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黄昏时分,上水县,神风衙门府正厅。
神风衙门打前朝就设立了,女帝登基后革新天下,倒没有把这个部门取缔。另设大理寺,管的是官臣之间的勾心斗角贪赃枉法。神风衙门则专职与普通百姓的事务,也就是民事纠纷。
衙门,也叫“牙门”,本来是属于军队里营门的别称,前朝将这个称呼择出来,设立了这么一个部门,专门管理民事纠纷,也就是衙门。所以呢,这衙门的官都不大,想想这牙前身在军队里本不是什么高级军官,所以这衙门当官当到头也就是个六百石,老百姓戏称“六石门”。
“蒲牢,怎么样,找到了吗?”正厅里传来一个男人有些焦急的声音,说话男人自是陆狂生。虽然徐茉莉为宗师,但一人在外还是有些危险的,况且上次在县城里袭杀二人的南蛮刺客獠,还没有就此罢手。
“嗯,安排手下去了,大人放心,整个县城都有我们的耳目,只要消息放下去也就是半个时辰定会有结果。”回话的是一个声音远比陆狂生低的多的男人,低沉的声音却是洪亮之极,估计真要放开了嗓子站城门口来一嗓子,整个县城都能听见。
陆狂生听到蒲牢的回答眉头略微舒展,真的没想到这丫头这么想不开,本以为最多到饭点了就会屁颠屁颠回来找自己,可谁想这天都黑了还是没个音讯。
要说在每个城池里那个势力手眼通天,算不上大理寺,也不是什么锦衣卫,更不是其他什么下九流势力了,这神风衙门捕快不多,可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你根本就不能确定那个街角买烧饼的,或者那个买了烧饼跟你走对过的,那个是眼线,很可能两个都是。
所以自己之前去找县君王勉要人算是歪打正着了,呃也不是,篓子是自己捅出来的,要不然哪有这档子事。
蒲牢,衙门捕头,嗓门极大,因此被称作蒲牢。此人是王勉家臣,早在王勉在大儒龚晓下求学时就跟着他,王勉做了县君,这蒲牢也被提拔,做了衙门班头,也就是我们俗称的捕头。
运气成罡,光凭这个实力就足以成为捕头了,也是因为年少时王勉对其有大恩,否则即使王勉确实非一般六百石也不能随意使唤宗师。
衙门内的两人虽说认识,但也不是很熟,又都是干练之人,于是就这么干耗着一句多说的也没有。不过也就是半个钟头,蒲牢手下的捕快就报告,说在趟元街附近看到了陆狂生描述之人。
“大人,您要找的人好像进了趟元街。”蒲牢眉头紧皱,近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衙门有衙门规矩,线人只负责提供情报,不参与案件。陆狂生知道其中门道,也不好多说,只想蒲牢带自己去这趟元街,自己熟悉这县城这么久,竟然不知道有一个街叫趟元街。
“大人,这其中恐怕有些麻烦。”蒲牢止住要往外出的陆狂生,神色阴晴不定。
陆狂生正想往外走,却见到神色难看的蒲牢止住他,恐怕这趟元街有什么隐情,他暗想。
“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陆狂生顿了一下,正色道。
“大人,您真的不知道这趟元街什么来头吗。”
“怎么了,说实话,这趟元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里面是有什么恶人猛兽还能拦住你我不成。莫非你们真当我不敢杀人吗?”陆狂生右手探入腰间,腰间破障刀被他抽出些许,昏暗烛火下散发点点寒芒。今天的他可是带着刀,这刀自然是要杀人的。
陆狂生微怒,不提蒲牢这吞吞吐吐的让他着急,想想自己和他两位运气成罡,这小小县城谁能拦得住,别看加上徐茉莉这偌大上水县至少三位运气成罡了,但真正来说也就是蒲牢一位,一般来说一个县城,即使是大县也就有十四五运气离体就是不错了,至于宗师级别的想要见到至少得去郡城里。
蒲牢听出了陆狂生话语里的不满,脸色微变,与自家主子上水县君王勉不同,自己可是名实打实的宗师,不过从后者散发的气息看,恐怕最多七招自己就得被人家一刀枭首。于是不敢惹恼眼前这位大人,连忙回答。
“别着急,大人。这小小县城哪能阻你我二人呢,不过这趟元街可是有点来头。”也不知是被吓得怎么,蒲牢说话的大嗓门都弱了许多,态度也越发恭敬起来。
“矫情。”,陆狂生点点头,暗骂了一句。看看时间快七点了,赶紧转身往外走,边走边吩咐。
“有什么要解释的路上说,早点找到人找点回来,都这个点了,那家伙也该饿了。”
......
