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郎君，你且慢看，我去借点东西，马上回来。若是看不懂，等我回来读与你听！”

蔡坤匆忙出去，留下林爽一个人。

手里这两张纸应该就是中介租房合同了，两份合同一字不差，都是手写的，用词比较简洁，林爽仔细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懂。租金和押金跟之前说好的一样，房产信息和房东名字都有，其他条款也没什么问题。

顷刻，蔡坤拿回来一个盛有清水的破碗，放到矮几上，他坐到草席上，掏出一个布包拆开，里边是一支毛笔。

“哦，我已经看了，没什么问题，可以签约了。”林爽把两份合同放到矮几上。

“没想到林郎君年纪轻轻，不露山水啊……”蔡坤眯眼笑起来，话中有话。

在房产中介干带人看房的工作，时间久了，自然练就看人的本事，可是蔡坤真看不出来，这林爽竟然能识字，而且一口答应，不带讨价还价的。

“押一付一，是一千六百钱，这经手费是四百钱，一共两贯钱。”

两贯钱就是两千枚铜钱。

林爽从衣襟里边摸出来绳子串着的两贯钱，“啪”一声丢到矮几上，顿时倍感轻松，随身带着几贯钱走路，负担可不小，现在一下子减轻了很大的负担。

“你数数。”

在古代，没有点钞机，数钱也是一件费事费力的事情，何况铜钱没有十、五十、一百这些大数额。

蔡坤像和尚拨念珠快速地数铜钱，花了五分钟数了两遍才数清楚。

“数目是对的！那我们现在就签字画押吧。”

蔡坤将毛笔笔尖轻轻沾了一下清水，先在两份合同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又掏出朱砂粉盒，用拇指画押。之后把毛笔和粉盒递给林爽，指明合同上签字画押的的位置。

林爽照做，感觉古人签合同还蛮正式的，不输现代人。

蔡坤检查签名和指印后，把两份合同并排，整整齐齐拼在一起，然后在中间的接缝处，竖着写上“合同”二字。

林爽一看就明白了，原来后世“合同”这个称呼是这么来的。

两份契约中间写上合同二字，各有一半，如果其中一方的契约被掉包过，以后产生纠纷，那么对簿公堂，两份契约放在一起，“合同”二字就没办法完美地拼起来。

蔡坤将其中一份合同连同门钥匙一起给林爽，面露微笑：“林郎君，此房的钥匙，注意保管，大门的钥匙你就找院子里的邻里借一把去配吧，我们也没大门钥匙。”

“我知道了。”林爽点点头。

“阿奴先走了，林郎君，告辞！”蔡坤起身双手做了一个叉手礼，然后退出门外。

林爽把合同叠起来收好，然后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认真考虑什么是需要马上去买的。

这地方虽然比较简陋，但是从此以后自己在长安就有了落脚之处，心里变得十分踏实，让他不禁回想起当年自己一个人孤身去深圳找工作时的情形。

他把门锁好，穿过院子，找到住在对面的薛二娘借大门钥匙，因为之前帮过她找回柴刀，所以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院子里其他人听说林爽已经租下最后那间空房，大家既高兴又好奇，高兴的是林爽这小伙子一看就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好奇的是林爽怎么会一个人租房子住。

这年头，除了为了筹备科举考试的读书人，通常单身狗是不会单独租房住的。当然，读书人嫌吵也不会租这种大杂院的房子，他们喜欢租会馆或者旅馆。

好几个人都追问林爽是干什么营生的。

“哦，我就是个做小本买卖的，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以后有机会，大家会知道的。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了！”

林爽随口敷衍了一句，抽身离开。

他先是去找了一家锁匠店，让锁匠配大门钥匙，接着走回天福客栈。客栈里还有一些必要的东西要拿，比如他剩下的那些铜钱和公验。

公验就是户口簿，没有公验就是黑户，被查到会被抓起来抽鞭子的。古代的户籍管理制度比想象的严苛多了。

这个时间点已过午时，天福客栈已经开门，平时这会儿没几个客人，今天一进去，却已经有几个客人聚在一楼吃饭谈天。

林爽直接找到了李源说明来意，自己今天要搬出去，请他把公验还给自己。给人家老板打工，打工仔的公验都是交给老板保管的，辞职的时候才能取回。

“小林你这么快就找到住的地方了？”李源故作意外地说，这还用问嘛，只要有钱，想租个房子还不是小事一桩。

“掌柜，多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了。”林爽客套地说。

“好，既然你要走，我也留不住你。我这就拿公验与你。”李源到自己的书房，找出了林爽的公验，交到林爽手里，眨眨眼，面露难色地说：“不过……你这样突然辞工，按照规矩第一个月的工钱，我就不发你了，行有行规，我也是按规矩办事。”

在客栈或者其他店铺打工，第一个月的工钱都是扣着不发的，辞工要提前一个月说，而且必须有正当理由，否则第一个月工钱就拿不到了。

“掌柜，你就莫要说笑了，你觉得我现在还稀罕那几百钱工钱吗？”林爽没心没肺地笑着说，“以前我辛辛苦苦做牛做马才得几百钱，可是现在我一天就能赚几百钱，不久以后，我一个时辰，甚至一个弹指就能赚到几百钱。”

说完，他就回后院的员工宿舍收拾行囊了，将一脸错愕的李源留在原地。

这小子有点飘啊……

林爽的行李很简单，无非是一些日常使用的杂物，最重要的是藏着柴房里的那堆铜钱，其中有自己最近赚的外快，也有过去辛苦攒下来的血汗钱——这是一定要带上的。

经过院子的时候，刚好被路过的韩管事看见，后者瞪着两眼说：“小林，你这是……”

“哦，我辞工了。”

“掌柜如此器重你，你为何……”

韩力问到一半没有问下去，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林爽走了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好事啊，掌柜最近那么看重他，很可能升他当管事，抢走自己努力了十年才换来的位置。

“韩管事，若是你碰到我二叔，他问起我的事情，你就说这天福客栈太小了，容不下我，我另谋高就去了。”

“你辞工的事情，你二叔还不知道？”

韩力很是意外，他跟林爽的二叔林飞有些交情，当初林飞托自己帮侄儿找一份工作，所以他才求李掌柜收留林爽，没想到林爽辞工竟然都不跟林飞知会一声。

“他迟早会知道的，不过现在没必要让他知道。”

林爽没有继续跟韩力多说，甩身大步从他旁边穿过。

来到柜台，其他几个前同事都看到林爽背着行囊，知道他要走人，一个个脸上表情都不太自然，有羡慕有妒忌有疑惑有赞叹，有一点可以确定，从此以后，大家就不是同路人了。

林爽跟李源低声说了几句话，无非是把“木架闯关”的主持工作交给韩管事，特价菜单照旧不需要更换，今天的分成定为六分之一，比昨天要少一点。

李源对此没什么异议，因为林爽出的两个点子，目前还能给店里持续带来客源，所以给林爽分成是应该的。

当然，他也可以翻脸不认人，不给林爽分成，这样林爽也拿他没办法，不过聪明人会为未来考虑，一时的利益比不上长久的利益。

林爽走在人来人往的东市大街上，步履轻快，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走着走着，脸上甚至不知不觉中会露出浅浅的笑容。

他打算到处逛逛，采买新居需要的东西。

突然，有一个穿着黑色高领胡服的瘦高男子出现在面前，他伸手拦住了林爽的去路。

“林郎君，咱们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