总算开口了:“我连敌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枪都没开一次!”
莫忱推了一下他的眼镜,说“不管怎样,我们也算有了经验,胜败乃兵家常事。”
“出现这个结果,我们也没有办法,日本人是有备而来的。我估计他们是因为早上受到了袭击,就派人沿河搜查,结果刚好就碰上了我们,凭实力而言,我们的确是打不过。这不是给谁开脱,我实事求是!”
莫忱并不是要李驯给大家做检讨,他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吃一堑,长一智嘛!这不是你个人的原因,战斗情况我会如实上报的!”
莫明哀叹了几下,一直没说话。
所有人平静了下来,莫忱的话没错,挨打了就要反思,伏击本来就要出其不意,敌人有防备了就不太好办,只是邬桥镇的队伍也是选择在这条河伏击敌人,刚好就是凑巧。
不管怎样,李驯觉得这次失败,他还是负有责任的,等莫忱报告上去,该怎么处理他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