回到徐茉莉这里,没有去见陆狂生的他坐在城门洞子边,一时间也不知道去哪儿,干脆就坐在那儿呼呼大睡起来,直到下午城门口的差役过来赶人,这才离开,往城里走。
兜兜转转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反正太阳已经开始往下落了,金红的余晖照在她的身上倒是说不出的舒服,可这舒服不能当饭吃,身上又没有什么钱,只能想个办法。
“打工,凭本姑娘的本事一定能赚到许多钱,到时候就买上好多吃的和小樱一起吃,让登徒子在旁边看。”
冰雪聪明的自己怎么可能被饿着,堂堂大唐长公主,我!徐茉莉!又饿了......
可惜想法很美好的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找工作,更别提打工了,继续是一路晃悠,不过她感到有人似乎在观察自己,可惜人多眼杂,她只能确定是街角那个烧饼摊附近传来的窥视,不过是卖烧饼的还是买完烧饼跟自己走一对过的食客她就不清楚了。
嗯。烧饼真香,不对,我要摆脱窥视。晃晃自己被饿的发晕的脑袋,徐茉莉转身往旁边小巷里钻去。以图摆脱不知来自何方的窥视。
可惜徐茉莉一身宗师本领,竟然一直没有摆脱那道道未知的目光,直到自己走进这趟元街里,这才感觉不到他人的刺探了。
“趟元街,汤圆街,有意思,是不是这条街的汤圆很有名呢。不过这四周的房屋不像是民居。”日头低沉,走在街道上的徐茉莉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四周风景,浑然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趟元街,可不是什么卖汤圆的地方,大唐虽然治安良好,虽不至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这官道大道什么的也不至于有人把你给劫了,但这世界的阴暗面总得找个地方来宣泄。事实上,每个城里都有类似于趟元街这种无法地带。
这种地方官府是不管的,甚至衙门捕快们进去办案被打死扔在街头也不会有人管。
无法地带,说的就是这趟元街。
“所以,这就是你忌惮的地方喽,亏你还是个运气成罡。”陆狂生撇撇嘴,心里有些不屑,但没有表现出来。
“嗯。”蒲牢承认的也干脆,他顿了一下,似乎做了什么决定一般,随后开口,正色道。
“大人,这次只能在下陪你去趟元街走一遭,我的捕快们实力远不如在下,他们……”
陆狂生摆手打断了蒲牢解释,他倒是明白了,人家是担心自己带着的那帮捕快差役被他陆狂生害死。
“我知道了,不用他们,就你我过去把人带回来就行了。”叹了口气,不过也没什么说头了,趟元街,到了。
趟元街和其他街道也没什么区别,真要说也就是街口那儿一块高挂的匾上三个字“趟元街”示意其与众不同,因为大唐律法规定,除非战时,否则城里不许跑马。所以两人也就是一路走过来的,也没闹出什么动静。
“大人可得小心,这两边的民居可不是什么良善人家,不是宝局就是黑窑。里面门门道道可是不少,若不小心,你我二人也得吃些小亏。”蒲牢缓缓走在前面,脸上依旧是严肃着,却是传音给陆狂生。
“嗯,我知道了,你说她一个女子最有可能跑到什么地方。”陆狂生不动声色,趟元街不长,二里到头,以其目力一览无余,不过两边门扉紧闭却也什么都探查不到。
“这......”蒲牢神色为难,思索一番又是传音道。
“以大人的描述,恐怕这街上寻常势力拦不住这位,但保不齐有些善迷药的将这位给......”说到这里蒲牢收声了。
陆狂生知道蒲牢意思,不过倒也不担心,这南蛮巫蛊之术横行,莫说南蛮,就是前日与自己二人交手的獠,所使之毒也绝非中原能比的,就这蛮子都弄不倒徐茉莉,况且这小小趟元街,想到弄出迷倒徐茉莉的迷药?恐怕这世间还没有这号人。
“放心,我自有分寸,先去宝局看看。对了,这街上可有什么酒楼,食肆之类。”
“酒楼之类没有,不过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倒是有些吃食,怎么了?大人莫非饿了?”蒲牢不解的问道。
陆狂生扶额,看你浓眉大眼的没想到也是个二货,没好气道。
“别废话,我就问问,带路!”
