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甄伏霜笑道:“李牧野当真好本事,找了一船又聋又哑的舟子。”
甄天川道:“不对。事发仓卒,哪来得及去找,李牧野不过是随意寻了一些水手,将他们的耳朵刺聋,再服了哑药,才变成的残废。”
苏寻心生恻隐,暗道:「何以如此残忍。」
甄天川淡淡道:“可惜还要他们驾船,否则,便将那些水手的眼睛,一同戳瞎,那才妙极。”看向甄伏霜道:“你可知李牧野这么做,有什么深意?”
甄伏霜思索一会,忽然拍手赞道:“好主意,好主意。”
“想必等事情了结后,李牧野终究会取了水手的性命,然而当时,却给他们留下一线生机。因为瞎了总比没命强,那些水手好死不如赖活着,自然不会拼死罢工。”
苏寻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只听甄天川对甄伏霜道:“不错。霜儿,你要记住,为人最忌轻浮躁进,万事应该‘稳’字当头,每做一决定,须得慎之又慎。”
甄伏霜慎重道:“孩儿记下了。”
甄天川点点头,续道:“先祖见李牧野疏于防范,渐渐大胆起来,一日,在船舱中无意间发现一名老者,见他身受重伤,被吊在半空。”
“后来得知,那人便是半月老祖,李牧野为了逼问老祖关于混元问道塔的秘密,将其折磨的遍体鳞伤。”
“先祖心肠善良,立即迈步上前,想要将其救下,半月老祖虽然伤重,眼光仍在,瞧出先祖不会武艺,忙道:‘且慢。’先祖初时不解,随即明白原因。”
“半月老祖命先祖在他脚底放了板凳,恢复精神后,观察先祖骨骼惊奇,甚是高兴,便将先祖收归门下,并托付:‘清理门户。’”
“之后,先祖趁李牧野每日研读经书时,偷偷溜到船舱去看望半月老祖,在他的指点下,开始习武练气。”
“某一日,忽听李牧野怒吼道:‘哪里逃?’先祖忙推窗外望,见李牧野跃下船头,脚踩江面,踏水而行,向大江远处疾奔,提刀追杀一名锦衣男子。”
“先祖抓住生机,急奔船舱,救出半月老祖,二人一起逃亡,半途中,老祖重伤不治,临终前,嘱托先祖不要着急复仇。”
“先祖悲愤交集,半月老祖却道:‘痴儿,你要学会隐忍,借势。’于是讲了一桩秘史。”
“先祖听完半月老祖的讲述后,顿时大悟,决心忍辱负重。后来,他参加科举,考中了头名,荣归故里。”
“回乡后,先祖利用官府的势力,捉拿李牧野。然而彼时,李牧野早已消失匿迹,不知躲到了何处。先祖百般寻访,终于寻他不得,临终时,将二祖唤道床前,郑重嘱托,誓要报此血仇。”
“从此,咱们甄家后人百余年间,只为找寻李家后人,清理门户,夺回师门重宝。”
“于是,两家人厮杀不休,没一家子孙能得善终。”
“到了你祖父这一辈,终于又找到了李家后人,一场大战后,你祖父虽然夺回混元塔,但也身受重伤。”
“他回得家来,伤未平复,咱们的对头洛无泪赶上门来,将你祖父害死。”
“若非你祖父事先跟姓李的有过一场较量,嘿嘿,他老人家威震天下,谅那洛无泪怎能害得了他?!”
甄天川说到最后这几句话时,语音凄惨,嗓子嘶哑,听起来极为可怖。
苏寻心道:「甄、李两家,竟然还有这等渊源。陈姨说他们早就知道我要来青云城,于是专门等我,设下了榜下捉婿的计划。他们能够未卜先知,是否跟那问道令有关?!」
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苏寻凝神倾听甄家父子的谈话,这时忽然发觉苏蝉儿一直毫无动静,忙转头侧望。
只见苏蝉儿左手捧着一朵大红花,嘴里嘀咕了两句,伸出右手,摘下一片花瓣,抖手一送,花瓣落入湖中,一阵风吹过,花瓣浮在水面,飘飘荡荡,径自去了。
苏寻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女孩子长大了,总归会有自己的小秘密,若她不说,自己又何必追问?
见她无事,便不再挂念,回神复听,甄天川的声音又徐徐传来。
只听甄天川道:“几个月前,我正在书房练字,忽然察觉混元塔异动,觉得有股莫名的气机相连,当时正值深夜,我忙出了府邸,来到街面。”
“街面上空无一人,我顺着气机感应,一路寻来,找到了李经武家,混元塔震动的更加剧烈了。”
“那时,我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们一直找寻的李家孽种,就藏在眼皮子底下,李经武便是李牧野的后人。”
“我纵身一跃,翻过院墙,落入府内,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乾坤颠倒,忙退了回来,伏在墙头看时,才发现有名高手,各据一方,齐声喝道:‘黑云摄心阵,起!’”
“喝声歇止,一道无形的光幕,忽然拔地而起,我忙翻了个筋斗,落在街面。好险,差点被那阵法所伤。”
苏寻默默念道:「黑云摄心阵……」
只听甄伏霜道:“爹,莫非那黑云摄心阵,便是眼下困住咱们的这片黑雾?”
甄天川道:“不错。那阵法旨在困人,不为杀人,所以看起来杀伤力不大。”
“只是阵法初成之时,气机勃发、明察秋毫,那名高手似是通过它发现了我的行踪,随即牵引阵法,偷袭于我。”
“我见敌众我寡,只好先行退走,暗想筹思好稳妥之计后,再待时而动。”
苏寻心道:「甄伏霜这一次倒猜的挺准,小王蛋变聪明了不少。」他因李珂歆之事,总看甄伏霜不爽,逮着机会,就想骂他几句。
忽听一个破钹似声音说道:“甄天川,你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这声音突如其来,于黑暗之中,猛然响起,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苏寻趴在花丛中,向声音来处望去,入眼皆是黑雾浮沉,虽知甄家父子距离不远,却也难以看见。
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语气中充满了讥讽:“甄天川,怎么我听到的故事,却跟你说的有点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