......
大唐女帝登基,女帝何许人物,十年功夫愣是把这风雨飘摇的大唐开创了一个盛世,不过这有句老话说的好“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女帝能耐再大也不能让家家过的跟自己一样,当然,真要这样也就乱了套了。
大唐虽盛,可隐疾顽疾也不少,其中有四样让百姓叫苦不迭。什么呢?煤,仓,库,局四样,合称四霸。煤就是煤窑,仓是“仓花户”,库是“库兵”,局是“宝局”,就是赌博场。做煤买卖的,仓里管粮的头目,库里称粮称银子的库兵,宝局里掌柜的。这四样可苦了无数百姓,其中这宝局就是我们要说道的。
赌博,喜闻乐见的活动,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头百姓,都有不少喜欢赌的。反正这玩意可大可小,万两黄金也能赌,一个大钱也行。为此输家败产的也不在少数。可官府就算是禁止也无济于事,索性就放开了。
大唐的宝局大大小小不在少数,可真要说还是这“乾通宝局”最厉害。分家无数不提,这据传后面站着的那位是朝中某位大员,水自然深得很。
回到趟元街,这整条街的宝局就一个,就是之前说到的“乾通宝局”,乾音通钱,又暗指天,这足可以想出宝局的通天手段了。
蒲牢跟着自家主子王勉在这上水县也干了不少年,初来乍到的他也不是没想过扫黑除恶,乾通宝局也是他的目标之一,不过在遇到些事情后也就灰了心。但其中门道自己因着探查也是清楚的很。
一座大门紧闭,高耸的院墙几乎占了半条街,里面传来无数鼎沸之声,想来就是这乾通宝局无疑了。
陆狂生看着上前敲门的蒲牢没有作声,事先说好的,他上去问话,自己则是跟着不要出声。
“铛铛铛。”三下敲完,门立时开了一条缝儿,里面钻出一个脑袋,陆狂生从门缝往里面望去,可以依稀看到不少人围在一张桌前,大声嚷嚷着,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您找哪位?”这个伙计打扮的人问道,因为他没看过眼前这人,估计他也是来找人的。
蒲牢这里门道,于是咧了咧嘴,大大咧咧的说道。
“哦!大爷我不是来找人的,大爷我要耍钱!”
“哎呦喂!大爷来耍钱?快二位您里边请。”伙计一听这话脸上顿时换了个笑脸,打开门恭敬将陆狂生二人让了进去。
一进大门陆狂生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宽敞的院子里摆着各样的桌子,每个桌子前也围着形形色色的人,有些兴高采烈,有些脸上的表情就跟刚死了爹妈一样。
陆狂生知道赌博,可这赌博场儿可是没有真正来过,心里也是即为鄙夷这赌博的,毕竟千万家财一朝散去的事儿屡见不鲜,纵使他什么也不懂也知道这是人家做的局。
“您二位第一次来吧,取个字号吧。”之前的伙计笑眯眯的跟了过来,手上则是捧着两块木牌,旁边有个伙计手里拿支笔,不知道干嘛的。
“宝局里人不用真名,都是取个字,然后都是称呼这个字的。”蒲牢嘴唇微动,传音给陆狂生,接着又是用他那大嗓门嚷道。
“我就取个曲谱的“谱”字,您呢?”说着,他看向陆狂生示意其回答。
陆狂生思忖了一番,沉声答道。
“我要个茉莉的“茉”字吧。”
“得嘞!谱字大爷,茉字大爷,二位里面请!”旁边拿笔伙计麻溜写好木牌,交给陆狂生二人,之前那个伙计则高声叫着就把二人朝里面带。
伙计把二人带到场子上就走了,下面自然有场子上的其他伙计带着两位客人玩,自己的工作也就到这里。不过真奇怪,之前来了位女大爷起了个“茉莉”的“莉”字,现在又来了个“茉”字大爷,感情这两位一家的?不过这不是他考虑的范围了。
谱字大爷蒲牢,茉字大爷陆狂生两人来到赌场上,陆狂生瞥了一眼旁边也不知是真兴奋还是装兴奋的蒲牢,故意说道。
“谱字大爷,您怎么这么兴奋呐,咱们开始干“正事儿”吧。”
这话听得蒲牢脸上雀跃表情一滞,不过随即恢复正常,转过头来,笑着回应。
“当然,茉字大爷,咱们这就开始。”